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A+A-

    皇帝这几日又病着,谁都不肯见。

    当今天子一向对后宫和子嗣冷淡得紧,他向来都是苛刻寡薄的性子,尤其在病中,更是阴晴不定,一向不肯见人。偏偏皇帝身体不算太好,时气稍变就是病着的,朝臣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王尚书以急奏请见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惴惴,只盼着皇帝陛下今天病况稍愈,心绪尚可,免得到时候又要遭殃。

    被御前大太监引入暖阁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阵笑声,嗓音既温且柔,带了一点病中的沙哑,倒十分中听。

    他分辨出这是天子,顿时周身一松,却是心中纳罕,不知何方神圣能将天子逗得这样开怀,再走两步,就听到一个脆脆的童声委委屈屈地道:“父皇还笑,这句子怎么这么长,澜儿……呜……”

    “你只管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念不动了就停一停。”

    这是皇帝含笑温声抚慰。

    王尚书有点想象不出皇帝温柔笑着是什么模样,皇帝生了一副好相貌,但自先帝末年连番宫变,皇帝踩着兄弟的尸骨血水登极践祚后,在外一贯都是十分威严冷厉的神色,偶尔弯一弯,也多是冷笑轻哂,新入仕的臣多有一心求外放,只为不要日日面圣的。

    他这边心惊,里头那个脆脆的童声又磕磕巴巴响起来:“臣东莱郡公抚州刺史钱……隶顿首再拜。”

    王尚书忍不住在心里念了一句:错了,是钱棣。

    旋即心头一跳,州郡牧使俨然封疆大吏,所上奏疏攸关社稷,岂可轻易叫童子看去?

    便急急趋入行礼如仪:“臣叩见陛下,恭请圣安。”

    “起来吧。”皇帝话音里还带着笑,语气温软得让王尚书受宠若惊,起身后心往御榻上望,却又是吃了一惊。

    他原以为里面是个五六岁的稚童侍立,看见的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俊美少年偎着皇帝坐在御榻上,拿着一本奏疏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分辨什么,若非身量不对,只凭他面上稚气,王尚书多半会以为他确实只有五六岁。

    他回京任职还不久,不太清楚京中境况,隐约听过天子对诸王不假辞色,唯独对有些痴傻的幼子楚王宠爱有加,如今看来御榻都坐了奏折都看了,这岂止是宠爱有加。

    正思量着,皇帝见他盯着楚王,便挑了挑眉淡淡不满地问:“爱卿有何要事启奏?”

    王尚书忙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来,正待回禀,又迟疑了片刻,谨慎道:“陛下,事关机要是否……”着目视那多半是楚王的俊美少年。少年满眼好奇地与他对视,一双眼黑白分明,眼神直勾勾的近乎无礼,却越发让人觉得痴傻之确有其事。

    皇帝啧声轻哂,淡淡吩咐道:“澜儿,把耳朵捂上,不许听。”

    少年脆脆地应了一声,举起双手掩着耳朵,那本奏折就这么啪地掉在了他膝上。

    王尚书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皇帝已经摆了摆手:“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