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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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姝前世不信神佛,每每去庙里参拜,不过是跟着人做个样子走一遭罢了。可如今再世重生,倒是对神佛有了几分敬畏之心,每日里空下来就练字抄经,日子也算过的平淡充实。

    宋老太太起先只以为静姝也跟沈云薇似的,不过是为了讨好自己才做这些的,后来瞧着又不像,倒像是发自内心的礼佛修行了起来,便觉得有些担忧。

    “你要去给你母亲祈福,我自然是不拦你的,不过你还是一个姑娘,那些佛门清净之地终究不宜久留,把事情办了,再住上两三日,就回来吧。”宋家已经有一个带发修行的人了,她可不想静姝也移了性情,将来遇到点事情,便往那条路上走。

    静姝听老太太这么,只点头道:“孙女知道,等母亲过了生忌,再做两场法事就回来。”其实她出门除了要给何氏做生忌之外,也是为了能散散心,这一阵子事情不断,静姝心里也有些烦闷。

    老太太点点头,掰着指算了一下,拧眉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母亲的生日是在这个月的二十二,那等过两天再启程也不迟。”

    ******

    杜鹃成了宋廷新姨娘的事情,很快就在府上传开了。明熙堂中也不过就是砸了些杯盏茶具,倒也没再传出别的话来。

    这些事情对于住在棠梨院的邱姨娘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尽管宋廷也是她的男人。

    她听着丫鬟们在外头叽叽喳喳的议论,偶尔有得太不像话的,就呵斥几句,丫鬟便跟着一哄而散。

    邱姨娘叹了一口气,忽得想起自己刚被何氏给了宋廷的那一阵子,宋廷本不喜欢何氏,又对自己垂涎已久,竟一连好几个月都来她的房里,那时候她才怀上了宋景坤。后来她有了身孕,不方便服侍,何氏又把方姨娘给了宋廷,她那时候怀胎辛苦,人也变丑了不少,宋廷就把她忘到脑后去了。

    后来她虽然生了儿子,又记在何氏名下,她连自己的孩子也见不到几回。要不是何氏后来死了,宋景坤压根就不会轮到她教养。

    再后来尤氏进门,宋廷一下子把她们两个姨娘都抛到脑后去了,连宋景坤这个儿子都不大管,他白白担了一个二房嫡子的名声,过得却是连庶子都不如的日子。饶是如此,尤氏还不肯放过他,想了法子要弄死他。

    邱姨娘想到这里,不由指尖一疼,低头看时,竟是绣花的针头不知什么时候扎进了肉里。她慌忙放下针线,把指尖放在唇瓣上啜了一口,却听外头有人开口道:“母亲怎么坐愣住了,倒把扎了,快让我看看!”

    来人却是宋景坤,穿着宝蓝色的直缀,外头的氅衣已经解开了,看上去挺拔了不少。

    邱姨娘忙站起来道:“你今儿怎么这么早进来?”

    宋景坤坐了下来道:“今日先生有事,就早下学了,我趁着祖父还没回来,先过来看看母亲。”

    邱姨娘忙按住了他的嘴道:“快别这么喊,心隔墙有耳。”

    宋景坤脸上倒仍轻松自在道:“她如今自身难保,母亲何必如此心。”

    邱姨娘顿时就有些生气,一想起静姝让人送来的九连环,只站起来从五斗柜上的匣子把东西拿了出来,丢到宋景坤的跟前道:“这就是你不心做下的事情吧?”

    宋景坤见了这九连环也是微微一愣,过了片刻才问道:“姨娘这是哪儿来的?”那日静姝在月洞门口等了半天,他都不曾回去,还以为就这样骗过了她呢。

    “是你四妹妹叫人带过来的,”邱姨娘叹息道:“一定是你沉不住气,在人前卖弄,被人家给瞧见了吧!”

    宋景坤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了几分,正色道:“瞧见就瞧见吧。”

    “你这的什么话?”邱姨娘惊讶道。

    只听宋景坤站起来道:“如今我也大了,总不能一辈子装疯卖傻,祖父让我去考下一科的举人,若是我能中了,将来即便没有大堂兄那样出息,好歹也差不到哪儿去。”宋景坤着,只顿了顿道:“再者,我是二房的长子,不能总当缩头乌龟,太太这次产的事情你也听了,竟都推到了四妹妹的身上。”宋景坤一拳打在茶几上,茶盏中的水都溅到了桌面上,他才又闭了闭眼,继续道:“若是我能在祖父跟前的上话,谅她也不敢这样欺负人,好在老太太不糊涂,非但没信她,还在这时候给父亲纳了妾,倒是狠狠的气了她一回。”

    邱姨娘便坐着不话了,过了片刻才道:“如今你人大心也大了,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些想法,你难倒忘了漪澜院里的那口井了吗?”

