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当然不愿意, 要是分家了, 贾政就要搬出去, 她就要跟着有爵位的老大生活，她不喜欢老大，更喜欢老二, 更别邢氏那个上不得台面的。

    王氏也不愿意，要是分家了, 他们就要搬出去，到时候她的宝玉还怎么继承他大伯的爵位？

    而且搬出去了，她就不是荣国府太太, 而是一个员外郎的妻子，这两个哪个名头更响亮？京城，一个五品官，真的不值得特别提起。

    她抬头看了眼贾母。

    贾母捂着脸：“老大, 我是不会同意分家的，你弟妹可能是被下人蒙蔽了, 不然怎么会做这种事。”

    贾赦看着贾母, 眼里有着鲜明的痛楚, 这都把证据放到她面前了，是那边的下人得到主子的授意才把东西卖了的, 母亲却还在为二房话。

    贾珍都觉得自己心疼他了，他清了清嗓子：“族里可容不得那等子背主的奴才, 着人审问, 不然就报官。”

    不能报官！

    贾母瞳孔一缩, 看着贾珍的目光深沉。

    如果报官了，那指不定就要出什么不该的了。

    她对着贾赦苦口婆心：“这是家丑，何必闹到官府里去。”

    “我不介意，我早就是人家的谈资，不在乎多那么一点！”贾赦再一次意识到了贾母的偏心，眼都红了，更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贾母憋着一口气，又要晕倒，贾珍叹了口气，算了，看在他给自己送的那个玉佛的面上：“既然证据确凿，自然是要赔偿的，我身为族长……”

    王二太太这一刻，无比的希望宫里的元春出人头地，给她撑腰，让这些人，只能跪伏在她的脚下。

    她的掌心掐出了血，她知道，这事不背也得背了，但是分家，没门！

    贾母深吸一口气：“赦儿，这就让王氏交出家里的账簿，老宅的损失你算一下，她会补回公中，以后家里的账本就交给凤儿，分家的事不要再了，你分家这是要挖我的心啊。”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软和了语气，用这么弱气的声音。

    贾珍见好就收，王家的面子是要给的。

    他没有再话，贾赦在贾母殷切的眼神中没有撑太久。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上的戒指，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还是心软了。

    他找这些东西，找了这么久，她这样跟他话，他就有些硬不起心肠。

    贾琏都有些着急，分家他觉得希望不大，但是王二太太那边呢？老宅的老物件都被她卖了，这里呢？

    这里才是最多好东西的地方啊！

    “……不分家可以，不过……”

    贾母这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听到了转折，心又提了上来，心里不满，他还想怎么样？她已经让步了。

    “不分家可以，不过，以后我要跟二房分开，我会把房子隔开，以后两房各过各的，老太太你喜欢住哪里就住哪里。”

    他愿意为了母亲让步，但是他已经不愿意再看见二房任何一个人了。

    “如果母亲还不同意，我就去报官！”到时候，就怪不得他了。

    宫里的元春，以后想要出仕的宝玉，还有在当差的贾政，全都会被影响。

    贾母手都在抖，贾政也喏喏，这要是隔开了，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贾家，怎么看待他这个弟弟？

    他不同意。

    他看了眼贾母：“太太，我不想……”

    贾赦对母亲心软，但是对这个弟弟，一点情分都不剩：“你当然不想，合在一起，你夫人使劲的贴补你一房，这么多年她掌家，还不知道库房里有多少东西姓了王！”

    王氏低着头，涨红着脸，身体轻颤，如果真去查账，她的私人库房可不经查。

    贾母也不想谈这个，她自信查不出她的手脚，但如果开库房的话，有些东西就无法掩饰了。

    贾政身体都在抖，指着贾赦：“你、你这是在污蔑！”

    贾赦嗤了一声：“我污蔑？这些年来，我取多一些银子就没有，你买那么多字画，还有你儿子的开销，你确定凭你的俸禄供应的起？”

