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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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游急匆匆地赶回两宜坞,直接给了又琴一两银子,请她托人带几份报纸回来。她好不容易熬到用了晚膳,才看见又琴进院门的身影,沈游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只见又琴里拿着一叠纸。

    她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又琴出门,全副心神都扑在了报纸上,以至于根本没看见又琴诡异的脸色。

    那一叠纸种类、大不一,有宛如一本册子的,沈游估摸了一下大概有个b5大;有薄薄一张a4纸大的;还有宛如一幅画卷,可以展开的。

    沈游先找到了金陵日报,这是一份状如薄册子的报纸,首页印的就是金陵日报四个大字,她大致翻了翻,里面板块俱全,有刊载朝廷政策要闻的栏目,有士人对于某些社会热点的评论,有演义类的连载,有商家大喇喇的打广告一本册子,包罗万象,极有意思。

    进入金陵日报的主板面,就是邸报的内容,全是官方的政策、事件再加上士人评论。比如,这一期的头新闻就是在议论“外省移民”、“移民垦田”一事。

    紧跟着头条的还有各类其他政策及评论,例如关于“蠲免”、“赈济”、“折色”一事。整个金陵日报的头主题估计就是赋税。

    赋税暂且还跟她没啥关系,沈游继续往下翻。

    然后沈游在一个诗文荟萃栏目找到了周恪的这项大赛。

    这是金陵近期的副头条。继赋税改制之后的又一个热点,估计能排个热搜第二吧。

    起因是前布政使的三女儿在宴会上做了一首诗,众人交口相赞。不知道哪位轻狂士人点评了这首诗,还把自己的评论投稿给了某报,号称此诗当属金陵女儿第一,无人能出其右。

    此话一出,彻底捅了马蜂窝。

    秦淮名妓陈素娘以能诗善词闻名,其粉丝毫不客气的跟这位士子撕起来了。

    八卦报巴不得能有这种风流轶事给自己增加流量。结果,事情越闹越大,守旧派卫道士绝不同意将自家闺女跟妓子们相提并论,少年风流的士子们又觉得大家比的是诗词歌赋,又不是身份高低。

    于是双方你来我往,这场闺秀与名妓的诗词之争愈演愈烈。直到两天之前,金陵日报作为官方报纸报道了这一事件。并且定下了所谓的一月之约。

    一月之内,接受金陵城内女子们的投稿,不限体裁,不限主题,从而选定最佳的十二首作品,由各位读者老爷们投票,十五日之后,票数最多的就是金陵城内当之无愧的巾帼榜榜首。

    沈游看完之后唯一的感受就是金陵日报的主编真会玩,整了个古代诗词0。

    闺秀们怎么着都忍不了让妓子们踩在头上,而名妓们又要借助此事扬名。人人竭尽全力,恨不得发挥出自己百分之两百的水平。

    而且体裁、题材都不限,读者们的口味又各不相同,有的爱豪迈,有的爱婉约。光是诗与词谁更优就能撕出八百层楼来。

    热度有了,读者们还得真金白银的掏钱买报纸给自家爱豆应援。

    这位主编真乃牛人也!

    沈游连连感叹道,怪不得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总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觑啊。

    不过嘛,这也不关她的事,她一没有爱豆要应援,二不能在评选当日售卖瓜子面包快乐水。

    一想到这里,沈游又萎了,商到底在哪里啊?

    然后沈游翻了翻剩下的报纸,其中多数是一些不入流的八卦报,以各类风流艳史而出名,胡编乱造各类大人物的绯闻。

    五份八卦报里,四份的主配角原型都是周恪。

    沈游看得乐呵呵的,在这里,周恪时而成为进京赶考,路遇貌美狐狸精,最终与狐狸精白头偕老情深不悔的好书生,时而是阻挠赶考书生与首辅女儿谈恋爱的反派大舅子。

    还有一本,估计是作者对周恪怨念过深,这本书里的周恪是个专给男主送钱送人脉的工具人,最终书生男主虎躯一震,周恪即刻拜倒在了他的长衫之下,成了男主的弟。

    这帮八卦报的作者未免过于的有才华。沈游估计应该是周恪连中六元的关系,一方面,女孩纸们幻想着嫁给他,另一方面,男人们既佩服他又妒忌他。于是有了以上这些仿佛精神分裂的产物。

    一想到这里,沈游面色沉凝了下来,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第一份八卦报。那是一份专写书生男主与貌美狐狸精故事的报,看上去平平无奇,节奏拖沓,言辞累赘,沈游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落魄书生意淫美貌姑娘的产物,但是仔细一看,全篇视角似乎都集中在这个女主胡二娘身上。

    这居然是一本女性向的通俗。

    沈游再仔细一看,发现这篇文章之所以能够在这本八卦报上占头条,优点就是它的男主极其苏。

    充分的满足了一个少女对于一个情深义重,格外强大的好男人的幻想。

    沈游忽然之间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女子写的女性向通俗。

    也就是,报社也收这一类的通俗。

    沈游感觉自己心跳都快了起来。她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

    我马上就要有钱了。

    有钱了!

