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壳

A+A-

    我是一只黄莺,却,又不是一只黄莺。

    我在蛋壳里憋得不行,缩着脖子啄破了蛋壳。但还来不及看清天空的颜色,我就重心不稳的一头从鸟窝里栽下树去。

    就是这一栽,掉进了扶苏的心,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扶苏是天族的太子,在与魔族的大战中受了重伤,于阿罗仙山的圣华洞里闭关。

    我出壳的这一天正好是他出关的日子。

    我扑簌着翅膀掉下来,扇了他一头的灰。

    他伸接住我,同时对着我的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我嗓子一紧,对着他怯怯的喊了一句“父亲。”

    扶苏笑起来很好看,眼睛亮亮的,用右为我挡住右边来的风,他,“你倒是灵得很。”

    他侧过脸看了一眼洞前垂垂老矣的白狐,又转过脸来对我轻轻的叹息了一句,“你便叫熹央吧。”

    熹央,这就是我的名字了。

    后来我才知道,熹央这个名字了,也是那只白狐的名字,放大了,扶苏养过的所有宠物都叫这个名字。

    他将我裹进绢帕里,嘱咐我不要乱动,不要弄脏了他的衣裳,然后将我放进袖子里,伸招来一朵白云,直往南天门去。

    我被扶苏带进天宫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扶苏是个极厉害、派头极大的神仙。

    我悄悄从他的袖口探出脑袋偷看,远远就见到乌泱泱一群人在白玉砌成的高大匾额下候着了,吓得我又赶紧将脑袋缩了回去。

    扶苏落在白玉台阶上,脚下的白云霎时散了。

    众人皆拂衣拜倒,以首点地,齐声呼道,“恭迎殿下。”

    扶苏像一只高傲的白鹤,扬着脖子,略微拱,便算作回礼,“众卿且起。”

    众人遂起身,半躬着身,拱与额比齐,将中间一条宽阔的通道留出来,行动整齐划一,连衣料摩擦声也半点不闻。

    而后,从人群最前面走出一位执浮尘的白须老者。

    他对着扶苏拱行礼后,笑容可掬的朗声道,“魔族一战,殿下亲斩魔王莫乩,功垂千秋,天帝陛下特遣臣等相迎,另,嘱臣代赐‘寒灵仙剑’,以彰殿下之功。”

    言毕,一随侍仙官高捧一白玉长盒,奉于老者面前。

    “扶苏叩谢天帝陛下天恩。”扶苏从容不迫的跪下,双臂高举,作接剑状。

    老者抚须而笑,将中浮尘交与右边位一的白衣侍者,又在位二白衣侍者中的白玉盆里净了,最后才去将那一白玉长盒打开。

    盒中一柄宝剑寒光森森,长约三尺六寸,暗合三百六十周天,剑宽一寸八分,合天罡半数。

    只是,凭我的眼力,除了觉得这剑华贵精致,实在也瞧不出其他的精妙来。

    白须老者取出寒灵仙剑,郑重的将剑交与扶苏上,而后退开几步,领着众仙又是深深一拜。

    扶苏将剑握住,缓缓站起,神色宠辱不惊,缓步由正中的白玉长阶走进南天门中,一派贵不可言。

    进了南天门,由一十六位青衣仙侍在前引路,身后跟随八位金甲战将,一路缓行。

    所及之处,仙侍仙官皆驻足行大礼,恭谨万分。

    我尝试着探出脑袋细看,每每都被扶苏压着脖子按了回去。

    到最后,他干脆定住了我身子,任由我像个陀螺一样在他宽大的袖子里打滚。

    偏偏扶苏又走得极慢,一路行来,到听见“恭迎殿下回宫”这句话罢,已足足花去了大半个时辰,我几乎被颠得吐出来。

    扶苏将我从袖子里取出时,我正晕晕乎乎不知所以,口水淌了一帕子。

    他皱了皱眉,有些嫌弃的将我递给面前的一位容貌娟丽的仙侍里,“你将它好好养起来。”

    “是。”仙侍白觅双接住我,温柔的捋了捋我乱糟糟的绒毛,又笑问道,“是将它送往千兽阁么?”

    “嗯,带下去吧。”扶苏点头,旋即欲转身进内间去。

    我一听这话,以为扶苏是要弃了我的意思,也不管自己脏不脏、晕不晕了,奋力从白觅的心里挣出来,扑簌簌撞进扶苏的怀里,用爪子拽着他的衣襟,蹭得他胸前亮晶晶一片口水,声又急切的发出简短的音节,“不不不”

    扶苏眉头皱得更凶,一脸嫌恶。

    “哎呀。”白觅脸色一白,忙伸要来捉我。

    “不不不”我愈加慌张,挣扎着便要往扶苏衣襟里面钻。

    “罢了。”扶苏抬,止住白觅的动作,颇为无奈的瞥了我一眼,“就将它养在纬罗殿里。”

    就这样,我成为了第一个被养在寝殿里的额活物?

    仙侍白觅为我做了个白玉的笼子,用翠色丝绒垫了个窝,陷进去暖呼呼的,很舒服。

    我知道,白觅并不喜欢我,但是却装作很喜欢我。

    她总是在扶苏回寝殿之后过来给我喂食,顺便带一捧时兴的娇妍的花,用天青色的瓮子养在扶苏的书案上。

    然后走到我身边,低伏着腰,用白玉扁匙将碎花、碎草舀到食碟里,又送到鸟笼里。

    天水色的薄纱裙随着她的动作飘飘荡荡,她眼角的余光始终是落在扶苏身上的。

    她把我看做扶苏之前养过的任何一只宠物。

    扶苏在的时候,对我很殷勤,吃的喝的紧着我,扑腾她一头灰,她也笑笑就罢了。

    若是扶苏有几天不回来,她就懒得理我,记得起来就隔两天送两朵花、两片叶子扔在我的笼子里,要是记不得了,我就得挨饿。

    扶苏性子极寡淡,不喜人伺候,常出入纬罗殿的也不过是白觅,负责打扫、整理,也多是在扶苏不在的时候才被允许来,后来多了给我喂食的事儿,才有会多见几次扶苏。

    所以,我进了纬罗殿之后,扶苏总是有意远着我。

    我每每凑近他,他都用袖子将我拂到一旁去,或干脆将我关进笼子里。

    但偏偏,我是只脸皮极厚的鸟,他越是对我这般,我越是想尽办法缠上去。

    扶苏的书案上每日都累着好几摞公文,他每日都得花去好多时间来批阅,常常在书案前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而这时,我可一点也不无聊。

    我停在扶苏的书案上,从一摞公文跳到另一摞公文上,扯着嗓子乱叫乱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