    贾政哑口无言。

    他的俸禄他知道，一年还不够他买一幅画的。

    他看向贾母，等她为自己主持公道。

    他在一次觉得上天不公，他不就比自己早出生吗，什么都是他的。

    贾母这次又被气晕了，而且晕的比较久，等再悠悠转醒，族老已经回去，贾政和王氏也签下了文书。

    以花园为界，东边是贾赦，西边是贾政，王氏从自己的库房拿出银票给了贾珍，交给族里，贾珍拿出一部分用来买祭田，一部分给族老，剩下的，他和贾赦□□分。

    王氏又另外折算老宅老物件五万两交给公中，这次她元气大伤，伤筋动骨，手里已经没有多少余钱了。

    她还在筹划着，等她避避风头，写信给她哥哥王子腾，让他写信给贾家施压，重新掌家，这些钱迟早要重新拉回她自己的库房。

    但是，她刚搬进院，吃斋念佛，第二天一早，她就听到人传话，她交出去的钥匙被贾赦拿了，去开了大库的大门，这个消息让她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这还没完，没多久，贾赦拉着一堆东西，拎着她昨天刚给出去的银票就出门了。

    王夫人赶紧让人去通知贾母，让人去阻止他发疯，但他们去的太迟了，贾赦已经出门，而且直接带着人到了户部。

    他是知道家里欠着钱的，当初贾老国公还在的时候提起过，但他们都没有怎么放在心上，那些钱实际上不是他们花的，而是皇上，但是当初写欠条的时候就是他们荣国府，他一直不觉得这钱有要还的必要，皇上那里也清楚，怎么可能会让他们还呢？

    但是现在，家没有分成，等之后王氏缓过气来了，他也得不到什么，索性直接还掉一部分，眼不见为净。

    你不是贪钱吗，他宁愿交给朝廷也不给你！

    贾赦有这个底气。

    他去了库房，一看就被气笑了，这比他时候跟祖母进来是看到的，简直不是同一个库房。

    虽然他也知道贾家奢靡，用度太过，但是怎么可能就到了这地步！

    所以他气性上来，直接挑了东西走人。

    他是祖母带大的，感情一向深厚，祖母去后，那丰厚的家私都留给了他这个长孙，身家一点都不比贾家的库房差多少，他不差这一点，既然自己享受不到，他也不想让二房占到便宜。

    贾莲当然阻止了，但是贾赦性子上来了，是他就能动的吗？所以他没办法，被拘着，只能跟贾赦一起去户部销账。

    一开始看到这势头，户部的人还以为有人来闹事，气愤填膺，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来户部闹事？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吧？

    见到贾赦这个混不吝，户部官员还有些头疼，没想到这一问，居然是来还钱的！

    户部掌管天下钱财，但是他们什么时候有钱过？

    每一年都是扣扣缩缩的算着花销，挤牙缝似的划数，账上除了税银刚入库的时候，就没有余裕，现在还在起某地干旱，需要划拨银两去赈灾，户部尚书为此掉了大把头发，只可惜库房空荡荡，现在有钱入账，他自然被惊动了，喜不自禁，亲自盯着点数。

    这银票也就算了，之前可没有用古董摆件折算的先例。

    因为数额颇大，户部尚书还特意去问了皇上。

    皇上便问了详情，他这一问，天下间就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自然也就知道了贾家根本没有公开的丑事。

    他不由得想起了老国公，老国公是他的伴读，去世也是因为救驾受伤引起旧伤复发，一向颇有感情，不然也不会贾家这么荒唐无能都没什么人对他们落井下石，就是因为他还念着旧情。

    伴读只有两个儿子，却闹成这样，被自己的儿子弄得糟心不已的皇上诡异的得到了一丝安慰，最起码，他的儿子们就算私底下不和，面上还是好兄弟，而贾家却是撕破脸了，如果不是还有个贾母在，贾赦估计会立刻把人赶出去。

    所以他大笔一挥，准了按市价给他折算。

    一般这种拿摆件古董来折算的都要个折扣的。

    荣国府和宁国府都欠了钱，荣国府这边欠了60万，宁国府的要多一些70万。

    现在他上交银票15万两，古董摆件折算11万两，合计26万两银子，还剩下34万.

