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尤氏生子大闹秦氏
一时初雪, 粉英琼屑。
贾琏常呆的凉亭装上了雕花窗并垂挂了一层厚实的棉帘子,只留一扇供给贾琏赏景。
彼时, 贾琏胸上趴着熟睡的麒麟儿, 父子俩一同盖着一张雪白的虎皮大裘。
亭内暖香融融, 熏染的人昏昏欲睡,可贾琏没有睡, 两眼睁着看雪,心里却在想着昨夜见到的那位忠平王的病。
所谓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阴人有个特性, 那便是极易被鬼魔附体,忠平王被送给相国寺住持为俗家弟子,在寺庙中长大,随身带着由得道高僧开过光的玉饰, 就是为了镇邪驱魔护持肉身不被邪魔所夺。
阴人, 介于人和鬼之间,若被鬼夺去肉身,鬼便可做人。
这时胸口上趴着的麒麟儿冒了个鼻涕泡, 贾琏低头看了看,神色晦暗,而七窍玲珑心有遮蔽天机的能力,若被夺了阴人肉体的鬼得了去, 便能行走在阳光之下,纵然天眼也看不穿。
阴人有了, 七窍玲珑心也有了,这是巧合吗?
“我的爷, 你是不知,芸儿和红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熙凤人还没到声儿就先到了。
不一会儿丫头们起帘子,头戴昭君套,穿着一身红锦袄裙的王熙凤就走了进来,满面含春,颊生红霞。
贾琏回身望她,笑道:“喝了多少酒,眼睛都红了。”
王熙凤歪歪的往一旁的贵妃榻上一坐就笑道:“还不是那公母俩灌的我,一个嘴巴巴的甜,一个奉承的我两脚发飘,我不喝都不行。”
今儿是贾芸娶红,王熙凤为着表示对这俩左膀右臂的重视就去了,半日才回。
“呦,我的麒麟儿睡着了,怎么不叫了他的乳母来抱出去?”
“他不乐意,乳母一抱就醒,赖皮猴子似的赖在我的胸口上。”贾琏笑道。
王熙凤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笑眯眯的道:“真是喝多了,我得睡一会儿。”
一面着一面就拉起榻上叠放的锦被盖在了自己身上。
贾琏笑了笑,道:“让丰儿给你熬一碗醒酒汤去?”
王熙凤摆摆手,闭着眼睛,唇角带笑,“爷,妾越发觉得这日子好了,我上辈子究竟积攒了多少功德才嫁给了你呢。”
贾琏顿时哭笑不得,“你醉了。”
“没醉、没醉,心里明白着呢。”
贾琏笑道:“喝醉了的人都自己没醉。”
王熙凤嘟嘴,撒娇道:“就是没喝醉嘛。”
“好好好,没醉,你睡会儿吧。”
王熙凤嘴角一翘,掀开一条眼缝子瞄贾琏一眼,自己在那儿偷笑了一会儿又嘀咕道:“红成了亲我就算把她调去管香皂坊,我冷眼瞧着红手把手教出来的栀儿还堪用,那嘴也跟抹了蜜似的,又擅机变,八面玲珑,就让她接红的班做玉容堂的经理招待来往的客人。”
这栀儿就是智能还俗之后重新取的名字。
起智能贾琏问道:“她和秦钟如何了?”
