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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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他应该是真的疯了

    也许他一向就是个疯子,不管是前世那个强娶静姝的自己,还是今生这个跑来当知县的自己,只要遇上和静姝有关的事情,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这也是当日他临走之时,谢老夫人送他的话。

    “阿昭,你是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谢老夫人看着他,眼中有不解,也有不甘,更多的却是几分无奈:“你的心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那丫头值得你为她如此吗?”

    他不知道!他不清楚!他自己也明白!只是心里这么想着,便去做了,便递了奏折,要来这通州做知县。

    可他来了这里好几个月,也不曾上门看过她一眼。但只要心里一想起静姝也在通州,便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祖母”静姝终究是不好意思的,嘟起嘴,脸颊也憋红了,嘟囔道:“你的谢先生都不好意思啦。”

    谢昭只觉得脸颊一阵红过一阵,忙捧起中的茶盏来喝。

    宋老太太这时也瞧出了谢昭的局促来,顿觉自己有些失言,谢昭虽然年长,却至今尚未成亲,虽然是静姝的长辈,到底也男女有别,是该避嫌些才是。

    “姝丫头给谢先生换一盏茶来。”宋老太太只吩咐道,静姝见谢昭捧着那杯茶饮了又饮,便知道那杯子只怕早就空了,只笑着迎了上去,果见茶水已经见底了。

    谢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亲将茶杯递过去,那人便伸接了,一时间指尖相触,竟是那样柔软温热的触感。

    谢昭忙不迭偏过了头,将微微发颤的指拢到了袖中,便听宋老太太开口道:“那平安侯府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听姝丫头提起来的,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竟就这样写了信给你。”她叹了一口气,只继续道:“后来我数落了她一顿,这样的大事,她怎可这么自作主张呢!”

    “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谢昭脸上已恢复了平日清朗的笑容,只开口道:“她有事情还能想到我这个当先生的,我自是很欣慰,况且平安侯府所作所为无异于强抢民女,那姑娘既是通州人士,便是我所辖的子民,我是他们的父母官,这事情本该由我出面。”

    话是这么,可谁会因为这种事情去报官呢,况且这世上攀权附贵的人也不少,若是换了别家,只怕还觉得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富贵,哪里还会去推脱,只恨不得早早的把闺女送进侯府,当姨奶奶去。

    “只是若因为这事情,平白得罪了那平安侯府”虽这是一件事情,但宋老太太也明白,这些权贵侯门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今日为这事低头,将来保不准会用大事为难人,明哲保身才是最长久的为官之道。

    像谢昭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可他却别无一句怨言,轻飘飘的就把事情解决了。

    “老太太放心,这只是事一桩。”

    静姝从外头端着茶进来,便只听见谢昭了这么一句,她越发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谢昭的轻巧,但静姝也知道这不是事,终究是自己一时任性给他招来的事情,不过好在帮了孙教习一家,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偏厅里头摆饭了,谢先生少喝一口吧,我今天特意让厨子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松鼠桂鱼呢!”静姝把茶奉给谢昭,脸上带着笑道。

    谢昭却是愣了一下,眼神中透出几分疑惑茫然,静姝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吃松鼠桂鱼呢?

    这一道菜他已有些年没吃过了,他在苏州守孝时候,倒的确喜欢这道菜,但是来了京城,这京城的厨子大多是不会做这菜的,便是做出来,口味也和苏州的不大一样,因此他便没怎么再吃过了。

    倒是前世他当上首辅之后,太后娘娘怜他辅政辛苦,赏了一个从苏州来的厨子给他,谢家又常做起这道菜来。

    谢昭忍不住又抬头看了静姝一眼,姑娘眼神明亮,清眸流盼,看不出有半点的异样来。

    他到底要不要问一句呢?谢昭拧了拧眉心,心里挣扎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竟知道我喜欢吃松鼠桂鱼,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静姝一下子就愣住了,脸颊也微微有些泛红,除了知道他喜欢吃松鼠桂鱼之外,静姝还真的不知道他还喜欢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了。”静姝老实道:“不如下次先生告诉我,我好让厨房准备着,县衙离我们家也不远,先生要是愿意,就多来我家吃饭,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谢昭勾唇一笑,便觉得自己想多了,前世的静姝又如何会知道自己的喜好呢?她分明连多看自己也不愿意,又怎会在乎自己喜欢吃些什么。

