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不报汪教授的研究生？”

    关卿被回忆里那过于冰冷的眼神冻住。

    当时他忽略的那些细节一一浮现, 无数线头冒出，但他一时不知该抓住哪一个。

    “怎么了？”叶梓问。

    关卿抬头看他。

    叶梓皱着眉，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想起了什么？是不是谁拿走过U盘，还是落在了哪里。”

    “没有落在哪里。”关卿看着叶梓，，“三天前，U盘落在了谢许那里。”

    他认真观察着叶梓的表情。

    叶梓推了推眼镜，笑得无奈：“谢许不至于做这种事情。”

    叶梓的表情自然极了，没露出破绽。关卿收回视线,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好像一切线索都在指向谢许，好像有什么人在引导着他……

    谢许之前的谎，和江碌的频繁联系, 遗失的U盘，突然出现的病毒——

    突如其来的铃声断了他的思考。

    “妈？”

    叶安娴和丈夫在国外度假, 隔着六七个时的时差，那边安静的过分。

    关卿有种不祥的预感。

    “妈, 你怎么了？”

    叶安娴在那边吸了口气，关卿觉得她在颤抖。关卿握着手机站起来，急了：“你哭了吗？怎么了？”

    “没事啊，”她的声音却很轻松，也许刚刚都只是关卿的错觉, “妈妈好着呢，在这边的集市上看见一个布娃娃，想起以前的事儿, 妈心里难受。”

    关卿时候，家里没什么玩具，只有一个叶安娴在集市上淘来的布娃娃，是米奇老鼠。那是他童年唯一的玩伴。

    “……真的只是这样？”关卿怀疑。

    “嗯，对了，让你徐叔叔跟你两句话好了。”

    徐亮接过电话，跟关卿了几句。徐亮是个教授，很是彬彬有礼，对关卿也很好。关卿反复确认了一切如常。

    “卿卿，妈妈爱你。等会儿还要去看表演，先挂了。”叶安娴。

    “好的。”关卿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一时也不上来。

    叶梓问：“怎么，阿姨还在捷克？”

    “嗯，刚到布拉格，在逛集市。”关卿心不在焉地按着手机。

    谢许的电话仍不通，而谢清公司财政危机的事情正闹得沸沸扬扬。

    “叶梓，我得去找谢许。”关卿握着手机站起来。

    “刚好，”叶梓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我知道他在哪儿，我送你去。”

    .

    “谢许啊，”汪芸拿着那分成两半的照片，叶安娴温和的笑容从中截断，显得诡异而狰狞，“你这样的人，我见的还少吗？你你的爱情高贵，其实……

    “——根本不堪一击。”

    “怎么样，敢赌吗？你认为，他会选择他自己的前途、他母亲的安全，还是你？”

    谢许握着拳，指尖攥紧到发白。

    今年八月份开始到现在，他每天都做噩梦。每一个梦都以关卿的转身结尾，每一个晚上，他都在重复经历那时的难以置信、愤怒、痛苦。

    也许是太痛，他对那天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是他仍然记得关卿转身那一个瞬间的表情。

    窗外午后的光线印着他的眼眸，清澈、温柔，像夏末凉风里一个美好的梦。他眉头舒展，嘴角展平，面上没有表情，但是给人的整个感觉简直就是——

    如释重负。

    终于甩掉谢许了，终于摆脱谢许。

    真好啊。

    关卿就那样扔掉了他，把他扔在那个风里带着阳光气息、却一点也不温暖的夏日，扔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与噩梦里……

    没有回头。

    那一瞬间，他很后悔自己的视力。如果能近视多好，如果什么都没看见多好。

    那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继续纠缠下去。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仗着关卿的爱有恃无恐，而关卿把他的爱收回去时，他就一无所有了。

    他不敢纠缠，不敢追逐，又不愿放弃。

    虽然现在关卿跟他在一起，虽然关卿爱他，虽然——

    已经被抛弃过一次的孩都会无比敏感，被收养的狗也会格外的乖巧。他变得无比在意关卿对他的看法，在意自己在关卿眼里的形象，但越是在意，他的表现就越差。

    他善妒、傲慢、幼稚、独占欲强，他一无是处，还装不出原本开朗大方、讨人喜欢的模样。

    这样的他，凭什么让关卿爱？

    “我不需要赌。”他抿紧唇角，听见自己，“我有能力保护好他，保护好他的母亲，我不需要去验证这些。”