王熙凤“嗨”了一声,笑呵呵道:“栀儿是被净虚那老尼姑误了,我原竟没看出来,这丫头竟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又或许是红教的好,听红秦钟那窝囊货来找了好几回,言他已娶了妻,禀明了老父,可纳栀儿为妾,让栀儿跟他回去,栀儿都冷冷的拒绝了,最后一回是让玉容堂的守门婆子扔出去的,可见栀儿断情的决心。”
贾琏听了点头笑道:“这还像个样子,不枉你提携她一场。”
王熙凤哼笑,“不是我自夸,现如今我玉容堂的丫头,任凭哪一个都是抢手货,栀儿又是有能为的,咱们家偏房的贾菖贾菱都眼巴巴盯着呢,我就时常教导她们,既有能做正妻的机会何苦往下流走,那妾是好做的吗,被大妇提脚卖了都叫不得屈。”
贾琏笑道:“夫人的是。”
王熙凤望向贾琏,借着酒劲花痴一般道:“爷,你越发让妾着迷了,我心里爱的不行。”
贾琏心想,这人果真醉了。
“还有呢,天香婢更比栀儿抢手了,昨儿遇见薛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上的天香,涎皮赖脸的求我赏给他,我当时就啐了他满脸,天香就是我玉容堂的招牌,当是猫狗呢,再者,我瞧天香就跟亲妹子一般,想要她,八抬大轿来娶我还不一定看得上呢,那些达官显贵的夫人想要天香回去固宠我都舍不得,我手底下的这些丫头绝不给人为妾。”
贾琏含笑听着王熙凤和他叨咕这些生活事,满心温暖,全当解闷。
“我怎么听薛姨妈看上黛玉妹妹身边的甄英莲了?”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姨妈晚了一步,英莲让姑父定给了一个家境虽贫寒但才学出众的秀才,前儿我领封嫂子进园子,我们在潇湘馆了会儿闲话,听封嫂子的口气,英莲将来少不得一副凤冠霞帔。”
“那就好,溜达社区的落魄姐配一个秀才也算合适。”
王熙凤又叹气道:“为着薛蟠的婚事姨妈都愁死了,那日还特特寻我话,我人脉广见识多,总归看在她的面子上给薛蟠找一个好媳妇,我就回,但有好的我岂能想不到自家兄弟,只园子里的李绮、邢岫烟还没主呢,咱们家大太太还几次找我邢岫烟的事儿呢,我一邢岫烟姨妈倒配薛蝌合适,我思忖着姨妈是没看上邢岫烟的家境,邢岫烟虽处处都好,奈何她有一对搅和不轻的父母。”
贾琏道:“薛蟠的姻缘还没到呢,不得还是应在咱们自家身上,只他天生和姓夏的犯冲,若娶了夏姓姐必得一个家破人亡戴绿帽的下场,你回头就告诉薛姨妈一声让她仔细。邢岫烟和薛蝌极好,前世便是有缘的。”
红楼原著里这俩就凑成了一双,就继续让他们结成夫妻去吧。
王熙凤两眼泛红,满面桃花色,笑着点头,嘟着嘴道:“知道啦。”
贾琏笑道:“你还不困,又掰着手指头数什么呢?”
“困了困了,只是还想和你会儿话。”王熙凤算了算,笑道:“咱们家这些姑娘,除了年纪还的惜春,竟都有了人家,翻过年开春又有蓉儿和李家大姑娘的亲事,完了蓉儿的事儿又有贾蔷娶龄官的喜事,进了初夏尤氏又要产子,到了秋日迎春出嫁,这喜事啊真是一桩接着一桩的,近两年咱们家真是鸿运当头,这都是您带来的好处。”
贾琏见她连敬称都用上了,哭笑不得,“着困了困了反而越发精神了,究竟是睡还是不睡呢。”
“睡啊,再让我会儿,爷烦我了?”王熙凤噘嘴不依。
“好,你接着。”贾琏笑道。
王熙凤又笑眯眯的道:“明年科举,咱们家学校里的学生有好几个学问到了能去参考的呢,宝玉也要下场,如今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勤学苦读可把老太太和二太太高兴坏了,他要撵袭人出去嫁人,老太太二太太哪有不依的。对了,宝玉撵袭人的案子破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王熙凤笑道:“扯出黛玉妹妹妄想污黛玉妹妹的名声,这袭人也是把宝玉逼急了,他这才出撵袭人的实情,原来这袭人年纪大了知道人事了,竟多次引宝玉行那事儿,宝玉如今待自己严苛,洁身自好,如何能容这样的丫头在身边,这才动了真火要把袭人撵走。
老太太二太太她们一听这还了得,恨不能即刻把袭人死,还是宝玉心善拦在前头,后来不知他怎么联系的就陪送了一副嫁妆让嫁给了蒋玉涵,就是那年借着忠顺王的光来寻你治脚的那个戏子,听闻这个戏子已离开了忠顺王府,拿着这些年赚下的梯己在郊外买了庄子置办下了好大一份产业,只是终究丢不下老本行,自己拉扯了一个戏班子,辗转在各大宅门唱戏为生。”
