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
长泰十九年的夏天结束得很早。
一场秋雨过后, 天气逐渐转凉。
结束了一夏的暑热,天气陡然变换,陆晚晚不意感染上了风寒。
整个夏日她都在为各种事情头疼, 陆锦云死讯传来, 她竟有点头疼,不停地用手揉按太阳穴。
谢怀琛心里紧张,喊了纪南方来为她看病。
“肺腑没有问题, 颅内也没有受伤,应当只是操劳过度,多加休息就好。”纪南方道。
谢怀琛眉头就拧得更高了, 有的时候查不出问题才是最让人抓心抓肺的。
“头疼这种毛病, 诱因本来就多。没什么要紧的,夫君。”陆晚晚细声安慰他。
谢怀琛:“明日起家里的事情你就先别操心了, 好生修养修养。”
陆晚晚点了点头,嗯了声。
下午他们起往后的规划,九月过后,谢怀琛要进山, 接手龙隐卫诸项事宜,此去没准就是一两个月。
“这段时间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陆晚晚就认真地想了想,她没有娘家,京城她眷恋的地方不多,一时间倒真不知去哪里。
“我听潘姐姐姑苏好风光,倒真想去看看。”
谢怀琛:“姑苏太远了,去不了。等京城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我带你去,现在换一个近一点。”
陆晚晚沉思片刻,问谢怀琛:“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哪里?”
谢怀琛:“你去过的,城郊的庄子,这段时间还有最后一茬荷花,想不想去看看?”
陆晚晚就想起了去年他们在庄子上度过的那段时间。那时他们刚成亲不久,为了避人耳目她和谢怀琛去了庄子上。
无波无澜,岁月静好地过了好一段时日。
从庄子出来,将近一年的时光,他们的人生都跌宕起伏,数度陷入困境,又数度逃出生天。
挡在他们前路的风雨退散,命运设的伏也垮了过去。
所幸,他们仍携手并进。
“我愿意去。”陆晚晚挽着他的臂,轻轻靠着:“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
谢怀琛就吩咐人去安排了。
他们定在次日启程,当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庭院的树,在风雨中呼啸,虬枝被劲风吹断,哐当一声在窗户上,顿时传来窗纸破碎的裂声。
榻上的风雨,随之戛然而止。
陆晚晚探头扫了一眼,捂着嘴笑出了声:“树枝划破了窗户,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谢怀琛被扰了好事,心有愤懑,:“你身体太虚弱了,以后跟我去军营里训练。”
陆晚晚靠在他怀中,长长的喘息:“明明是你太不知满足了。”
“现在我总算知道你想吃冰桑葚吃不着是什么感受了。”谢怀琛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
声音暧昧又带着灼热的温度,她躲了躲,换个姿势继续躺着睡觉。
到天亮,暴雨还未歇,两人却要出门。
谢染劝谢怀琛:“公子,现在雨太大了,等雨歇了再走吧。”
谢怀琛:“废话少,快去备马。”
谢染就又把希望寄托在陆晚晚身上:“公主,你劝劝公子吧。”
陆晚晚却笑眯眯地牵着谢怀琛的手,:“我都听夫君的。”
谢染后槽牙都酸了起来,拗不过两位主子,他只得冒雨去备车马。
谢怀琛亲自给陆晚晚撑伞。
行李日用都用油纸包裹着,颇有兴师动众之嫌。
短短几步路,陆晚晚的裙摆和鞋子都湿了。
上车之后,谢怀琛蹲在她膝边,:“脚抬起来。”
陆晚晚下意识缩了缩,声道:“干什么?外面还有人呢。”
“他们看不见。”谢怀琛笑道:“穿了湿鞋子容易患风寒,你头疼还没好。”
陆晚晚就笑眯眯地抬起脚,任由谢怀琛心翼翼地为她除下鞋袜,为她换上干爽的鞋袜。
换了袜子后,谢怀琛又掂了掂她的裙摆,嘴角漾起一丝坏笑:“你的裙子好像也湿了。”
陆晚晚闻言,忙一把踱回裙摆,拧了拧裙子上的水,正襟危坐:“没关系,只有外面湿了,里面是干的,没有大碍。”
谢怀琛见她防备的样子,就大声笑了起来。
车厢里都是水渍,空气都是水涔涔的。陆晚晚被他笑得脸红,岔开话题,问他:“今日雨这么大,为什么急着去庄子上?”
