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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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月清空,倏而炸起了数道惊雷。

    其声轰轰阗阗,撼天动地,在这孟冬之夜,尤显不同寻常。

    室中有人在话,约是被突然响起的雷声惊到了,言语不由顿住。

    “周文曷可有异动?”

    这一声询问让话之人立马回了神。

    “周文曷处事圆滑,吾等一直没能抓到其把柄。不过……”是几分迟疑,“其府上近日有些不宁,是……邪祟惊扰了内帏。”

    “邪祟?”疑问的口吻似有些许意味。

    “正是。周府暗中寻了几名僧道,意欲做道场。”

    言谈不过几息功夫。

    雷声未歇。

    忽有一道身影,飘然如飞,逼近了敞开的轩窗。

    便是窘迫的嗓音响起——

    “真不好意思,我躲一下就走……”

    乌发玄袍,是一面相在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看起来十分狼狈:

    衣袍乱飞,像是随时会散开一般;长发披散,天生带着卷曲,便更显得乱糟糟了。

    倒是不同于其话语之间的急切,殊丽的面容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脸平静。

    奇怪的是,屋中二人仿佛没看到这位不速之客一般。

    话的人还在汇报周家的事。

    “吾知道了。”坐在首位上的男人道。

    正要越过窗口的少年稍稍顿住了脚步。

    寻常时候,他从不是这般无礼之人。

    然而……

    等不及少年再犹豫,一道声势浩大的紫色雷电骤然炸在了轩窗口。

    炸得少年不能自已地闷哼了一声。

    卷曲的长发更是乱飞。

    不敢再滞留,少年果断跑进了室内。

    不可避免,完全进入了室内二人的视野内。

    但,无论是坐在首位、一看就很有威势的男人,或者站在下首、一脸恭谨的青年,无一人搭理不请自来的“客人”。

    被惊雷搅得手忙脚乱的少年一时没发觉异常,为自己的冒昧行为,嘴中频频道着歉。

    “对不……”

    因着跑得太急,差点撞上墙柱的少年,急急地刹住步子,一只手下意识地撑在了前方墙壁。

    落了个空。

    未表达完的歉意卡在了喉咙,险险稳住身形的少年,木木地盯着自己“落空”的右手。

    其面目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然则细看其双目,眼神是显而易见的迷茫——

    疑惑。

    渐变,迟疑。

    忽是一片惊色,透着惶恐与几分惧怕。

    后知后觉。

    傅藏舟这才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对。

    不,是非常的,不对。

    好像在一瞬间拂去了迷雾,记忆回笼。

    他,明明是在家呀。

    正值暑假。

    就跟往常一样,一大早他吃了饭,趁着太阳不烈,坐在楼顶吹着风,沉迷地玩着一款今年新推出的游戏。

    然后……

    然后怎么了?

    一阵头疼。

    傅藏舟忍不住抬手揉着太阳穴。

    便又是一愣。

    扶墙时落空的手,在这时有着明显的“存在感”。

    他不由得再次盯着手看。

    虽然一直被女孩子们羡慕皮肤又白又好,但,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白到这种程度。

    苍白到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当然,作为一个向往硬汉的热血少年,傅藏舟全然不觉得肤色白到这个程度有什么“美感”。

    第一反应是:死白死白的,太吓人了。

    想到“死”这个字眼,眼神顿时又变了变。

    他……

    想起来了。

    玩游戏玩到兴头时,他好像听到了雷声。

    也想着赶紧离开楼顶的,转瞬间便是头脑一木。

    麻木又剧痛的感觉眨眼便传遍全身。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了,他被雷劈到了。

    就下意识地跑起来——居然还能跑——想要躲开雷击。

    继而,脑子像是锈钝了一般,对骤然变幻的环境全然没有反应。

    明明是白天,此刻却为深夜。

    明明人在楼顶,莫名来到了一座宅院。

    大脑放空,凭着本能行事。

    看到了灯光,慌不择路地就冲了过去。

    想到这,傅藏舟侧头看向他“越过”的窗户。

    窗户是敞开的,但显然,他没做什么翻越的动作,而是直接……

    穿墙而过。

    于是他这是,死了吗?

