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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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晚晚抬首看向谢夫人,她虽四十有余,但保养得宜,又一向养尊处优,丝毫未显老态,反倒现出别样的美感。她身侧站的便是宁蕴的母亲许氏,她笑得和蔼,定定地看着陆晚晚。

    陆晚晚心中一痛,宁蕴负了她,许氏这位前婆婆却待她不薄。八载婆媳情分,弥补了陆晚晚自幼丧母之痛。上一世许氏缠绵病榻几年,是陆晚晚衣不解带服侍她,她得知宁蕴和陆锦云的丑事后,极力阻挠,却还是阻止不了不知羞耻的两个人,最终含恨而终。

    收回思绪,陆晚晚对谢夫人盈盈笑道:“我入京后,常听嬷嬷们私下夸谈国公爷和夫人鹣鲽情深,得知国公爷向夫人下聘之时,亲自前往和田找了块上等原石,亲自为将夫人镂了块双蝶美玉,方才我见夫人腰间悬挂的玉佩玉质上等,水头十足,是上等的和田玉,镂刻的双蝶纹饰栩栩如生,便斗胆猜想夫人便是国公夫人。”

    谢夫人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笑意氤上双颊。国公爷待她好,家中既无侍妾,更无通房,二十年来,就她一人,是京城人人得而传之的佳话。陆晚晚这个丫头,笑容纯净如初绽的荷,清纯甜美,心思灵巧,十分惹人喜爱,她喜欢聪明漂亮的女子,她轻轻一笑:“好聪慧的丫头,仅凭一块玉佩便知道我的身份,我很喜欢你。”

    “多谢夫人青睐。”陆晚晚笑道。

    “下月初八,是我的生辰,到时来我府上玩儿。”谢夫人邀请她。

    这个孩子今年十六,聪明漂亮,家世清白,虽自幼养在乡下,浑身上下却没有丁点乡下人的粗陋愚笨,反倒知礼识仪,举止有度,身上更无寻常世家贵女的骄奢之气,她喜欢,十分喜欢。

    陆晚晚答应得十分干脆:“是,到时候我一定前去贺夫人千秋之喜。”

    陆老夫人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收拾准备,早点来寿安堂帮我陪陪客人。”

    陆晚晚福身一一拜别几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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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路上,陆晚晚长吁了一口,她攥着陆倩云的手,握得极紧。

    “是你,三妹妹,你知道祖母会从这里路过,所以故意带我到这里来的是不是?”陆晚晚问她。

    陆倩云佯装不懂,手舞足蹈咿咿呀呀。

    她眼眸干净清澈,陆晚晚看不出丁点异样。但她知道,陆倩云是向着自己的。

    陆晚晚抬手,将她鬓角的发拢到耳后:“我知道,你是见我在府上无人搭理,怕我被陈……”

    她话未完,陆倩云用帕子轻轻捂在她嘴角,眼中闪过一瞬狡黠,又笑了起来。

    “大姐姐,三妹妹。”陆锦云走了过来。

    陆晚晚微微紧了紧神色,错愕地看着陆倩云。陆倩云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转过身去。

    “二妹妹,你来了。”陆晚晚转身同陆锦云笑笑。

    “你们刚刚在跟谁话?”陆锦云娇艳的面容底下藏了层冰霜,眼眸利刃般扫过陆晚晚和陆倩云。

    她刚才在不远处都看到了——陆晚晚在和国公府夫人讲话。

    镇国公府,既非皇亲,又不是国戚,只因当年勤王有功,扶植当年还只是落魄三皇子的当今皇帝披荆斩棘回京登基。自此之后,满族皇恩盛宠不断。

    门楣之高,寻常人难以望其项背。谢夫人又孤冷清高,一般女子怎能入她法眼?

    怎么偏偏她就爱理陆晚晚?

    陆锦云冷笑,想了个辞安慰自己——谢夫人是在看她的笑话。

    陆晚晚神色平和贞静:“是谢夫人,邀请我下月和倩云去她府上参加她的寿宴。”

    “什么?”陆锦云不可思议。

    陆锦云讶然:“什么?”

    陆晚晚:“怎么?她没邀请二妹妹吗?”

    “怎么可能?”陆锦云绞着帕子,把手指勒得生疼:“她很早以前就邀请了我。”

    可恶,她根本不知道国公府下个月要办寿宴!

    “二妹妹这是要去寿安堂了吗?”陆晚晚眸色纯净,恍若不察她的怒意。

    陆锦云冷声:“前几日母亲做了几身衣裳,一直忘了给你们送来,今日突然想起,让我送过来。”

    “多谢夫人惦念。”陆晚晚盈盈笑道。她朝月绣使了个眼色。

    月绣朝陆锦云的侍女福了福身:“姐姐,给我吧。”

    陆倩云道:“都已经到了这里,我送妹妹回去吧。”

    陆晚晚眼神掠过陆倩云身后的顾家姐妹,顾红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陆锦云当真将她们二人送回院里,又催着她们试了新衣,这才离开。

    顾家姐妹神色古怪得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晚晚瞧着她们一行人的背影,觉得纳闷,她对月绣道:“方才我试衣服的时候,顾家两姐妹在哪里?”