    至于这松鼠桂鱼,也不知这丫头片子是从哪里听的。

    “我若是天天来呢?”谢昭忍不住玩笑道。

    “先生若是愿意,静姝自然也是欢迎的。”不知道为什么,静姝竟一时有些害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

    一时吃毕了午饭,谢昭便要回县衙去了。

    虽是地方的县令,琐事却不也不少,他不过是在宋家坐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来了两三波人回话,静姝也不好意思再留他,只亲自送他到了门口。

    外头马车正侯着呢,静姝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目送谢昭离开。

    谢昭见她还在门口站着,便向她转头道:“回去吧。”

    静姝却有些舍不得,虽方才席间宋老太太也有意让谢昭多来他们家走动,但静姝知道,谢昭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这次他肯过来,无非是知道她们想谢他,便特意来了。下次再见谢昭,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明明他们都住在这的通州城而已。

    静姝点点头,见谢昭就要上马车,忽然就叫住了他道:“谢先生,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下。”

    她着,急急的喊了丫鬟去帮她取东西,交代了两句却又没交代清楚,只急得跺了跺脚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取去。”

    静姝忙不迭往宅子里跑,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着谢昭喊道:“先生等我一下。”

    她跑的飞快,双提着裙摆在风中微动,谢昭便这样看着她一路绕过了影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好在这祖宅不大,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静姝便出来了,脸却涨得通红,连气儿也险些喘不上来,见了谢昭却只一个劲道:“总算赶着了,先生还没走”

    谢昭心里却道:你若让我留下,我又岂会离你而去。

    静姝的额头上都已经沁出了细细汗,谢昭捏了捏指,终究是从袖中拿出一块素色的绢帕,递给她道:“都跑出汗了,擦一擦吧。”

    静姝想也没想,只接了帕子轻轻擦了脸颊耳鬓,这才把自己袖中的东西取了出来,同帕子一起递到了谢昭的跟前道:“这这这荷包是给先生的。”

    那是一个鸭蛋青绣修竹图案的荷包,荷包的一角还用银线勾了一个谢字,这次绣在了显眼的地方,免得瞧不见又被别人拿了去。

    其实在京城的时候,静姝便想送个荷包给谢昭了,可偏偏几次都没有送出去,好在那时候她绣工拙劣,做的也不好看,如今来了通州,又向孙教习学了一好绣艺,便想着重新做一个荷包给谢昭。

    她虽做了,却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送出去,只是想着若是见到谢昭的时候没有东西送,岂不是又很遗憾,因此便前后做了好几个,想等着见到谢昭的时候就给他。

    可见着了,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凭白无故的送人东西,好像师出无名,如今却是让她找到了理由。

    “是是是孙教习想谢谢先生,所以所以就所以我就做了个荷包给先生。”静姝的一本正经,像是怕谢昭不肯收,只又继续道:“我我的绣艺是孙教习教的,我绣的就跟孙教习绣的一样。”

    谢昭已是忍俊不禁,眉眼温柔的像是一缕春风,这样的谎言听起来实在拙劣可笑,但他也实在不忍拆穿她,这样的静姝,也是他前世今生所未见过的。

    “那你帮我谢谢孙教习。”谢昭收下了荷包,把它捧在掌心里,复又抬头看着静姝道:“谢谢她把你教得这样好。”

    静姝颔首,一个劲的点头,心中却不住想到:你也是我的师啊,是你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

    眼前的马车已经远去,静姝却仍旧站在台阶上,听着车声悠远,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