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厥卑的使者

A+A-

    夷播海是大唐最西北的边境,这个内陆湖十分奇特,整体是狭长东西走向的,但是东边是咸水湖,西边是淡水湖,靠着湖中段的一个半岛分开。

    西夷播海的绿化相当的高,适合耕种的土地也相当的多。而中部土地的碳酸盐积层相当的厚,各种动物聚集于此在舔舐泥水中的宝贵盐分。

    曾经这里就是厥卑的王帐猎场,但如今却是大唐西北边疆的主要产粮区和贸易区。

    从碎叶城到夷播海,使团以商队的速度走了5。但如果是快马加鞭的话,实际上两一夜就到了。

    所以坐落在西夷播海南岸边上的夷播城中,早就到寥着大唐的使团的厥卑使节,两前就知道今就是大唐使团到达夷播城的日子,提前在城外候着了。

    带队的是南境王帐下的叶护:奇奎帕勒肯。

    叶护是厥卑的官职,按照大唐的理解基本上可以理解为都督,军政都管那种。同时叶护也是厥卑的一种身份,相当于大唐的大公。

    帕勒肯是南境王帐的家族姓氏,但奇奎帕勒肯并没有南境王帐的血脉,这只是赐姓。他是个斯泊的奴隶,缘巧合被守护汗国南境的南境王帐得到了而已。

    奇奎在厥卑语中是灵,思维敏捷的意思,这是南境王帐给他取的,因为他是南境王帐的智囊。从一奴隶做到了现在的叶护,整个厥卑南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夷播海在厥卑的东境,但为什么前来迎接大唐使团的不是东境王帐的人,反而是南境王帐下的叶护呢?

    因为整个厥卑,最亲大唐的就是南境王帐,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奇奎帕勒肯。

    作为斯泊奴隶,奇奎帕勒肯这辈子的夙愿就是向斯泊复仇。所以当他成为了南境王帐下的叶护后,一改之前和斯泊暧昧不清的关系,每年都组织南境王帐下无数部落南下劫掠斯泊的两河流域富足的区域。

    那里本来就是厥卑曾经的牧场之一,也是曾经的南帐汗国的王帐所在。

    年轻的南境汗王被大量掠夺而来的财富和斯泊美女迷花了眼,沉浸在收复先祖之地的梦想中,把原本亲斯泊的人全部埋进了沙漠中被烈阳活活烤死。

    短短几年的时间,厥卑最亲斯泊的南境王帐改弦易张亲大唐了。

    斯泊当然要教训南境王帐。

    但每一次刚从塔什干调兵,碎叶城的征西军就会去自由城邦举行两“国”的“友好军事演习”。加上那时缚竭要塞刚丢了没几年,别塔什干了,斯泊连撒马尔罕邦的部队都根本不敢动。

    拉伊议会只能像吃了飞虫一般恶心的忍了,提高了两河流域的地区的自制度,让他们本地组织民兵自行抗击厥卑南下劫掠的众多部落们。

    也是这个原因,这两年来厥卑内部的变化非常的大。

    地处贫瘠之地,存在感一向很低的西境王帐异军突起,突然在中央王帐拥有了大量的拥趸。但傻子都看出来了,西境王帐用来收买中央王帐部落酋长的金钱和美女,全是斯泊给的。

    而一直自诩是大唐最忠实狗的东境王帐,开始和大唐新收的狗:南境王帐,斗了起来了。大唐自然是无所谓,两条狗平时打架什么他不管,但是自己需要他们咬别饶时候,必须一致对外。

    而因为生存之地环境最为恶劣,战斗力最高的北境汗王刚刚过世。新继承的北境汗王只有厥卑汗王的册封,而没有大唐的册封,在法理上还不是北境王帐的汗王。

    北境有自己想法的部落酋长可一点都不少,而且东西两王帐也不停的挖着北境王帐的墙角。

    大唐这次出使的任务,其实就是在中央王帐给新的北境汗王册封王位的。

    新一代的北境汗王自然是欣喜若狂的,有了大唐可汗的册封,自己王帐下那些有二心的部落酋长就不敢再闹了,东西王帐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蚕食自己的土地和人口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中央王帐,东,西境王帐其实是不想看见大唐册封北境汗王的。

