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出了车祸, 死在他的面前。

    唐铎就那么愣愣看着，眼神空洞。

    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都不复存在了。

    街道的不远处, 林月驻足在那里，看着仅仅存活在梦境中的顾虞朵消亡。

    她觉得可惜, 却又无计可施。

    她是想要满足唐铎一个美梦的。然而，却又让他经历了噩梦……

    “唐铎！”

    林月赶紧跑上前, 气喘吁吁地拉住他的衣袖。

    “这个梦该结束了, 走, 我们回去。”

    下一瞬，因为做梦者唐铎的脑电波开始动荡，步入梦境的两个人被硬生生脱离。

    林月醒来后, 急忙坐起身朝唐铎看去，确定他除了有点难过之外，没什么大碍，这才略感轻松地舒口气。

    别人做梦, 全都是美梦。

    谁知轮到他，却成了噩梦。

    她对此有点不解，也有点好奇, 思来想去之后，得到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梦反应的是一种心理状态，当做梦者心中拥有强烈的痛苦与不安感时，梦境也好不到哪里。

    他做了一个内容与现实相似的梦。

    毋庸置疑, 恋人的死对他击实在太大了，而他也不适合做梦屋的主顾。

    看着唐铎悲伤的神色，林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慰他，只得把藏在抽屉里的白酒拿出来。

    “不好意思，又给你一个噩梦。如果难过，就喝点酒吧，我陪你。”

    她晃晃手中的白酒，得言简意赅。

    唐铎没有回答，而是先沉默了片刻，他明白事实中顾虞朵早已死亡，等缓了半晌，才慢慢开口：“谢谢。”

    这句道谢是由衷的。

    他感谢这个叫林月的女孩，能让自己在梦里再见到心上人，虽然，梦里的快乐与痛苦最终是等同的。

    -

    下午的阳光很明媚。

    顾笙来到阳台，一边与苏珩通电话，一边单手收着晾干的衣服。

    这已经是苏珩离开B市的一周后，她也在新居里安稳度过满月夜。

    电话那头是他关切的温柔嗓音。

    “昨晚是满月夜，抱歉我没陪在你身边，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没事的，满月时兽化，月落后恢复，我早已经习惯了，你就专心忙工作，不用惦记我。”

    她叠好手中的衣服，又：“我算下午回家，收拾一下姐姐的遗物，正好，楚黎他也会来，一起聊聊天，顺便帮我做个简单的身体检查。”

    电话那头的苏珩沉默了下，忽然对她开口：“笙，关于楚黎，我们谈谈。”

    顾笙疑惑不解，问道：“怎么了？”

    她是喜欢楚黎的，当然，这个喜欢是出于对朋友而已，但苏珩隐隐约约之间总是对他充满警惕和敌意，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是的吧……其实楚黎人挺不错的，他善良，曾经还救过流浪狗，医术也好。”

    她回忆着楚黎做过的种种事情，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妥。

    苏珩叹息声轻轻响起。

    他决定不再绕弯，谁让顾笙这个傻丫头没城府，只能看到任何人的美好一面，这样真的很吃亏。

    “记不记得之前集团被掉包过一批狼妖，调查的结果，楚黎就是始作俑者，他以买家的身份，高价购买了那批狼妖。用途虽然没有查出来，但他对狼妖感兴趣的这件事，已经可以明确显现出来。”

    顾笙怔住。

    她一贯相信苏珩的话，他不会平白无故诬陷谁，而楚黎，虽然是朋友关系，却并不太熟悉。

    事实上，她确实看不穿楚黎的心思，猜不透楚黎的想法，就算他每每笑意吟吟，也总是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笙，你身份比较特殊，是半个狼妖，所以我不希望你跟楚黎走得太近，我怕他是另有目的。毕竟，残忍的人往往拥有着善良的面具。”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顾笙应下他的话。

    虽然，她实在想不出楚黎会怎么样害自己。

    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尤其是现在他和狼妖的事情沾上关系。

    这场异国的通话，时间只持续了15分钟左右，苏珩便被工作安排召走。

    他最后嘱咐她一句，就挂了电话。

    顾笙换了身衣服，又把长发梳成马尾，走到别墅的门口，准备前往不远处的顾家。

    新房子与顾家在同一别墅区，距离并不远。

    她没有招呼司机，乘车前去，而是徒步前往。

    走到顾家门口时，一辆车缓缓停在她身边，车窗落下，露出楚黎俊美的脸孔。

    “嗨，顾笙，我下车陪你走着，一起进去吧。”

    顾笙笑着点头：“好啊。”

    阳光下，她气色不错，心情看起来也不错。

    楚黎走在她身边，微微有些放心的语气：“看你没像唐铎那样一蹶不振，应该是对虞朵的意外释怀了，这样最好，逝者已逝，生活还要继续。”