    快乐的幻想过后,沈游笑嘻嘻的继续翻报纸。还剩下最后一份报纸没有看。

    这一份报纸就是号称八卦报中的战斗——夜泊秦淮。这一份报纸极为风雅,其上刊载了秦淮河上各类姑娘们的特长,有的擅诗词,有的长于书画,反正个个身怀绝技,人人不落俗流。

    沈游看完了整份夜泊秦淮,只觉这份夜泊秦淮的软广写的是真好,不仅描绘出了一众姐们的特长,还写得风雅而不失意趣。

    只是这些风趣的言辞背后怕是一刀一刀的骨血淋漓,没有一个姑娘愿意站在这份报纸上任人评头论足。

    沈游的心情霎时低落了下来,只是此刻的她尚且自顾不暇,哪来的时间悲悯众生。

    她叹了口气,试图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现在已知的财路有三条。

    第一条就是写闺秀与名妓诗词大会的分析软文。要知道,诗词歌赋各有千秋,如何让读者打心眼儿里觉得你写的是真好,就得看解析这篇诗作的软文写的怎么样。诗词她是不会写了,但是理解她会做啊。

    第二条就是写各类通俗,不管是男性向还是女性向,只要我马甲捂得够紧,保不准就能挣到钱。

    第三条就是投稿给夜泊秦淮,写各类姑娘们的软文广告。沈游想了想,感觉这一条有点丧良心,划去。

    先试试前两条,看看哪条路子来钱快。

    沈游定了定神,理好报纸,将这些报纸凑近蜡烛,统统点燃成了纸灰。客居周府,要是有人看见她在看各类八卦报,甚至还敢看夜泊秦淮这种报纸,她怕是嫌弃自己命太长。

    沈游一想到这里,还觉得挺奇怪的。她给了又琴一两银子,让她托人出府买几份报纸回来。又琴居然敢给她带回这种大家闺秀们都不敢看的爱情也就算了,她居然还敢带回一份夜泊秦淮。

    看起来又琴托付的是一名男子啊。

    沈游沉了脸,她再不了解世情也知道,在古代一名男子给一个女子带这种艳史话本,是何等的不怀好意。

    考虑到又琴的安全问题,沈游即刻去找又琴问话。

    又琴进门的时候恍恍惚惚,像是整个人都被泡在了冰水里,面白如纸。

    沈游还没来得及问话,又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女郎恕罪婢子婢子”,又琴话都没完呢,已经浑身发抖,整个人像是悲怆到要昏厥过去。

    沈游面色惨白,她下意识的拽起又琴就去扒她的衣服。

    假如因为她让又琴去买报纸,害的又琴被人那她简直万死难谢其罪。

    “女郎女郎,你做什么?”又琴整个人都懵了。

    沈游沉着脸,“你可有遭遇一些不好的事?”

    她不敢的太明白,生怕刺激到又琴。此刻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受害人,然后再去追查犯罪嫌疑人。

    又琴崩溃大哭,沈游一瞬间只觉滔天的自责和愤怒从心底升起。

    然后,她就听见又琴:“女郎婢子有罪。婢子不该给女郎带这些污秽玩意儿,污了女郎的眼。”

    沈游:“”

    就这?

    沈游如遭雷劈,我以为你遭遇了猥亵乃至于强、奸,我自责的要命,决定付出全部的代价为你寻找犯罪嫌疑人,势必要他付出代价。

    你却愧疚于你不该给我带八卦报纸。

    沈游一方面哭笑不得,一方面又长舒了一口气,不是出事就好。

    “女郎婢子实在推拒不得,染砚非要塞给婢子”,又琴简直委屈坏了。

    沈游一面给她倒了杯温水,一面还得尽职尽责的提醒她,“那这染砚给你这些乌脏玩意儿,可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得心他。”

    “是,女郎”,又琴应声答道,又心翼翼的提醒沈游,“女郎,那十九郎君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游笑意盈盈的打趣她,“你上午不是还觉得周六首是个绝顶好郎君吗?怎么变得这么快?”

    又琴气愤道,“有其仆必有其主。染砚是个坏胚子,那十九郎君也不是什么好人。”

    有其仆必有其主?

    染砚居然是周恪的厮。

    沈游沉了脸,周恪到底要做什么?

    为了拿这些八卦报陷害她。不可能啊,从大同到金陵,她与周恪同行三月,根据沈游的观察,周恪还不至于弱智到这种地步。

    难道是为了试探。试探她对于这些东西的接受度。

    可这一样没有意义啊。为了试探她是不是一个春心萌动的恋爱脑少女?

    沈游头痛无比,一沾上周恪事情就开始变得复杂。

    算了,反正她已经烧完了所有报纸,谁能周恪送了她东西呢。谅周恪可不敢爆料他送了一个姑娘夜泊秦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