    月绣为她理了理衣襟:“就在外院吧,方才人多,我也没注意。”

    陆晚晚若有所思,忽的福至心灵道:“去将给祖母的寿礼取来看看。”

    “都收拾好了,再翻出来干什么?”月绣喃喃,去外间取鹤氅。

    她前脚刚踏出门,三姨娘后脚便风风火火来了,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匆匆进来,也顾不得仪态不端庄:“晚晚。”

    “三姨娘,怎么了?”

    “你看看。”三姨娘取了样东西递给陆晚晚:“幸亏临走前我看了眼,否则就这样送去老夫人面前,我和倩云还有什么颜面。”

    陆倩云准备送给陆老夫人的鹤氅已然成了一堆绞成了条的碎布。

    “果然。”陆晚晚嘴唇微扬。

    “姐,不好了。”月绣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手中赫然捧着那件鸦青鹤氅:“这衣裳,毁了,毁了。”

    陆晚晚指尖轻抚着鹤氅柔软的缎子,噙着笑:“怪不得今日这么殷勤。”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沈盼急了:“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陆晚晚眼眸安静,量着被剪碎的鹤氅,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她嘴角轻挑,不以为意:“三姨娘,前日我让月绣给三妹妹送去的大氅还在吗?”

    “在!”三姨娘道:“是锦安坊的好东西,你三妹妹舍不得,藏着呢。”

    “叫三妹妹穿上那件衣裳,我们一起去给祖母贺寿。”陆晚晚露出一个淡笑。

    “可是……”三姨娘还是担心。

    陆晚晚安抚她:“无事,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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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安堂内。

    贵客内眷和府上几位姨娘都已经到了,围坐堂下,十分热闹。老夫人坐于上首,和众人话家常应酬交际。

    约近午时,陆锦云便带着一众丫鬟去了。

    她骄傲极了,她准备的一件锦安坊精心制作的鹤氅,华美繁复,美得不可方物。由她亲手献给老夫人,装作是她亲手做的,到时候定然能赢得满堂喝彩。

    她未来婆家,想必也会高看她几分。

    该是她出风头的时候了。

    “孙女锦云拜见祖母,祝愿祖母华茂春松,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她屈膝行礼,举止有度。母亲过,宁家夫人喜爱温婉的女子,她收了平常张扬的气性。

    自家孙女什么德性,老夫人自然比谁都清楚,见她此时全无寻日的张扬,学了副柔软的性子,眸光却在宁家夫人身上转移,顿时明了,面上不露声色:“锦云有礼了。”

    陆锦云起身,朝丫鬟红叶点了点头。

    红叶便将手中的托盘端上前,略略福身:“老夫人,这是姐为了您寿诞之喜,熬了好几个夜为您做的鹤氅。”

    老夫人颔首:“锦云有心了。”

    “祖母。”陆锦云缓步走到老夫人身边,她今天穿的件浅粉色长裙,裙上满绣繁花,张扬得近乎招摇,裙袂曳地,行走间摇曳生姿,将她衬托得妖艳无边,她勾唇笑道:“凛冬已至,一日寒似一日,孙女担心祖母受寒,特意为你做了这件大氅,祖母试试吧。”

    众人赞赏。

    “这就是陆家大姐?年纪轻轻,心灵手巧,还心疼老人,着实是难得的好姑娘。”一个四旬妇人端着建盏,杯中的茶汤茶色深沉,染得她眸子生辉。

    她旁边的女人亦道:“听她是二姐,府上还有位嫡长女,是陆建章前夫人生的,自幼身体不好,养在乡下,上个月刚接回来。”

    “有这个么妹妹珠玉在前,养在乡下的那位嫡姐回来了将如何自处?”

    陆锦云已经叫人将大氅展开,伺候老妇人试衣。

    大氅以金丝银线绣了青松白石,流水长河,手工制作精细无比,绣得连个针脚都看不清。

    好巧的手工。

    陆锦云将衣服披在老夫人身上,嘴角挂着盈盈笑意:“祖母穿上这一件,看上去真真是年轻了十岁。”

    “二姐手工可真巧。”王家夫人赞赏道。

    陆锦云笑得得意又内敛,低声道了声谢。

    “大姐,三姐到了。”众人正夸奖陆锦云时,叶嬷嬷进来通报道。

    老夫人解下大氅,笑命叶嬷嬷收好,这才传了两姐妹进来。

    陆锦云站在劳夫人身旁,笑容里藏着骄傲和得意。

    她早上趁着送衣之便,让丫鬟剪了那两个丫头准备的鹤氅。她笃定姐妹二人拿不出像样的礼物,不定刚刚在院里大哭过一场。这会儿硬着头皮来,也只能做她的陪衬,衬托得她心灵手巧。

    这么想着,陆锦云得意极了。

    作者有话要:  陆锦云:你这贱蹄子,怎么可以和国公夫人话!

    陆晚晚:哼( ?? ??“)她是我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