    闻言，顾笙愣了一下，片刻后，问他：“唐铎怎么了？”

    她知道唐铎对姐姐的用情至深，从楚黎口中听到一蹶不振这四个字，她忍不住有点担心。

    “每天醉醺醺的，像个酒鬼，看样子，应该是好几个月没去警署了。”

    楚黎可惜地摇头，话语中满是不理解：“实话，虞朵去世已成事实，他大好青春年华，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个大丈夫何必画地为牢，自己折磨自己呢。”

    顾笙不完全赞同他的话，抿抿唇，反驳道：“经历一段刻苦铭心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泯灭掉的……如果能够重新来一次，即便知晓结果是痛苦，可我相信他还是会选择爱上姐姐。”

    “也许吧。”

    楚黎顿了顿，又继续：“对于我，如果重来一次，你和顾虞朵情况都非常严重，且只能活一个的话，结果还会这样，没办法……你对于我而言，更有吸引力。”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

    ?

    “什么意思？”

    顾笙停下脚步，她终于发觉怪异，楚黎跟自己话时，拐弯抹角的东西很多。

    “没什么，开个玩笑而已。”

    楚黎弯了弯唇，露出绅士的一笑。

    进入顾家大门后，客厅里的沙发正中间位置，那个顾中易平日惯坐的位置，代表着一家之主的位置，此时被顾峰坐着。

    “峰哥？”

    顾笙招呼了一声。

    大致是没想到这时间顾笙和楚黎会来，顾峰也没了继续自我陶醉与遐想的心情，急忙站起身，尴尬笑笑，十分不自然。

    “是顾笙啊，好久不见，身体好些了么？”

    对于顾峰刚才一副家主的模样，她其实看在眼里。

    但对方是父亲得力的帮手，又是堂哥，她也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故意忽略，点点头回答：“好多了，楚黎今天来是专门给我检查的。”

    楚黎浅浅一笑，朝着顾峰点头示意：“你好。”

    “你好。”

    顾峰皮笑肉不笑地扯着笑容，“你们上楼检查吧，叔叔今天应酬喝多了，我刚把他送回房休息，等会儿助理把谈好的合同送来，我就走了。”

    “你忙。”

    顾笙礼貌完，她和楚黎上了楼。

    她回到以前居住的房间，配合楚黎的指令，完成这次简单的检查。

    他只是隔着衣服，并没有去查看她的伤口疤痕情况。

    虽然大多数女孩子都会在意手术留下的疤痕能否消退，但顾笙不一样，她体质特殊，恐怕那道疤痕早已被修复得毫无踪迹。

    楚黎只淡淡笑了笑，用一句部位有点隐秘的玩笑话，将查看疤痕的事情简单代过。

    楚黎去客厅坐着喝茶。

    而顾笙则来到姐姐的房间，为其整理遗物，除了那些名牌饰品之外，顾虞朵生平最爱的就是自己的舞鞋。

    她生前就是个精致的女子。

    喜欢跳舞，舞姿优雅，像一只高贵的天鹅公主。

    顾笙瞧着那双舞鞋，禁不住鼻子微微发酸，有些睹物思人。

    抽屉里是一沓厚厚的信纸，顾笙好奇展开看了看，里面是保证书和情书之类的文字，字体从歪歪扭扭到工整美观，看得出经过时间的洗礼。

    能让顾虞朵如此宝贝着，任凭时光荏苒，也没有随便丢弃，想来应该是重要的人写着，而唯一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是唐铎。

    顾笙简单收拾了一番。

    仆人上前帮忙，搬着装有遗物的箱子从楼梯下来，而她下楼前，想起未看完的那些书，便又回了一趟房间，拿走那些经济管理类的书籍。

    事情有始有终比较好。

    没读完的书，还是兢兢业业完成吧。

    还坐在客厅的顾峰瞥见她手中书名，那双眼睛猛地一缩，带了些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楚黎幽幽喝着茶，余光看着顾峰，他神情的变化，全部一丝不落进了眼里。

    顾峰没发现一旁的目光，只忙着摆出笑脸，对顾笙夸赞道：“哟，顾笙，你还看这些书啊？一定是想替我叔叔分担公司的事情，你这么有孝心，叔叔知道一定会很欣慰的。”

    顾笙干干一笑：“看着玩的。”

    看着玩的？唬鬼么。

    顾峰心里根本不信，脸上却仍旧保持着笑意。

    他真是没想到，顾笙这个从乡下来的私生女，竟然也有如此上进的一面。

    看来，除了顾虞朵，眼下又多了个绊脚石。

    顾笙再不济，也是叔叔的亲女儿，如果她肯吃苦，又表达出想管理公司的意愿，叔叔不会不答应。

    回去之后，得想个法子怎么神不知鬼不觉除掉她才是。

    ……

    顾笙因为要带回新房子的东西太多，所以管家安排了轿车送她，如此也免得她辛苦。

    楚黎也早早告辞，从顾家出来。

    只有顾峰还在客厅，等着接收合同，再开车回公司。

    大约半时后，合约终于送达。

    顾峰心情不怎么好，皱着眉头开车门，没找司机，自己发动车子出了顾家。

    顾家门前拐角处，却意外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楚黎笑吟吟地招招手，拦住他的车。

    这里属于监控的一个死角，没有任何设施。

    顾峰问道：“你没回去？”