谢怀琛伸手将她揽入怀内,:“九月过后,我要开始接手龙隐卫的回请,到时候陪你的时间不多。你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怕你无聊。”
陆晚晚就仰起脸认真地:“夫君,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我不会无聊的,我有好多事情要做。国公府和公主府家大业大,我有数不清的财产要理;舅母的慈幼局也走上正规,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还要跟着舅舅学医书,倩云和李云舒也快成亲了,我得帮衬着张罗;等他们成了亲,见青姐姐也该生产了,到时候又要好一通忙活。这些都不了,现在就一个翊修陪着我,我都不会觉得无聊。你放心去做你的事,不用管我。”
谢怀琛一听,用手掐着她的腰,将她的脸拉到面前:“我走后要做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你的时间安排得这么满,可有一时半刻是腾给我的?”
“不是,这些都是白日做的。”陆晚晚解释道:“夜深人静思良人,入夜了我就开始想你。”
谢怀琛这才稍稍有些满意,笑了出声:“算你还有一点良心。”
“再过几天,庄子上的桂花也快开了,到时候我顺道捎些回来,送去慈幼局让舅母给孩子们做桂花糕。”陆晚晚回过身,抱着谢怀琛的腰,:“等明年桂花开的时候,我们也生个孩子,好不好?到时候我就二十了。”
谢怀琛一时语塞,耳朵里好像只有窗外的雨声。
陆晚晚见他不话,又解释道:“前些日子我请舅舅给我看过,他我的身量已经很好,可以要孩子了。可我觉得父皇好像不大高兴我现在就生孩子,毓宣这段时间就没少受气。明年,明年我们就要个孩子好不好?”
谢怀琛听出她声音中湿漉漉的颤抖,大手摸到她柔软如缎子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冰冰凉凉,触手生凉。
“想做母亲了?”谢怀琛低声问她。
陆晚晚就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她上一世以瑜儿的死亡而结束,因此她对生孩子有本能的恐惧。但现在她突然放下了,萌生出想要个孩子的冲动。一个带有她和谢怀琛骨血的孩子,将他们的生命延续下去。
谢怀琛认真地:“等大成局势彻底安定下来,我们就要孩子。孩子生在动荡不安的时候,会很受苦。我希望我们的孩子生在太平盛世,为了心上人的冷漠而伤心,为先生布置的课业而焦灼,而不用为局势发愁。”
“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吗?”陆晚晚抱紧了他的腰。
谢怀琛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吻上她的青丝:“我是彻底安定,现在还远远到不了彻底安定的地步。”
陆晚晚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没,她也不问,她道:“好,我都听你的。”
他就抱着她,搂着她在怀里睡了一觉。
车子即将出城的时候,陆晚晚醒了过来。车子停在城门口,城门拥堵,停了很长一支队伍,将这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出什么事了?”谢怀琛问。
谢染催马去城门转了一圈,很快就又回来,他脸色都变了,声:“是三皇子。”
“清斓?”谢怀琛悚然色变:“他怎么了?”
谢染道:“守城的将士他没有户籍文牒,这会儿不许他进城,还要把他抓进牢里。”
“胡闹!”谢怀琛柔声对陆晚晚:“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陆晚晚亦困惑,她道:“我陪你一起去。”
谢怀琛思虑了一瞬,点点头,牵着她下马车,穿过长长的拥堵的车流,往城门走去。
他们到城门口时,宋清斓正在和守城的官兵吵闹:“叫你们统领给我滚出来,让他看看我是谁!”
“甭管你是谁,没有户籍文牒,就是黑户,你别想进京城。”守城的将领冷哼了声:“来人,给我把这人押去京兆府,交由林大人审讯。”
两个士兵正要上前押走宋清斓,忽听身后传来声厉喝:“住手。”
众人回眸往来,谢怀琛夫妇俩并肩而行,踏着雨水走了过来。
陆晚晚看到宋清斓,眼睛亮了一下:“三哥哥。”
宋清斓见到他们,亦是欣喜异常:“四妹妹,阿琛。”
陆晚晚对方才那人道:“他是我三哥,他没有户籍文牒,我有。”
她朝月绣点了点头,月绣摸出公主府的令牌,问:“看清楚了吗?”
守城的将士吓得腿一软,她是四公主,她叫他三哥。他可不就是……三皇子?
他忙不迭点头:“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公主恕罪。”
陆晚晚道:“闭嘴,赶紧放行。”
他屁颠屁颠跑去放闸通行,谢染过去牵宋清斓的马车。
“清斓,你怎么在这里?”谢怀琛问。
宋清斓摆摆手:“来话长,麻烦你们快帮我找个得用的大夫。”
“你生病了吗?”陆晚晚的声音都紧张起来了。
宋清斓忙解释:“是我车里有个人,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