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请君记取当年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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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瓷碗里的宽心面玉带一般柔白匀净,卧在碗边的荷包蛋又圆又满,恰似中秋的月亮。

    一撮翠绿的芫荽叶子撒在雪白的面条上,衬着清亮亮的鸡汤,扑鼻的香味整条街都能闻见。

    只可惜,这碗面渐渐凉了。

    苏姥姥重新绾了有些散乱的花白发髻,嘴里喃喃地骂了一句,走出大门向街口张望,老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时候家家都在吃午饭,无人在街上走动。

    “苏姥姥,阿慈还没接回来?”东院的郝婶子扒着墙头问:“这来回不过七十里的路,也该到了。”

    “谁不是呢!奶奶个腿儿的!”苏姥姥心里等的焦急,道:“我他娘的把面都做好了,想着让她下车就吃热乎的,谁想这早晚了还没见人影。”

    “罢哟!毕竟是头一回当娘,姑爷又不在家,收拾娃儿那些东西就要费好半天的事,再者若有什么忘了拿的,势必要回去拿。您也甭急,总是再等等就回来了。”东院的瞎眼老太太也隔着墙劝慰苏姥姥。

    郝婶子忙:“娘啊!你咋出来咧!快进屋去,我给你盛饭,赶紧吃了好歇晌。”

    着婆媳俩进屋去了。

    苏姥姥依旧倚着门等,她是个利落能干的老太太,从年轻时就独自带着女儿苏怀慈过活。爱喝酒,爱骂人,但是个热心肠。

    家里的日子不算富裕,可也还过得去。虽然没有男人支撑着,好在苏姥姥会收生,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孩子有三成是她接生的。

    此地是隶属禹州的姜崖县,当地人管接生婆叫“吉祥姥姥”,所以人们都叫她“苏姥姥”,至于本名则无人提起,反正她原也不是本地人。

    “唉,面凉了,再做一碗吧!”苏姥姥转身进了厨房,拿起桌上的酒壶抿了一口,系上围裙准备重新和面。

    刚把面舀出来,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姥姥来不及拍干净上的面粉,急忙从屋里出来。

    可进门的却只有前院的朱大嫂子和她的大丫头凤梅。

    “这阿慈娘俩呢?”苏姥姥问道:“没接回来?”

    前两日她就央了朱大嫂子帮忙去三家集接阿慈娘俩回娘家,朱大嫂子家有驴车,阿慈生完孩子才满月,得坐车才行。

    凤梅今年已经十二了,又是家里最大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早就算半个大人了。

    苏怀慈没嫁人的时候,凤梅总爱跟在她身边,所以这次啥都要跟着她娘去接阿慈姐和孩子。

    此时凤梅红着眼睛,一见苏姥姥眼泪又止不住了。

    朱大嫂子也哭过了,嗓子有些哑,上前拉住苏姥姥道:“苏姥姥,我那阿慈妹子的命真是太苦了!”完忍不住呜咽起来。

    苏姥姥早就觉得事情不好,忍着焦急问道:“到底咋了?可急死人!她大嫂子,你快告诉我!”

    “我们去付家接阿慈,到了他家就见院子里站了不少的人,阿慈病了,里头有郎中给诊脉呢!”朱大嫂子抹了把眼泪道:“我们也就没敢进去,在外头等着。问他家的那两个嫂子阿慈是什么病,只是恶露不净。谁想又等了半天,那郎中出来摇着头治不了。”

    “治不了?我去他爹的棺材板!”苏姥姥听了道:“叫他们请刘金针啊!”

    “他们家请的是本村子的郎中,”凤梅哭着:“您老早就那付家不是什么好人家,他们哪里舍得钱去请刘金针呢!”

    “一窝子挨囚攮的,我去请!”苏姥姥道:“你们先都回家去吧!”

    “姥姥!”朱大嫂子一把扯住苏姥姥:“没用了,阿慈她”

    “啊?!”苏姥姥的脸一下子彻底没了血色。

    朱大嫂子忍着眼泪,一咬牙一跺脚道:“那郎中前脚刚走,阿慈就去了。我进屋一看,身下的血把席子都浸透了!人都凉了!”

    “阿慈我苦命的儿啊!”苏姥姥痛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桌上的酒壶打翻,摔在地上裂成七八辦。

    “快!去拿碗凉水来!”朱大嫂子对凤梅喊。

    这一嗓子把邻居们也都给招来了。

    众人七八脚的地给苏姥姥拍背顺气掐人中,好半天,苏姥姥才又哭出声来。呼天抢地的哭个不住,边哭边骂,谁也劝不好。

    邻居们也跟着掉眼泪。

    苏怀慈今年也不过二十岁,模样好看得让人心疼,性子温和还识字,一点不像苏姥姥。人都这样的姑娘嫁给县太爷都不算高攀,可她偏偏看上了付玉那个穷子。

    苏姥姥一开始是不乐意的,倒不是因为付家穷,而是觉得付玉的爹娘为人不够厚道。

    另外他家的那两个妯娌也不是良善之辈。

    苏姥姥清楚自家女儿的秉性,怕她吃亏受欺负。

    可苏怀慈却是痴心一片,就是非嫁付玉不可。苏姥姥拗不过,只得不情不愿地把女儿嫁了过去。

    和前头的两个哥哥不同,那付玉是读书的,三个月前就去了州里学馆听学顺便应试,到现在还没回来。

    苏怀慈生孩子的时候他不在家,如今死了,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苏怀慈嫁到付家将近两年,因为身子弱,头一年并未怀孕,第二年才有了这个孩子。

    谁想红颜薄命,孩子出生才满月,当娘的就撒去了。

    苏姥姥哭得撕心裂肺,骂得嗓子都哑了。众人好歹把她扶进了屋,叫她躺在床上,七言八语地劝着。

    此时付家报丧的人也进门了,是付玉的亲弟弟付宝,今年十五岁,还没娶亲。

    向长辈报丧是要下跪的,那付宝进了门跪在地上,道:“苏大婶,我三嫂过身了!”

    苏姥姥虽然已经知道女儿殁了,但是听了付宝的话还是忍不住又失声痛哭。

    她那花朵般娇艳、菩萨般慈悲的女儿就这么没了,怎不叫她疼死!

    “妞儿三朝的时候我去看她还好好的,怎的没就没了?”苏姥姥披头散发哑着嗓子问:“那是一条命啊!一个大活人!落叶儿似的就没了?!”

    付宝嘬喏道:“婶子这么我可不知该咋了,我就是来报丧的,有啥事你和我爹娘去吧!”

    苏姥姥点头道:“这屁放的不错,你不过是个孩子家,这些话我跟你不着。你回去吧!我明儿去你家,问问你那挨千刀的爹娘,我女儿究竟是怎么没的!”

    和苏怀慈柔顺安静的性子不同,苏姥姥一向干脆利落,恩怨分明。

    “姥姥,明儿我赶车送你去!”凤梅在一旁道。

    “我也去,”朱大嫂子:“要不你们老的老的怎么成?”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