    楚黎笑着解释。

    “我家急用车，就先让司机回去了，不巧的是我这里刚好有个饭局，地点距离顾家公司不远，峰哥顺路，送我一程好了。”

    这还是头一回楚黎喊他峰哥。

    顾峰心情还不错，而且对方又是海关局长的儿子，有这个机会套近乎，傻子才不抓住呢。

    如此想着，他舒展了眉头，十分热情。

    “行啊，上车吧。”

    “谢谢。”

    楚黎微笑着，掏出一双干净的白手套，慢条斯理戴上，没有去开副驾驶的门，反而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别墅区与繁华市区相隔着一道山道，一边喧闹，一边宁静。

    经过怪外处的山道时，一直安静坐在后座的楚黎忽然出了声。

    “峰哥，能停一下么，想抽支烟。”

    顾峰尊重他的意思。

    “好啊。”

    而后，顾峰把车停在道边。

    “峰哥，如今顾虞朵死了，唐铎也不能做顾伯父的女婿，你觉得眼下谁最有能力继承顾家的公司？”

    顾峰通过后视镜看楚黎，故意提及顾中易的另一个女儿。

    “即便没了顾虞朵，还有顾笙啊。”

    “她不行，懂得太少。峰哥，你再好好想想，其实我一直挺看好你的。”

    楚黎笑吟吟着，一步步引诱鱼儿上钩。

    果然，顾峰听到这话，心里满是得意。

    他得意地挑眉，眼神四处瞟着，咳嗽一声。

    “这话其实不假，眼下有能力接手顾家公司的，好像只有我……”

    而坐在身后的楚黎则戴起一次性口罩。

    “嘁，想当顾家的继承人，你也配？”

    谁知，楚黎忽然嗤笑一声，他的话语让顾峰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没完，下一秒，他只觉得脖子一紧，明晃晃的手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楚黎依旧温文尔雅地笑着，看着他，轻轻问道：“虞朵是你害死的吧？”

    由于紧张，顾峰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你胡什么！”

    顾峰近乎承认的反常表现，令楚黎阴冷一笑。

    他讥讽：“不用装了，你想继承顾家的企业，而从你眼神里我就能看出来，你和我是同一类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你害死虞朵，我其实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楚黎幽幽着，顿了顿，补充：“但，你偏偏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是动了害顾笙的念头。”

    顾峰惊恐万分，感受着脖子间已越来越近的冰凉手术刀，无力反抗。

    “你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恕罪，了断性命，也免得我的好朋友虞朵无聊，你去陪她聊聊天。”

    话音落下，楚黎桃花眼一眯，充满阴婺，冰凉的手术刀深入肌肤，利落地割断顾峰的颈动脉。

    鲜血喷射出来。

    楚黎淡漠看着，俊秀的眉眼间没有一丝怜悯，直至勒着的人完全死亡，他才极其嫌弃地松开。

    ……

    3天后，顾峰的车子与尸体在山道下的河中被捞出来。

    顾家接连发生两起命案。

    整个家里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机。

    顾中易甚至怀疑家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特意请来法师和风水先生，以求平安无事。

    他还嘱咐顾笙暂时不要回家住，家里太晦气，旧的回忆也太多，准备另买一处住宅。

    顾笙想见父亲时，也只得约在公司碰面。

    这天，一大早，顾笙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她第一反应，脑中浮现出苏珩的名字。

    然而，拿起手机一看，是陌生的号码。

    是谁来的？

    她微微蹙眉，接通电话。

    “喂，您哪位。”

    接通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不陌生，是楚黎。

    “顾笙，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他的嗓音带着慵懒与凉意。

    听到这话，顾笙当即一愣。

    她记得，楚黎是她在顾家的第一个朋友。

    百思不得其解之余，顾笙屏声静气发问：“为什么，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楚黎，你明明过……我们是朋友的……”

    “我是过，但我的是：‘我会一直做你的朋友，直到……没办法继续当朋友的那一天’，你还记得吧？”

    他的这句话，意味深长。

    顾笙对这句话有印象。

    因为当初他给她时，她就觉得略带古怪，听得懵懵懂懂。

    “记得。”

    她轻声回答。

    楚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低低笑了笑。

    “我现在已经没办法，和你继续当朋友了，所以你要学会接受现实。今晚7点，我去接你，让我们共进朋友之间的最后一顿晚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