王熙凤自顾自笑道:“后来我细细一琢磨,宝兄弟也是个有趣的人,把丫头嫁给戏子,配得真真是极好的。”
贾琏笑道:“宝玉真没你那个坏心,他与人相交,只论本心不论家世贫富,他和蒋玉涵交好,知道蒋玉涵的人品,把袭人托付给蒋玉涵他才是放心的。”
王熙凤笑个不住,连连点头,“人好便好了,这袭人也算有个好归宿了。”
“你瞧你幸灾乐祸那个样子,那袭人怎么惹着你了。”
王熙凤了个酒嗝,闭上眼睛哼哼,道:“幸亏当日我要来的是麝月,如今看来,这个袭人私心太肥,表面看来一心忠主,其实是个最会为自己算的人……”
贾琏回头再看她时,见她睡着了,一笑了之,闭目憩。
一场雪零零碎碎下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午后才见了太阳,遍地银霜素裹。
晚膳后,贾琏叫来陶大宝、张妮妮和阿福让他们以符篆斗法。
阿福学的最浅,没上场就先认输了,抱着一盘花生酥就躲到一边吃去了。
张妮妮有一颗好胜心,又跟着贾琏学了不少符,便大胆的和陶大宝斗起来,一时庭院中飞沙走石,火海冰山,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幻术呢。
“天罡地煞大阵,起!”眼瞅着自己就要输了,张妮妮大喝一声祭出了自己新学会的大型符阵。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共一百零八张符,若想齐驭攻敌需耗费的心力、法力、功德力绝不是张妮妮能承受的,她偏逞能祭出此阵,拼着吐血也只堪堪让一百零八张符凌空转动了一圈罢了。
“妮妮,输便输了。”
灯火阑珊处,张妮妮抹去唇上血迹,倔强的道:“师父,我是咱们这一脉的大师姐我不能输!将来我是要降妖除魔的,就更不能输了!”
输给妖魔便是个死,她不能死!
贾琏听罢不知什么好,想了想便笑道:“有时输了便是赢了,有时赢了便是输了,要看自己想要什么,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赢。”
张妮妮点头,清傲的望向陶大宝,“明年此时咱们再战,那时我必赢你。”
完张妮妮冷冷看向阿福,“憨货,就知道吃,跟我画符去。”
阿福顿时苦了脸,眼巴巴的瞅着贾琏,贾琏笑道:“去吧,你这性子是需妮妮时时督促。”
“是,师父。”
陶大宝摸摸自己长了一寸的头发嘿笑道:“法师,你这弟子忒有出息了。”
“只是把自己逼的太紧了。”贾琏道。
这时兴儿进来禀报道:“大爷,忠平王又来了。”
“请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进来了两个披斗篷的人,其中一个贾琏认得是忠平王,那个披着白斗篷的盘发女人贾琏却不认得,一时没有话,女人却先笑着开口道:“忠平王生母,丽贵太妃给国师见礼了。”
贾琏忙忙的还礼,“太妃王爷请上座。”
丽贵太妃却道:“客随主便,彼时没有太妃王爷,只有一个想要儿子平安寻求国师庇护的可怜母亲罢了。”
如此,贾琏没有强求,分主宾而坐。
“国师已经给我儿看过了,应该知道我儿的体质是极易被妖魔附身的,我于昨夜做了个噩梦,梦见了空大师已经不足以庇护我儿了,梦见我儿被恶魔剥去了皮囊,我被吓醒了,左思右想便想到了国师,国师是应运而生之人,是国朝的护法神祇,只有您才能保我儿平安,万望国师收留。”
话落丽贵太妃竟起身给贾琏跪下了。
“母妃!”忠平王震惊连忙去搀扶。
贾琏连忙站起,道:“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若王爷不嫌弃住在我府上便是了。”
丽贵太妃乘势而起,重新坐定后看向忠平王,神色极为复杂,“你自不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当日我还是贵妃时又只顾得和旁的嫔妃争宠,对你多有倏忽,我本以为你只是我固宠的手段罢了,我本没有对你付出多少母爱,可你这孩子却天生的孝顺惹人怜爱……”
“母妃怎么突然起这个?”忠平王看向贾琏目露赧然之色。
丽贵太妃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贾琏,淡笑道:“国师,您看我面相如何?”
贾琏道:“从您进来,我便看出了您印堂上盘旋着一团死气,不怕您恼恨,您死期将至。”
忠平王吓坏了,连忙问道:“国师此话当真?”