    还,变成了鬼?

    信息量太大,整个人木呆呆的,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丹婴传讯他找到一味药圣秘方,主上您的眼睛或许很快便能复明。”

    被唤“主上”的男人,浑然一副不在意的姿态,只淡淡地应了一声,遂道:“无事便退下罢。”

    下首的青年应着“是”躬身退出了厅室。

    傅藏舟醒过了神,没错过两人话语里的信息。

    思绪混乱,不知所措之下,反而干脆啥也不想了。

    看到应该是给上司汇报工作的青年离开了,他就跑到还坐在首位没有动静的男人跟前,好奇地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手。

    “你看不见吗?”

    “啊,不对……就算看得见你也看不见我吧?”

    前言不搭后语。

    少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试图与男人交谈:“这是哪里?你是谁?我怎么在这儿?诶,你穿着古装呀……”

    突然想到什么,傅藏舟猛地揪了一把自己的长发,眼神呆了呆。

    少刻。

    低头,他望着自己被换的一身衣服出神。

    之前他穿的是背心和裤衩对吧?

    他昨天才剃的板寸头对吧?

    这都是什么事?

    重生?

    不对,是借尸还魂,或是……穿越?

    他……还是他吗?

    也许是弄错了。

    他肯定是在做梦!

    对,做梦!

    有时候人在做梦的时候是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就像他现在一样是吧!

    静坐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傅藏舟闻声看向站起身的男人,喃喃地吐出一句:“好高,”快一米九了吧,“好……”

    那一张正气的脸,男人味十足……好帅!

    额角至左颊有一条疤痕,真是酷毙了!

    是因为向往成为这样的硬汉,所以他才会做梦梦到吗?

    傅藏舟胡乱地想着。

    这时男人朝内室走去。

    少年留在原地,转头看向窗外。

    不知几时,雷声已经消隐了。

    稍刻的迟疑。

    傅藏舟没有跟在男人身后,反而朝着窗户而去,试探了一下下,便飘然离开了屋子。

    哪怕是做梦吧,毕竟感觉又挺真实的,不经允许就涉入陌生人的私人领域,实在没礼貌。

    没了雷劈,也是该离开了。

    可,虽然离开了,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院子里,少年漫无目的地乱逛着。

    逛着逛着,一阵凛风骤然刮起,刮得他整个人飘了起来。

    仿佛身体要被风吹散了。

    吓得他“啊”了一声,又觉得这样子太怂,赶紧咬牙闭嘴。

    飘啊飘,就飘出了院子。

    恍惚之间,仿若有一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努力控制着身体不被“吹散”的傅藏舟已经无暇去在意了。

    风远,声寂。

    夜深沉,万籁俱静。

    `

    钦州,是为定安府路治所。

    城池坐落陵江航道畔,船来船往、人进人出,极是热闹繁华。

    又有一艘船舶停靠岸口。

    伴着船家的吆喝,旅客们陆续登上了岸。

    人群间,有一人格外地引人瞩目。

    他慢吞吞地走着,大晴天的,却撑着一把油纸伞。

    恍若未觉无数投向他的奇怪目光。

    当然,纳闷归纳闷,也没谁真会多管闲事道什么。

    少年面白无瑕,显而易见是娇生惯养大的。

    那一身玄色道衣,布料一看极是不凡;红色暗纹,十分精美,做这衣服的绣工技艺定然了得。

    看在路人眼里,只觉其人绝非普通出身,寻常人等不敢轻易得罪。

    “绝非普通出身”的傅藏舟,背着一个与他周身气质不相符的麻布包裹。

    左手撑着伞,右手托着一个的陶土盆;

