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乐然死死捂着李澜的嘴把他桎梏在怀里,远远地直拖到殿角避开来。乐意跪在李言身前,不顾犯上的罪过用力按住了皇帝的手腕,急的快哭了,直叫着:“陛下勿忧!”
去叫太医的太监才跑出殿没一会儿,谢别已经直闯了进来。往日最讲究礼仪风度的丞相不顾君臣有别,直闯到玉阶之上,被乐意勉强按住的皇帝摆子似的浑身发抖,眼神已经失了焦距,蒙上了一层阴翳,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原本算觐见皇帝的丞相根本不及分辨他的主君口中喊的是哥哥还是皇兄,他从乐意手中接过了按住皇帝的艰难任务,文质彬彬的丞相并没有多大的力气,按得很是不易。
谢别在御座前跪得十分端正,额角却已经见了汗,猛地提气叫道:“陛下!”
一贯温温柔柔的丞相抬高了嗓音话实在是太过罕见,哪怕在场众人都已是第二次碰见,也都微微一愣。
李言被这一声镇住,眼里的阴翳稍散开了些,但仿佛还是看不见东西,只是有些惊慌无措地试探着问:“子念……子念?”
他试探着伸手去摸,谢别接过了他的手用双手握住,声音无比坚定,仿佛春水凝冻,沉稳凛然。
他:“陛下,臣在。”
李言抬起另一只手捂着了眼睛,颤声道:“澜儿问朕有没有哥哥……哥哥……皇兄他们……”
谢别回过头,狠狠地瞪了被乐然按在怀里捂着嘴无声哭泣的李澜一眼。
但他很快就转回了过来,双手更用力地握住了皇帝颤抖的手腕,一字一句宛如碎玉裂冰,凛冽得清透。
“他们都死了,陛下。”
李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掩在眼睛上的手指震颤不止。
谢别轻笑了一声,笑意也是凉的。
春风春水冻透了底,尸山血海被大雪掩尽,竟凛然成别样的干净。
他镇静无比地重复道:“他们都死了,陛下。无论是李充、李玄还是李京,他们都死了。”
李言长久无言,半晌笑了起来,笑声近乎歇斯底里,直笑得喘不上气。
一直遮着双眼的手却不肯放下,指缝间有泪水沿着手背蜿蜒而下,顺着手腕,隐没在广袖里。
谢别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只作未见,转头对同样松了口气的乐意:“拿安神丹和苏合香丸来。”
乐意侍奉李言吃药的时候,谢别拂衣起身,向殿角走过去。
李澜已经哭得满面泪痕,谢别在他面前蹲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乐然见状,心翼翼地放开了手。
李澜当即就要冲过去找他父皇,却被谢别按住了。
并不比他父皇更有力的一双同样细瘦苍白的腕子按在肩上,李澜已经被他父皇方才的反应吓坏了,哭着声叫道:“谢丞相,父皇,父皇他……”
他想要挣开,谢别却更用力地按着他,往日温柔得群莺乱飞杂树生花的那双眼睛里尚有风雪的残痕,但声音已经柔和了下来。
“六哥儿。”谢别轻声叫道:“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情。”
李澜被这个一贯温柔的谢丞相的柔声细语吓得不敢话,他不出自己为什么觉得怕,但直觉叫他连哭闹都不敢,憋得太过了,不免了个哭嗝。
“六哥儿,你听好了。如果,如果你父亲不是皇帝,你不是皇子,而我不是你们的臣子。”谢别的语调仍旧温柔,语速不快不慢,他甚至放开了李澜,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开,拈了一颗梅子糖在手里。
李澜又了个哭嗝,双眼只望着他父皇,竟是没有去拿他最喜欢的糖。
谢别把那颗梅子糖递到皇子的唇边,低声叹气:“这三条但凡有一条是了,我今日少不得要替你爹你一个耳光。”
“把糖吃了,不许哭了。你父皇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没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