丽贵太妃拍拍忠平王的手背,“怎能怀疑国师的话呢。”
“母妃?!”
“国师,可有破解之法?”忠平王连忙又问。
“我能活到现在,享尽荣华已是偷来的,哪怕明日便死我这辈子也值了。”
“母妃,求您别这样的话,相信国师一定有破解之法。”
“不必,我深切明白生死寿夭是强求不来的道理。”
“可是……”
“十八。”丽贵太妃定定望着忠平王,“我把你送到国师府了,从此刻起不要离开这里半步,哪怕传来我的死讯。”
“太妃似有未尽之语?”贾琏轻声道。
丽贵太妃笑道:“不瞒国师,这个孩子是有人算好时辰让我生下的,而我不是唯一,在那一天宫中还降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只有我的孩子是阴时阴刻降生的阴人,当日我尚且不知安排我进宫的那人是何目的,后来了空大师告诉我十八是阴人,极易被妖魔附身时我才猜出一二。”
忠平王想到了什么,顿时骇的不知所措,两眼惊恐。
“母妃!”
丽贵太妃看向忠平王,“你很聪明,马上就想到了是不是?是的,你的降生是邪魔算计好的,为的可能是你的皮囊又或者整具肉体。”
贾琏立时想到了无轮回邪教。
显然,背后邪魔的目的便是逃避轮回。
“太妃此时把王爷送到我府上是察觉了什么吗?”
丽贵太妃道:“是的。自从生下十八我就一直在做一个噩梦,梦里十八被剥皮,被一条蛇穿去了皮囊,我横死榻上,原本我一直重复在做同样的噩梦,可是近来这个噩梦发生了变化,我梦见了您。”
“我?”
“是的。”丽贵太妃微笑,“此前我从未见过您,可当我见了您我便知道我来对了,因为梦里的那个国师和你一模一样。”
贾琏笑道:“那个安排您入宫为妃的人肯定没有想到您会有这样的能力。”
丽贵太妃笑道:“我出身不好,险些被赌鬼父亲卖入青楼,是她买了我,至今我也不知她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那时她她会送我一场泼天富贵,而我唯一需要为她做的就是按照她的指示生下一个男孩,后来我就生下了十八,更享尽了富贵荣宠,我这辈子没有遗憾,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十八了,我死不足惜,唯愿十八安好。”
“母妃……”忠平王落泪。
“傻孩子你哭什么,我不是什么好母亲,句实在话,是我拿你的命换了富贵,求国师庇护你不过是我临死之前发发善心罢了。”
“您……”忠平王泪落的更凶了,温顺清澈的双眸通红。
“我明白了。”贾琏道。
丽贵太妃没再话,起身诚挚的再行一礼,“告辞。”
“母妃……”忠平王拽着丽贵太妃的白斗篷不撒手。
“放手。”丽贵太妃冷声呵斥。
“我不!”
“啪”的一声丽贵太妃狠狠了忠平王手背一下,那苍白的手背登时通红。
“你敢走出国师府一步我即刻死在你面前!”
丽贵太妃是有备而来,话落之后马上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母妃不要……”忠平王低声呜咽。
丽贵太妃叹息,持匕昂首而去。
忠平王无法忙忙的含着泪眼望向贾琏,“求国师救救我母妃。”
“噗通”一声就真情实意的跪下了。
贾琏坐在椅子上没动,只淡淡的道:“你母妃死志坚定谁也改变不了,她是拿自己的命换你的命,你果真孝顺就听她的话不要踏出国师府一步。”
话落贾琏起身走了出去,交待总管事随后把忠平王领去客院。
厅上无人,忠平王捂住脸痛哭失声。
——
冬去春来,贾蓉娶了李纹,贾蔷娶了龄官,匆匆便至初夏时节。
这一日,蝉鸣嘶嘶,宁府那边传来尤氏即将产子的消息,纵然王熙凤再不喜尤氏姐妹为人,身为妯娌也该去瞧瞧,故此王熙凤换上一件出门的衣裳便从大观园角门那里去了宁府。
她到的及时,才迈过门槛就听见里面喊:“生了生了,是位少爷。”
王熙凤禁不住笑了一声,想着尤氏也算苦尽甘来,将来有儿子傍身便什么也不必怕了。
彼时贾珍秦可卿都在廊檐下等着,秦可卿见王熙凤走来就笑着迎了上来,“凤姐姐。”
“恭喜恭喜。”王熙凤笑道。
秦可卿笑道:“同喜。”
贾珍也咧嘴笑道:“同喜同喜。”
这时突然传来尤氏的叫声,“他怎么不哭?你,他的屁股,狠狠的!”