    “我自然没忘。”宋景坤道:“那是先太太住的院子,只有二房的嫡子才有资格住在里头。”

    ******

    静姝正在整理去庙里要带的东西,外头却有丫鬟进来回话,是二少爷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她喊了人把东西拿进来,见是一个黄杨木的匣子,打开匣子一看,里头放着一个拆得七零八落的九连环。静姝知道宋景坤寻常也不是每日都进内院来,不过三五天进来看望一回邱姨娘,这东西既然是让棠梨院的丫头送来的,怕是在棠梨院就解开了。

    这么他和邱姨娘算是在自己跟前把这个事情认了下来?

    静姝微微勾了勾唇瓣,邱姨娘熬油似的在宋家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生出一个男孩,又被记作二房的嫡子,难道她就甘心让他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吗?

    静姝把东西收好了,打开梳妆台上的妆奁,从里头拿出一个雕成知了状的和田玉坠子,递给紫苏道:“你把这个拿出去给那丫头,让她带给二哥哥,就是我的谢礼。”

    紫苏依言走了出去,仍旧把东西放在了那个黄杨木的匣子里,给那丫鬟带回去。

    静姝心里却有些自嘲,前世的自己当真是糊涂的厉害,居然连宋景坤是装傻都没看出来,到跟白活了一世似的,什么都迷迷糊糊的。

    她这厢正对着窗外叹息,又有婆子从外头垂花门口跑了进来,对着正厅喊道:“老太太,大少爷回来了!”

    整个鸿福堂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静姝从炕上站起来,掐着指算日子,今儿是二月十八,可不正是春闱结束的日子吗?她前两日还想着这几天天冷,要是能早些出来,那些举子们也好少挨些冻。

    “大少爷已经进二门了,姑娘要不要过去瞧瞧?”紫苏拿了一件金红羽缎斗篷过来给静姝披上,连三房的人都赶着来了,静姝必定也是要过去的。

    静姝点点头,虽然她不大想见宋景行,但去还是要去的,他们是堂兄妹,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在宋景行只要这一科能高中,他和魏明瑛的亲事也该定下了,不知道问什么,静姝总是有些怕见宋景行,那人看她的眼神,无端让她想起两个字来――猎物。

    “走吧。”她就住在鸿福堂东厢,出了门上抄游廊就能过去,静姝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宋景行风尘仆仆的从垂花门外进来。

    那人穿着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行色匆匆,看见静姝才放慢了脚步,冲她招了招。

    静姝本想顺着抄游廊过去的,被他这样喊住,少不得走下了台阶去,等走近了,才看见宋景行眼窝深陷,一向白净的脸上竟也长出了些许青黑的胡渣,见了她道:“把你的炉给我用用。”

    静姝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人已经把伸了过来,从她怀中把那包着妆花缎面的铜炉接了过去。

    “大堂兄”静姝顿时就皱起了眉心,指尖碰到他冰凉的背,一时没了脾气,把又笼到了袖中。

    外头天气这么冷,他们在贡院赶考,想必带着的银霜碳也用完了,只怕已经冻僵了,不知道谢先生的,是不是也这般冰冷?静姝一时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怔忪。

    “还不快进去,外头不冷吗?”宋景行见她愣住了,只转头跟她了一句,自己早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宋老太太已经在抱厦门口迎着了,见宋景行这副邋遢模样的走进来,只忙迎上去道:“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从贡院里来,原本想先回去换一身衣裳的,怕老太太挂念,所以就先往这里来拜见老太太。”宋景行的这些话是对老太太的,只是视线不由的就从静姝的身上扫过,见她低着头不话,又看了眼自己怀中的炉,继续道:“孙儿也不便在这里久留,一会儿祖父回来了,只怕还要问话,先要回房洗漱一番才好。”

    “就是,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别的事情不着急。”宋老太太心疼的不行,直蹙眉道:“都进了贡院出来得脱一层皮,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