    中央王帐自然是觉得丢脸了。

    自己国内的北境汗王,自己册封了居然在法理上站不住脚,必须大唐的可汗册封了才是法理上的北境王帐。

    东境王帐则是汉化程度最高的厥卑人,他们学着唐饶衣食住行,弃游牧改农耕。最大的心愿就是和西域诸国一样,并入可汗圣人统治的大唐帝国。而大唐承认了北境王帐后,自然就不敢再蚕食北境的人口了。

    西境王帐没那么多事,因为亲斯泊的立场,凡大唐支持的自己就反对。反正自己距离大唐最远,一来不怕大唐打自己,二来想认爸爸人家也不要呀。

    这次册封,南境王帐本是最没干系的。但爸爸来了,必须表忠心呀,而且那可是可汗亲拟的诏书!

    所以南境王帐比东,北和中央王帐的人都要积极,提前来到了国境线夷播海了。

    大唐去厥卑中央王帐,只有两条路:

    北线走庭州过阿拉山口入厥卑,那正是东境王帐的地盘,也是曾经大唐最爱走的一条路线。

    但这次大唐却临时改主意走了南线。

    使团队伍在西州时,没有北上庭州而是西行龟兹,经姑墨,过碎叶,北上夷播海,再北上中央王帐。虽然夷播海北岸依然在东境王帐内,但距离南境也不远。

    走这条路线正是奇奎的功劳,是他动用了南境王帐在西域所有的关系,让使团队伍改走南线的。

    东境王帐迎接使团的队伍措不及,估计现在正疯了一般的从阿拉山口往夷播海赶吧。

    奇奎一边想着一边得意的笑着,并对身边之人暗示再拿几罐用清水镇过的葡萄酒出来,给在阴凉处同样等待着使团队伍的夷播城县令送去。

    夷播城县令只是个从七品下,论官位肯定不如相当于大唐正六品上的厥卑南境叶护的。

    但大唐的七品县官和厥卑的叶护让人选的话,估计还真有些人会犹豫下才做出选择的。

    县令姓王,他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起身对着站在太阳下的奇奎行了一礼,奇奎赶紧回身唱喏还礼。

    王县令致完谢后,就坐在了铺着斯泊地毯的地上,开始品尝美味冰凉的葡萄酒了。在长安能卖几十金通宝的斯泊工地毯就这么暴殄物的铺在地上,果然商品的价值和它的稀缺性是息息相关的呀。

    在中原,斯泊地毯是稀罕玩意儿,在西域,商贩摆地摊可能用的就是斯泊地毯,虽然是老旧的。

    “大人,让那个厥卑人候着就是了,为什么我们也要跟出来呀。”

    县丞和县吏们可不敢坐,只能苦命的站着。从辰时到未时,他们已经站了整整4个时辰了!

    “我有什么办法,人家堂堂一叶护都来迎接使团了。我不来,万一使团的人回长安参我一本该怎么办?”

    王县令其实也很郁闷,长安派去厥卑的使团很少走南线,夷播城几乎就没怎么迎接过长安的使团。这次改南线已经让他猝不及防了,鸡飞狗跳间把城内可能让自己丢官的事全部大事化事化了。

    刚搞定城内的刁民们,厥卑南境的叶护居然就来了。

    怎么,嫌自己这里不够乱嘛!

    毕竟是厥卑南境的一个叶护,夷播城还是要派出官职对应的官员来接待的。而夷播城文官最大就是他王县令,武官最大为两个军卫长。

    碎叶战区常年驻扎了十个军卫,夷播海这里就有两个。但是这两个军卫长很不巧都在碎叶城,王县令只能把那些可能导致自己丢官的破事都交给了县丞,自己来陪着这个厥卑的叶护了。

    陪了他两了,王县令有些明白庭州的同僚们的“厥卑狗”是什么意思了。

    以前他以为那是在骂厥卑人狗东西,现在才知道那不是骂人家,是夸人家。

    狗最擅长什么?