贾珍着急,一拍大腿,“我正奇怪怎么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芷哥儿降生时哭声那个响亮啊,这个孩子怎么没声,莫不是哑巴?”
秦可卿嗔了贾珍一眼,对贴身丫头瑞珠道:“快去把候在厅上的王大夫请来。”
“对对对,快去!”贾珍忙道。
秦可卿隔着门往里头递话,“大姐,大夫一会儿就来你别着急。”
里头没声儿,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尤氏软弱无力的声音,“知道了。”
不一会儿大夫挎着药箱来至廊檐下,贾珍便对里头道:“大夫要进去了。”
“嘎吱”一声,尤二姐开了们,柔声细气的道:“进来吧。”
尤氏是在里间生的孩子,这会儿就把孩子抱到了厅上,由一个干净的乳母抱在怀里。
大夫走至跟前,望闻问切了一番,又见这孩子哭声似患了病的猫崽子似的就斟酌着道:“珍大老爷,孩子像是有先天的心疾。”
贾珍听罢,心里虽难受,但也没觉得天塌地陷,他毕竟还有个健康活泼的芷哥儿,于是便道:“知道了。”
还是秦可卿心细,连忙问道:“该如何细心养活,可有什么忌讳?”
“忌大哭大笑大怒大悲,于七情六欲上要淡淡的,饮食上他如今还,吃奶便够了,细心养护总无大错。”大夫斟酌了又斟酌,低声道:“不要放了心的疼他,到那时候也好过些。”
“你什么意思?!”
谁也不知尤氏是怎么到了跟前的,手里拿着一个盘子就往大夫头上砸,双目发赤,状若疯癫。
大夫登时吓的三魂少了气魄,忙忙的往外头跑,尤氏还要追击被贾珍一下子抱在怀里,“你发的什么疯!”
“我发疯?”尤氏不甘心的低吼,“那个庸医,囚囊操的贱人,他在诅咒我的儿子啊,大爷你难道没有听见吗?”
“贾珍,你的心也忒偏了!”尤氏一爪子就挠破了贾珍的脸。
“贱妇!”贾珍大怒,一把推开了尤氏。
尤氏撞在茶几上,颤巍巍稳住身形,愤怒的瞪向秦可卿,“是你,一定是你暗中谋害了我的儿子!”
秦可卿连忙道:“我没有。”
尤氏步步紧逼上来,“我儿子是正经的嫡子,将来这偌大家业都是我儿子的,可如今我儿子是早夭的命,他死了就是你儿子的,还不是你!毒妇,贱人,我杀了你!”
“你失心疯了!”王熙凤猛推了尤氏一把,拉着秦可卿后退,横眉怒斥。
尤氏毕竟是刚刚生产完的身子,这一推倒在地上就摔的不轻,下边身子淌血。
王熙凤忙道:“尤姨娘,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你们奶奶扶起来啊。”
尤氏躺在地上嚎啕大哭,“凭什么你们两个生下的孩子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偏生我生下的孩子就有病,都是你们妨害的他!我杀了你们,我找你们赔命!”
贾珍怒道:“你胡扯些什么,来人啊,把大奶奶扶到屋里去!”
尤二姐哭着上前,“大姐,孩子有病咱们看病吃药便是了,您莫要哀伤,仔细伤了身子。”
尤氏眼神狠厉,看着尤二姐娇媚的脸蛋就心生嫉恨,骂道:“你也不是好东西!”
尤二姐不防备尤氏会挠她,当时就吓软了腿,还是躲在一边的尤三姐眼疾手快拉了尤二姐一把才避开了脸被挠在了手背上。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尤三姐掐腰怒道。
“你们都要治死我啊。”眼看自己谁也挠不到,尤氏恨极怨极,瘫在地上撒泼大哭。
众人便眼睁睁看着她下边崩开了,鲜红的血像水一样流了出来,染红了五福捧寿的地毯。
王熙凤恨的不行,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活生生的人血崩而死,连忙道:“银蝶,赶快再去把王大夫请回来,快!”