    上交了这么多，贾琏的心都在滴血。他看着户部官员一开始的苦大仇深，到现在的笑容满面，他脸上的僵硬的很。

    他累死累活做了这么久，私底下赚的也就一两万两，现在他父亲大手一挥，20多万两就飞了，他精神恍惚，直到被贾赦用力的拍了拍肩膀。

    贾赦对着户部尚书：“尚书大人，最近户部缺不缺人手？我这儿子不争气，挂了个五品的职，要是有什么空缺的话，他随时都能顶上，不要求什么实权品阶什么的，只要是个实职都行！”

    贾政那便宜弟弟不是为他在朝廷当差自豪吗？他就让他儿子也来朝廷当差，到时候跟侄子同一个品阶，甚至侄子还要高过他，看他那张脸往哪搁！他自信，有他这二十多万两银子，一个还算得过去的官位还是可以期待的。

    他是不挑，尚书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点头了，这种事儿他就能做决定，像这种关系户，往哪里塞都成，到时候办不了事儿，放一边当摆件就成了，就冲着这20多万两解了他燃眉之急的份上。

    贾琏傻眼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儿，他立刻带上笑容：“多谢大人，我一定好好干，为国尽绵薄之力！”别的不敢，在户部不就是跟数字交道吗？他现在在这方面也算颇有心得，应该……还可以吧？

    于是他喜提户部员外郎一职，从五品，跟贾政相同。

    贾母还在休息，被王二太太的人叫醒，知道了这件事儿，阻拦不及，就一迭声的让人在门口候着，等贾赦回来了，立刻押着他到她的院里来。

    他这是作的什么妖啊？

    她这又是作了什么孽啊？

    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他就是来讨债的！

    这才多大会工夫，他拉着东西去户部还账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已经有交好的人家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之前大家当初不是都有默契不用还的吗？怎么贾家突然就还上了？是有什么变故？这样做不厚道啊。

    王熙凤在边上安静如鸡。

    这钥匙她摸都没摸一下就被公公拿走了，公公那是谁，她的长辈，她能怎么办？刑氏同样不敢话，贾母和王二太太就没那么好气了，一叠声的责怪她。

    王熙凤低垂着眼，什么话都没，乖乖的受了，谁叫那是她的公公呢。

    不过，贾母也就罢了，王二太太还好意思责怪她，见了她，她就不脸红吗？

    昨晚贾琏已经把事情了，对着王二太太的这个姑母，王熙凤心里只剩下冷笑。

    她嫁的是贾琏，是贾家荣国府的继承人，以后她就是荣国府的继承人，这家里的东西就是她的，王二太太是疼爱她，面对银钱，却这么轻易的就把这疼爱丢到了一边。可见，这疼爱，也就是存在于口头上罢了。

    她知道贾赦带着贾琏去干了什么后她的心同样在滴血，这可都是贾家的家底！但是看着气的浑身颤抖的姑母，她心里却只想笑。

    哈哈哈，这钱，可是她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现在，没了！明明那也有自己的份，心疼之余怎么也有那么一丝痛快呢，她突然有些理解公公这么做的原因了。

    王氏不停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一个不心，用力过大，佛珠掉落一地，噼里啪啦，满室寂静。

    这掉落满地的珠子，让她联想到了她的私库，这钱抬去了户部，还能要的回来吗？王氏心里知道，可能性极，越是明白心越疼。

    贾赦成功的把这些钱送了出去，能够好好气死二房，还给儿子捞了个实职，贾赦的心情还不错，回去的时候特意让人找了修改院子的人，算回去立刻就把地方围起来，眼不见为净.