    当然是舔主人了。

    堂堂一个南境叶护,对自己一个从七品下的县令,还是边境城的县令竟如此谦卑。要不是担心长安的使团中混有钦差,那些来自斯泊的银器和美女自己早就全收下了。

    太祖皇帝过这种情况的,叫什么来着?

    王县令用奇奎送自己的夜光杯一边喝着冰凉美味的葡萄酒,一边回忆着在龟兹大学时听过的太祖过的话。

    哦,想起来了:舔狗!

    对,太祖皇帝过,这就是舔狗。

    想不到自己一个从七品下的官,也有一能享受被舔狗舔的待遇呀。

    县丞看着顺着王县令的胡子流下来滴在斯泊地毯上的葡萄酒,忍不住用舌头润了润干涸的嘴唇。一边羡慕着一边咒骂着那个叶护,同时向上祈祷使团快点来吧。

    上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使团出现在地平线处的时候,已经过了吃晚食的申时了。又饿又渴又累的县丞,那是真的等的眼睛都花了。

    刘云峰看着远处的人影,有些激动,因为传中一半淡水一半咸水的夷播海终于到了。

    同样激动的还有郑晖,这子不去找他哥哥,从顿多城开始就一直和王老大等人混在一起。和刘云峰一样,最喜欢的就是听王老大或者偶尔来蹭饭的杨志等人讲厥卑的故事。

    “一半淡水一半咸水的湖泊,全下就只有这一处。太祖皇帝过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大唐西北的国境线,也必须是夷播海。”

    杨志骑着马,混在王老大的队伍中,对聚精会神听着的刘云峰和郑晖继续讲征西军人都知道的那段历史:

    “你们也看到了,热海以北这片沙漠和戈壁,其实根本无险可守。为了让夷播海成为边境,碎叶战区常年在夷播海驻扎了两军卫的。”

    “一开始,兵部和安西都护府都不同意以夷播海为边境。”

    “他们的意见是把国境线定在热海北边的昆哥山和碎叶城,以及庭州西北的阿拉山口就行了,这三处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

    刘云峰和郑晖点零头,阿拉山口他们没去过,但热海北边的昆哥山和碎叶城这次都是路过聊。

    “太祖皇帝却:你们担心厥卑的骑兵截断碎叶和夷播海之间的联系,把夷播城变成死地对吧?那我们就打到厥卑不敢这么做不就行了!”

    听到这里,郑晖激动到面红耳赤喘着粗气,刘云峰被太祖皇帝的霸气震到目瞪口呆。

    杨志一脸的与有荣焉:“所以那之后,只要厥卑有部落敢劫掠夷播海,或者踏入夷播海和碎叶城之间那片区域,安西都护府就要出兵教训厥卑,而且每次都是达到中央王帐才收。”

    “待到安西都护府取缔了,征西军出现后,厥卑人没有通报碎叶城根本不敢来夷播海这一带。”

    这点刘云峰深有感悟:

    自由城邦在夷播海西南,他们有一次在自由城邦北边追击一股厥卑的马匪。马匪本来一直朝东跑的,跑着跑着的不知道为什么就一脸绝望的杀了回来。

    刘云峰当时就很莫名其妙,自己这边兵力占绝对优势的,厥卑马匪杀回来和自杀没什么区别的。

    现在终于知道了:继续向东,就到了碎叶城和夷播海中间那片区域了。

    厥卑人被大唐打怕了,安西都护府和征西军又接力般的欺压了他们几十年,早就把他们调教出来了。

    “既然厥卑这么弱,为什么我们不干脆打下他们的土地呀!”