眼见尤三姐拉着尤二姐对尤氏不管不问,秦可卿忙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大奶奶抬到床上去。”
左右战战兢兢接生的婆子这才敢动弹,抬头抬脚把尤氏弄去了里间。
而贾珍早因恼怒一甩袖子走了。
一时王大夫又被请了回来,听见产妇血崩了,连忙开方子抓药让下人去熬制。
乱哄哄一场,终究是把尤氏的命保住了,可她却没了再生育的可能。
王熙凤秦可卿为她辛苦了一场,不仅没得到她一句感激的话还被骂了一通,两人相视叹气,都没和她计较,只是从今日起都疏远了她。
秦可卿早知尤氏看她不顺眼,只是未曾想到她内心之中是如此痛恨她,积攒了这样多的怨气。
回到家王熙凤和贾琏起尤氏的情况,贾琏冷笑了两声,“先天心疾,倒是巧了。”
“什么巧了?”王熙凤疑惑的问。
贾琏笑道:“没什么。既知她是这样一个人,往后不和她来往也就是了。”
王熙凤叹气道:“我瞧她那个样子真是又可恨又可怜,也不知她究竟哪里不知足,又在争什么斗什么,依我看她就是犯了蠢,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才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贾琏心想,就是心态崩了罢了。
“你辛苦了一夜,吃点东西补觉去吧,我往义忠亲王府上去一趟。”
“做什么去?”
贾琏笑道:“找王爷商议做个蛐蛐罐子去。”
“啊?你何时喜欢玩这个了?”
“今儿才喜欢的,甭问了。”
贾琏摆摆手抬脚就往外走。
王熙凤追至门口,“你要蛐蛐罐子大老爷那里多的是,藤编的、白瓷的、青玉的,什么样式的没有啊。”
“我要的罐子大,大老爷没有。”
“那蛐蛐才多大点,你还想弄个房子那么大的罐子不成。”
“我的蛐蛐也大。”
“……”
——
夏日炎炎,贾琏原本正搂着麒麟儿在罗汉床上歇午觉,王熙凤从玉容堂回来就带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丽贵太妃薨了
丽贵太妃位份高,又生育有皇子,她薨了便不是事,一切丧事都得按照礼制来,遂永安帝就下了旨。
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贾母、邢王两位太太,王熙凤,尤氏,李纹婆媳祖孙等皆入朝随祭,至未正以后方回,在大内偏宫二十一日后,方请灵入先陵,地名孝慈县,这陵离都来往得十来日之功,如今请灵至此,还要停放数日,方入地宫,故得一月光景[注1],外头老爷们也是要去送灵的,家中无主不行,宁府那边有个出不得门的尤氏尚能管家,王熙凤就和老太太等商议着让秦可卿过这边来照管,再托薛姨妈住到园子里看顾迎春等姑娘们也就是了。
商议既定,两府能当家做主的便只剩尤氏和秦可卿。
国师府这边,总管事们有平儿、麝月等,自是一切如常,没有敢趁机作乱或偷奸耍滑的,宁国府这边因着尤氏的疏忽倒出了几起贪墨事体。
这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尤氏望着自己病猫崽子似的儿子泪水流个不停。
“我可怜的儿,都是那贾麒麟和贾芷占去了你的福泽才致使你出生就遭这样大的罪,妈无能,不能给你报仇,只能由着她们糟践。”
“我可怜的儿呀,看着你这样活生生的受罪,妈都恨不得掐死你之后随你去了。”
“我的儿、我的儿呀。”越想越难过,尤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一声阿弥陀佛,饱含慈悲,惊的尤氏脸色煞白,惊慌失措,“谁?!”
