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令跟唐春来不欢而散。

    他有些愤懑地想,明明是他两次被唐春来绑架，破坏正常的生活，可听唐春来这么,好像因为他一定会穿越，所以唐春来的绑架行为就能被抹除一样,甚至唐春来都成为了穿越的受害者。

    更可气的是,唐春来第二次绑架他居然打着为他好的旗帜。

    那他现在也为唐春来好,上去揍他一顿行不行？

    他气鼓鼓地拉着韩为,把唐春来又骂了一顿。可惜他骂人的词汇量实在太少，翻来覆去还是那么几句，最多加了一句汪秀清的口头禅，狗日的唐春来。

    骂完之后，唐令冷静下来,自己先有点不好意思了。

    韩为纵容地笑笑，跟他：“之前韩将军还有点不满意,觉得阿令你骂人骂的太轻了，应该跟他学学。”

    “韩叔叔？”

    “嗯。”韩为回忆道，“韩将军跟同僚拍桌子吵架不是一次两次了，激动时打起来也是有的。”

    现在韩先勇大权在握，没几个人敢惹他，但以前可不是。如韩先勇自己所言，他出身辐射区,是随着集团开辟安全区,才过上安稳的生活，有了读书识字的会。后来韩先勇考上军校，毕业进入边防军服役，凭着战功一级级擢升,一路可谓神挡杀神，佛挡弑佛。靠的是什么，一是战场的不要命，二就是吵遍集团无敌。

    韩为这样，唐令想象着韩将军前面跟人吵架，他在一旁跟着学习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看韩为：“韩大哥，我们待会就去找汪老大，早点解决完山海章的事，早点回荒野吧。”

    “好。”

    唐令现在和韩为位于一处建在水潭边的四层楼，是汪秀清安排他们休息的地方。坦白，唐令在西南这几天也见了不少位于群山掩映中的寨子，但毫无疑问，纪堂寨在所有的寨子里是规模最大的，也是最富饶的。

    之前他们一路走过来，宽敞的青石板路两侧全是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青瓦楼，最矮的也有层建筑，更多的是四层、五层的楼。而且看得出所有的建筑都花了心思，屋檐走廊雕龙刻凤，一层层的楼梯两旁挂满了灯笼，精致中透着奢华大气。

    如果论生活条件，这里和荒野比起来，虽然都是安全区看不上的荒蛮之地，但差距可太大了。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被踩到了地上。

    可这里再好，他也还是怀念着荒野，惦记着早点回去。

    唐令打起精神，不再想唐春来，心平气和地把他跟唐春来的对话告诉韩为。随后拿出山海章，趴在桌上观察起来。

    “唐春来山海章是一粒种子，那苗应该就是萌芽出来的世界意识吧？”他猜测道：“我觉得唐春来这点上应该没有骗我。”

    韩为思索地点点头。他没有进入过山海章，但听少年起过跟苗共鸣时的情景——灵魂变得深远而浩瀚，感受到了整个天地间的生灵。雪山、绿洲、沙漠、戈壁、海洋、丘陵、森林威严的、雀跃的、稳重的、沉默的、暴戾的、温柔的、厚重的各种各样的情绪汇聚，如涓涓细流，又如波涛汹涌，最后沉淀下来，只剩下了苗的情绪。

    如果脚下的世界真的有生命的话，听起来苗确实像是萌芽的世界意识。

    “唐春来还苗有一天会取代旧的世界意识。”唐令轻轻戳着山海章，“我感觉苗扎根在雪山上就是取代的第一步。不过世界这么大，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进入西南范围后，唐令心中就生出一种奇怪的紧迫感。他不好形容这种感觉，但就是心里时不时慌张一把。

    他犹豫地看韩为：“按照唐春来的法，苗在唐家出事前就萌芽了。正常几百年过去，苗肯定该长大了。但现在苗的范围才扩展到了整个荒野，我担心苗的生长速度追不上这个世界老去的速度。”

    更关键的是，这个世界一百年前还经历了一场核大战，大量的灵在战争中死去，肯定会加速世界意识的死亡。

    这样一个快，一个慢，双方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吧。

    “唐春来不是新旧意识的交替会持续数百上千年吗？现在最多只过去一半时间，肯定还来得及。”

    韩为不想唐令太过担心这件事，安慰道，“等明年春天，我们多在荒野种点树，以苗的生长速度很快就能赶上来。还有”他抬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正色道：“人类没有这么脆弱，一百年前人类能熬过核冬天，在一片废墟的世界上重新站起来，那即便有一天，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我相信人类也依然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

    “嗯。”

    唐令重重点点头，感觉韩为一下就把自己服了。

    想了想他乐观地补充道：“我觉得等山海章和这里的圣物融合，苗应该还能长一大截。西南大山可比荒野生勃勃多了。”

    然后话题好像又绕了回来。

    唐令干脆收起山海章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汪老大？”

    天色昏暗，大雨依然下个不停。

    位于纪堂寨的中心，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议事堂内，气氛仿若外面的天气一样阴沉而压抑。七八个山民打扮的老者正团团围坐一起，跟汪秀清就圣物的归属起了争执。

    对于汪秀清要把圣物归还唐家人的法，其中一名老者率先道：“我不同意。”