    郑晖不明白,别现在的盛唐了,就是唐初那会都有实力继续向西打的,为什么大唐铁军却停下了铁蹄。

    这就涉及到了战略的范畴了,杨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刘云峰大概猜到了些,他想起了王老大和王给他讲过厥卑境内的情况。

    现在厥卑汗国的国土,是曾经厥卑汗国的西账汗国一部分的国土而已,也是曾经的厥卑汗国最贫瘠的土地。

    曾经的庞然大物厥卑汗国分为东,中,西3个王帐。

    如今大唐的东北,大半个河北,河套地区,就是曾经的东帐汗国。

    贺兰山和祁连山以北,包含西域在内,则为曾经中帐汗国。

    现在的厥卑汗国,自由城邦,加上被斯泊占据的两河流域,则是曾经的西账汗国。

    而西账汗国的精华,其实就是自由城邦,塔什干邦,安集延邦,撒马尔罕邦和两河流域那一连串绿洲,如今全部不在厥卑郑

    可想厥卑惨到什么程度了。

    没有价值的土地,为什么要打下来?

    而且现在的厥卑汗国完全没有险可守,几乎全是一马平川的草原,沙漠和戈壁。大唐没有必要在那么广阔的空间与厥卑人玩捉迷藏。

    所以大唐占据了土地肥沃的东帐汗国,然牧场中帐汗国和富足的西域后,就不再继续向西账汗国扩张了,只是占据了那些险作为国境线。

    唯一一次没有战略意义的向西账汗国扩张,就是拿下夷播海了。

    但那是太祖坚决不让步的,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中枢,六部和朝廷选择了任太祖皇帝任性。

    刘云峰大致把自己的理解了出来,杨志和郑晖顿时有些明白了。而一直旁听的王也控制着马匹靠了过来,道:

    “唐人几乎把最好的土地都占领了,剩下的恶土根本没必要占领,为什么还要继续向西打?”

    郑晖马上追问道:“那些恶土都多恶劣?”

    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他想起了时候的日子了。

    “你觉得这一路上的环境如何?”王反问到郑晖。

    “恶劣至极!”

    王虽然在西域长大,也不是没离开过疏勒城。但是他就算去西域其他地方,走的也是一路有水源有绿洲大唐建设了近百年的丝绸之路。对于碎叶城和夷播海之间这片连路都没有的区域,已经觉得完全不是人能生活的地方了。

    王笑了:“现在的厥卑王国,七成的土地就是这样的。”

    郑晖吞了口口水,刘云峰也明白厥卑惨到什么情况了。这片稀稀疏疏有些灌木的半沙漠化戈壁滩,居然是厥卑大部分国土的现况!

    “北境王帐更惨。”王老大也加入了进来:“北境每年只有春夏两季能长一些牧草,北方的部落就在那时候抓紧时间放牧。”

    “等到了冬,部落中的年轻男性就会南下,要么加入东境王帐的垦荒队换一口吃,要么到南境王帐南下劫掠斯泊。”

    王老大看了眼刘云峰,继续道:“当然,还有我们。”

    刘云峰默然,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厥卑人,穿的破破烂烂的,武器也是不知道哪里捡的破刀。

    后来他知道了,那就是北境没饭吃家人死完了,南下赌一把的北境王帐的人。而厥卑人中,最难缠的就是北境王帐的人了,偏偏自由城邦每年杀死最多的厥卑人,就是北境王帐的人。

    “我们这次好像就是给北境王帐册封王位的不是嘛?”

    郑晖问到杨志,后者点零头。

    “既然北境王帐每年都要侵扰自由城邦,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册封他呀!”

    这子,自从知道了自由城邦其实是征西城立下的傀儡后,就不再把它看做敌夷之地,而是自家领土了。更何况王老大等人就是自由城邦的,自由城邦超过一半的国民也是唐人。

    杨志就一中低级军官,那里有能力回答这问题。

    王氏兄弟对此不感兴趣,没有北境厥卑人侵扰自由城邦的商队了,他们反而生意会变少的。

    刘云峰拥有现代饶一些战略思维,大致明白大唐分裂厥卑的大战略。

    一些骚扰而已,哪怕每年死于北境厥卑人中的大唐商人有好几百。但如果厥卑一统了,对边境一次的骚扰死的唐人可能就上千。

    众饶话题也就此结束了,因为使团的前锋,已经正式和夷播城下的官员们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