她屋里挂着一张千手观音,便见观音画上忽然绽放光芒,那画中的菩萨活了。
“痴儿。”
“菩萨?是菩萨显灵了吗?!”尤氏慌慌张张从床上下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虔诚叩拜。
“菩萨显灵了啊。”尤氏十分激动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菩萨、菩萨,你大慈大悲救救我的儿子,我儿子的福泽都被旁人占据了去啊,菩萨,那贾琏是个妖孽,自从那年和老婆架昏死过去再醒来,这些年我细细想来,再醒来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贾琏,是魔鬼啊,菩萨,你把那王熙凤、秦可卿都收了去吧,都是狐狸精,她们都要害死我呀,我在这家里站脚的地儿都没了,我不能呼吸,我要死了,她们都眼巴巴的想要我去死好占据我正妻的位子啊菩萨,菩萨你可怜可怜我吧。”
“痴儿。”菩萨的声音饱含慈悲意,手往上一托举就把尤氏弄了起来,尤氏乍然见了这神通更觉自己遇了真佛,忙忙的又跪下去,以头抢地,“菩萨你帮帮我啊,我这辈子没做过孽啊怎么就报应在我儿子身上了,求菩萨救救我儿子,求求您了。”
“你的不错,那贾琏不是贾琏而是一个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我奉如来法旨下凡而来便是为了捉拿此恶,他那儿子倒真是有来头的,那颗七窍玲珑心本该是你儿子的,是贾琏恶鬼施了法术硬生生夺了去,你儿可怜这才导致出生便有心疾。”
话落,菩萨又是一叹。
菩萨一番话正到尤氏心坎里,这些日子以来她产后自怨自艾便得了不清道不明的心疾,看谁都要害她和她的儿子,胡思乱想便把贾琏王熙凤秦可卿等人想成了恶中之恶。
乍然又从菩萨嘴里听见那颗文曲星的七窍玲珑心本该是她儿子的登时更添十分的怨恨。
“求菩萨为我做主!”尤氏咚咚咚狠命磕起头来。
“你儿子原本无心疾,只因失了那颗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七窍玲珑心而致病,若想救你儿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尤氏糊里糊涂,连忙再拜,哭求道:“求菩萨指点迷津。”
“我本方外之人,轻易不得插手凡尘中事。”
尤氏深怕菩萨不管此事,忙忙的磕头,直把自己的额头磕的淌血,哭道:“您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这事您不能不敢啊。”
“痴儿痴儿,好吧,我便指点你一二,你把那麒麟儿从国师府中偷出,抱到你府中交给我,我便替你拨乱反正,还你一个健康的孩儿,如何?”
尤氏大喜,“好,好好好,菩萨慈悲。”
金光消失,当尤氏战战兢兢抬起头再去看那副千手观音画时又恢复了原本模样。
尤氏心中欢喜不已,只觉日子又有了希望,想着菩萨的交待,就忙忙的算计起来。
现如今国师府能当家做主的只有一个秦可卿,她以照顾麒麟儿为名抱来这边不正是极好的借口吗?
想那秦可卿,纵然有个王爷爹,她也是妾侍,若敢违逆我,我必给她好看,挠花她那张妖媚迷惑男人的骚脸蛋子!
想着自己的儿子即将夺回七窍玲珑心,将来封相,辅佐君王,她必得一个一品诰命,便兴的一夜睡不着。
翻来覆去,把悉心照料病儿的心也去了七分,听着那细弱的儿哭啼声竟觉厌烦,只觉眼前这个病歪歪的孩子不是她的儿子,安装了七巧玲珑心的孩子才是她亲亲的儿子。
于是这一夜,连母乳都懒得喂给孩子喝了。
熬呀熬,终于熬到天光大亮,尤氏叫了银蝶进来服侍洗漱更衣,扮的花枝招展就从角门去了国师府。
却孝慈县,皇陵,给丽贵太妃送灵,上至皇帝嫔妃下至勋贵高官命妇全都聚集在此,自然为保皇帝安危也有大批的禁军。
行宫中,永安帝、义忠亲王、忠孝王、忠信王都站在箭塔中,瞭望皇陵,片刻后永安帝道:“国师。”
“在。”贾琏应声。
“可保万无一失吗?”
贾琏沉吟片刻后笑道:“陛下放心。”
“朕信你。”永安帝冷冷道:“这一次必要抓出这个企图逃脱轮回,屡屡迫害我皇族的魔鬼!”
义忠亲王身穿铠甲,腰间挎刀,是一副即将要上战场杀敌的装束,永安帝回身又劝道:“皇兄……”
“陛下不要再劝了,我是为自己报仇,不亲自动手死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
今天肩膀不那么疼了,码了一万字~
然后5678号请假,大山君回家拍婚纱照,送日子(我们那边的习俗),登记拿结婚证~
大概9或10号回来,大山君再细细写结尾~有几个大场面需要好好写哈~临近结尾大山君不想仓促~想写好一点哈~
注1:那一段是红楼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