    盆里有一株平平无奇的野草……或许是野花也不定。

    傅藏舟没在意一路上各异的目光。

    尽管,无论是抱着野草行路,还是晴天伞,绝非出自他本意,想搞什么特立独行,而是……不得已。

    此刻他没心思想这些琐细,只一门心思的,将注意力投放在钦州城门的守卫身上。

    悬着胆子,心翼翼地量。

    进城的人们排着四五不整齐的队伍。

    过城门的时候都要掏出证明身份的文书,路引什么,或者其他的公验。

    守卫们动作麻利,没多久,傅藏舟便到了跟前。

    “姓名。从哪里来的?”

    “傅、傅白,来自嘉南。”

    “嘉南?那离钦州有数千里,跑这么远做什么?”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少年,面上却是应答自如:“在下原籍建安府,在嘉南考中了禀生,需要回京才能参加乡试……这、这是生的路引……”

    守卫看了看傅藏舟匆忙拿出的路引,又对他上上下下量了一通。

    “可以了。”其人态度由强硬稍变得柔和了些,“相公请进城吧。”

    傅藏舟暗暗舒了口气,转而听到“相公”这一称呼,心里顿时囧囧的。

    好吧,文科不咋地的他能猜到“相公”什么的应该是敬称,但……

    经过现代各种古装剧的“熏陶”,被一个汉子唤“相公”,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算了,没必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傅藏舟很快高兴起来了。

    看来他差不多可以摆脱“黑户”身份了,只要别作死真跑去参加乡试就没问题。

    毕竟,“傅白”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可惜……

    幽幽地轻叹了声,傅藏舟微微低头,瞄了一眼陶土盆里的未名野草。

    少年秀才死在他乡,化作孤魂野鬼,不得不衣托一株野草“苟延残喘”。

    可怜,可怜。

    同情完了这个同姓同龄、甚至跟自己长相也有四五分相似的书生,傅藏舟暗自摇了摇头,心底苦笑——

    其实他没资格别人可怜。

    自己的情况,也不比傅秀才好多少。

    好歹傅秀才死在自己的国家,而他呢……

    这些天下来,他已经不能继续用“做梦”自我催眠了。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他傅藏舟不过是一个无所依归的异界来客。

    不知前程、没有来路。

    甚至连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都不清楚。

    人不人、鬼不鬼。

    要不然这冬天,晴日晒着人身体多舒适啊,他用得着伞“遮阳”吗!

    还不是因为被太阳晒到,整个人感觉受不住。

    没到影视里常见的那种,见了太阳就魂飞魄散的程度。

    但是,太热了!

    不用伞挡一挡,走在日头下,感觉像是三伏天的午后,晒得皮肤焦灼,五脏六腑都是热气蒸腾。

    关键是,还流不出汗。

    不至于真的被热死,但对没吃过多少苦头的少年人来,忍耐的滋味实在不好消受。

    “客官可要住宿?”

    跑马的思绪顿时收回。

    傅藏舟定了定神,微微抬头就看到了客栈的招牌。

    住宿……

    现在完全可以不需要睡觉,但作为活人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抛弃。

    也没算改变。

    好几天没怎么睡过觉,只觉得精神疲倦极了,是要休整休整了。

    得个喘息,刚好也要思考,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哪怕穿越了,变成现在这副见鬼的模样……再如何茫然,他还是想要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

    没有犹豫,在堂倌热情的邀请与引领下,傅藏舟踏进了客栈的大门。

    陡然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请问店家,在这住一天多少……”钱?

    忽如其来的一道机械音,截断了他的问话。

    脑内响起了一声“叮咚”,眼前仿佛出现了一行文字:

    【检测到一条支线任务。】

    【请先激活‘鬼王养成系统’。是否激活?是/否。】

    咦?

    哦……

    原来,还有个系统的吗?

    傅藏舟感到十分意外。不过……

    鬼王养成什么,这个系统的名字真够粗暴而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