    他轻轻在桌上磕了磕中的烟枪，慢条斯理地看向众人：“圣物是我们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是所有族人共同拥有的，凭什么来个唐家人就要把圣物带走。当初我不同意给唐春来，现在也不会同意给别的唐家人。”

    “好，七叔不同意，那其他人呢？”

    坐在中央的汪秀清眯着眼打量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左侧的老者身上：“二叔怎么？”

    汪秀清提到的二叔，正是跟唐春来一直保持着联系的老人。

    闻言，老人垂着眼岔开了话题：“大雨已经下了六天了，光是纪堂寨附近就发生了好几处山体滑坡，地里刚种的麦子也都被泡烂了，明天春天这茬粮食肯定是指望不上。因为大雨，我们跟其他寨子都失去了联系，但想来各处寨子的问题都一样。现在比起圣物的归属，先给山里几十万人找条活路才是正经。”

    这番话立刻引起其他人的共鸣，就连最先开口的“七叔”都难掩眼中的忧虑。

    又一名老者低声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几年，山里越来越不消停，不是兽潮就是干旱。好不容易下次雨，季节不对不，还没完没了下个不停。过去外面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在山里过得好就不了。但现在外面的日子好过起来，可咱们却开始不好过了。我们不能就这样等着，总得想个办法。常言树挪死人挪活，咱们在山里守着圣物太久了，不如挪一挪换个活法。”

    “什么活法？”汪秀清斜睨着他问。

    刚刚话的老者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不语。

    “啊，什么活法？”汪秀清扫了一圈追问道。

    “没人我来。”

    一直坐在门口，望着外面大雨发呆的一名干瘦老人拍拍腿上溅落的雨珠站了起来，“不就是唐将军承诺，会以我们山民为主建一座安全区嘛。大家都过烦了山里的日子，想去过过外面的日子，这有什么不能的。不过”

    他话题一转，和稀泥道：“族长的也有道理，以前咱们都以为山海章没了，现在山海章突然出现，还是被山灵召唤过来的，那就让那个唐家孩试试嘛。他能安抚住山灵先把雨停了，对寨子、对山里的人都是好事。至于最后圣物归谁，让他们唐家人自己去争，咱们都姓汪了，还管什么唐家的事。”

    “不行。”最先开口的七叔断然反驳，“圣物必须留在寨子里，没了圣物，我们纪堂寨和大山其他的寨子还有什么区别。”

    汪秀清眯着眼不言语，他在回来前想过最大的阻力便是如此——纪堂寨这些年习惯了靠着圣物居高临下俯瞰其他寨子，族里长老不一定同意把圣物还给唐家人。只是他没想到唐春来会横插一。不过现在嘛，他要夸一句插|得好。

    果然不需要汪秀清什么，马上有人站出来：“都是大山的子民，过着同样的日子，有没有区别不都一样嘛。再都要出去建安全区了，我们山里的人更应该团结在一起，别让外面的人那句话怎么的来”老人看了圈，意味深长道：“先把我们给分化了。”

    “来去不就是你要拿圣物换个安全区？”七叔不满道。

    “没圣物，唐将军凭什么帮我们建安全区？”老人反驳了回去。

    “现在唐将军叫的亲热，当初唐春来上门要圣物时，你们可没少跟着骂狗日的唐春来。”七叔阴阳怪气道。

    “汪老七你”

    眼看两人先要吵起来，二叔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叹息着看向汪秀清：“阿清你是族长，最后还是要听你的。我句掏心窝子的话，除了老七想要固守这里，绝大部分寨子里的人都想着搬出去。大伙不是要跟阿清你对着来，也不是圣物庇佑我们不好，谁要这么那可就是丧良心了。大家想要搬出去，也是为了寨子，为了下一代着想。

    别的刚刚老五过了，我就一点，这些年阿清你从外面带回来不少的东西，好多咱们寨子里的人都没见过，就是想都想不出来。一次两次还好，每次都是这样，你大伙心里怎么想。这些年咱们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发展越来越好，可咱们呢？祖祖辈辈待在大山里，几百年前怎么过日子，现在还是怎么过日子。这样一代代下去，咱们只会和外面的差距越来越大。

    以前咱们要保守圣物的秘密，不好跟外界联系太多。但现在唐将军既然是唐家人，也就没了保密的必要。至于那个唐家孩，我看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咱们把道理跟他清楚，就像老六的，最后圣物归谁，让他们唐家人自己去争吧。”

    “所以除了七叔，你们都是这个想法？”

    汪秀清看着众人问。

    几个老者对视着点点头。

    “好啊。”汪秀清眯着眼妥协道：“既然你们都商议好了，我不同意也不行了。”他看了一圈，对上几个老者狐疑的视线，冷笑一声：“有个事你们大概还不知道，你们口中的唐将军正是唐令的父亲。”

    “什么？”

    几个老者吃惊地看过来，其中尤以二叔最为惊愕。之前唐春来要跟唐令谈谈，他看出两人应该认识，但后来忙于处理寨子里的混乱便离开了，不知道后续竟然是这样。

    汪秀清心里一口闷气吐出来，狠狠咬牙道：“没人过老子的东西不能给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