    把他们的爱情放在薛定谔的黑匣子里，他可以靠着那一半的可能性苟延残喘。

    至少……关卿有可能爱他。

    他可以一辈子不知道真相，他不在乎。

    “你也别太自信了，老太婆。”谢许嗤笑一声，整整衣领，往外走。

    “这句话还给你，”汪芸在他身后，“不自量力。”

    谢许的手机铃声响起。

    “喂，”谢许找出车钥匙，“爸，怎么了？”

    他身后，汪芸眼神颤了颤。她似乎想叫住谢许，但最终什么也没，喊来佣人收拾残局。

    而这些，谢许都没看到。

    “你不用担心我们。”谢清。他那边很吵，背后有克里斯在对文员着‘那份文件要快点印’‘贷款金额能不能再增加？’之类的话。

    谢许立刻知道，情况不好。

    谢清和克里斯已经基本是甩手掌柜了，只有在重大事件决策时才会回公司。

    他抿了抿唇，喉头干涩：“抱歉，爸，因为我……”

    “因为你？”谢清挥了挥手，嘲笑道，“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汪芸会为了强迫你跟江碌结婚，大费周章来弄垮我的公司？这里面的关系复杂着呢，孩子，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父子二人攀谈片刻，因为谢清那边实在是太忙，不得不匆匆挂了电话。

    谢许上车时，收到了叶梓的微信：

    “关卿论文的事，你插手了吗？”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叶梓明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谢许感觉心里一股难言的烦躁。他敲了敲方向盘，懒得跟叶梓迷糊眼，按着语音没好气道：

    “他是我老婆，我管管他的论文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那边很快回复：“你怎么管的？用那个手段了？”

    谢许想起这几天跟江碌的接触。他没跟关卿，本来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再跟他，没想到这时事情又变得复杂了。

    ——汪芸插手了。

    谢许心情差，又有点心虚，没多想，：

    “他非要报汪教授的研究生，我那是迫不得已。不是，你管的挺宽啊，你——”

    .

    叶梓的手机一阵震动，他正在开车，便示意关卿帮他开一下锁。

    关卿按照他的指示解锁，却不心碰到了那个语音条，于是……

    “他是我老婆，我管管他的论文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他非要报汪教授的研究生，我那是迫不得已。不是，你管的挺宽啊，你——”

    关卿张了张嘴。

    他大脑一片混乱，想了很久，才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叶梓，你为什么要问他这个。”

    叶梓靠边停下车，静静地看着他：“我怕你当局者迷，帮你试探一下。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

    “我不需要。”关卿。

    他举着手机，眼眶红了。

    他努力去想一切可能的理由，去为谢许开脱，可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他慌张地想，不应该的。

    谢许不可能会伤害他，谢许不是那么自私的人，谢许……

    “你了解他吗？”叶梓问。

    “我……”

    了解啊。

    关卿想到之前那个满心嫉妒、失控到用威压伤害他的谢许，不出话来。

    ——“我不想骗你。”

    ——“你能不能不报汪教授的研究生？”

    ——“你为什么不能……是我一个人的。”

    这些都是，他以前没有认识过的谢许。

    “但是我相信他。”关卿深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跟谢许好了，要爱他，信任他，不会离开。他到做到，无论是怎么样的谢许，他都信，他愿意承担代价。

    他至少要听到谢许亲口。

    不然，他永远不会死心。

    毕竟，那是他的谢许啊。

    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都不算数。

    即使一切证据都指向他，一切线索都证明了他，关卿也可以蒙住眼睛，堵上耳朵，装聋作哑，不看，不听，不想。

    他爱谢许，就是这么个爱法。

    他可以不要原则。

    关卿想过，自己应该是感性大于理性的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向来都不是真理，而是他所爱的人。

    所以，他愿意无数次妥协。

    作者有话要：　　卡文要卡死辽，唉。

    很多人跟我太虐辽……嗯，这部分其实是我原本就写在大纲里的。我个人是觉得，不明不白的甜不如不填？因为问题是一直在那里的，不去解决的话，谁能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的呢？

    所以这一阵应该是算成长的阵痛啦，两人会一起面对的。

    谢谢酒子念的地雷，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