    贾琏又喜又忧，喜的是他也是个当差的人了，不是那虚职了，但是忧的是，钱这么多砸下去了，受益人是他，他不得被贾老太太和王二太太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啊？二叔估摸着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以后他们就是平级了。

    一回去，他的预感成真了，贾老太太的心腹，赖管家已经在候着了。

    贾赦显然知道现在去贾母那里讨不得好，他领着人浩浩荡荡的往自己院子里走：“你看到了，我忙着呢，回头我自会去母亲那里，你跟她没什么事儿，让老太□□心歇着，少了谁也不会少了老太太的，府里还有钱呢，对了，二太太还在院里吃斋念佛吧？”

    是的，大库房里原本的银子还没有动，拉去的摆件古董也是比较容易脱手的，最容易被人浑水摸鱼拿走的那一种，他们贾家京城还有田庄商铺，反正不愁供养不起一个老太太，至于二房，那就算了，他管它们是吃草还是吃土呢！

    贾琏同样知道那边是狂风暴雨，立刻跟着贾赦跑了，不跟着跑，去那边下跪顶雷吗？

    赖管家无法，贾赦再怎么也是老爷，他能把人直接拖到贾母面前吗？

    贾母得到赖管家的传话，又被气了个倒仰，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觉得自己被气得要减寿好几年。

    王氏也咬牙，要吐血了，那可都是她的钱！以后给宝玉和元春的钱，现在被他霍霍了，还点了她要去吃斋念佛，他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于是刑氏和王熙凤遭殃了，在贾母的盛怒下跪了还一会儿才被松口让她们回去。

    贾赦雷厉风行，干就干，很快就在花园中间拆掉了一些建筑，要把荣国府分成了两边。

    荣喜堂在中间，贾政和王二夫人住在偏房，贾赦也不要，反正也不是他在住，他就占了其余的一半。

    他看得很开，现在眼不见为净，等老太太去了，到时候无论那边有多宽广，那都是他贾赦的，现在就让他们先住着。

    因为贾赦的这些举动，王熙凤原先在贾母和王二太太面前很有脸面的，现在也不去她们面前讨人嫌了，迎春原本跟着贾母一起生活，也被送回到了东院。

    木已成舟，贾母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大房的任何一个人，库房的钥匙也被贾母要去了，她谁都不放心，就怕什么时候他又抽风，把库房一开就拉去户部，决定自己拿了，由她亲自管家理事。

    她愿意年纪这么大了还操劳这些琐事，贾赦也不会阻止，交钥匙前从库房里取了两万两交给儿媳妇王熙凤，让她管家，到时候用完了再去跟贾母要。

    刑氏倒是想争取，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太太，可惜，贾赦根本就没想起她来，王熙凤对这个继母也不放在心上，公公不重视她，自己丈夫眼里没有她，自己有没有个孩子，还总想站在她头上，她才不给她这个脸面。

    她现在意气风发着呢，虽然自己的管家权大大缩水，但是丈夫去户部当差了啊！那可是户部，除了吏部，就户部最受欢迎。往好的方面想，那钱本来她就不知道，现在就相当于卖了族里的一部分祭田和老物件给夫君买了个官职，这样想她心里觉得划算了。

    王熙凤欣然接下重任，风风火火的大展身手。

    现在她管她们东院，事情减少了很多，因为主子就7个，下人除了她自己带来的陪房，刑氏带来的陪房，还有被贾赦贾琏留下来的一些人，其余的都被他赶到西院那边去了，下人总数骤减，她不得不叫人去庄头那里送人来，还叫了官牙子，才把人手补齐。

    他们隔开，自立门户，贾赦当惯了甩手掌柜，把贾琏支使的团团转。

    贾琏要忙着去户部学习当差，回来了还要把家里琐事点好，还要应付其他人的探,很快就瘦了。

    贾母和王氏纷纷病了一场，贾政告假，羞于出门。

    宝玉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湘云使人来问，他连忙去找老太太：“老太太，你别难过，我们接湘云妹妹过来吧，我们一起给您解闷，您要快点儿好起来啊。”

    贾母欣慰的摸着他的头发，还是宝玉贴心：“我已经收到贴子，明个儿你湘云妹妹就和她叔婶一起过来，使人去告个假，明个儿就别去族学了。”

    在贾宝玉看不到的地方，她眸光深沉。

    这事，没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