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慕南烟看着满屋的狼藉,神思微恍, 还是多久以前见过这样的场景?十年前?还是上辈子?
仔细想了想, 还是上辈子。
云唐上辈子见不着他的白月光,又要应付她,时常躲起来喝闷酒, 醉后便将屋里弄得一片狼藉。想来, 那个时候, 他心里当是相当烦闷的。今生, 他能与他的白月光结成眷属,一生相守,必不会再有前世那般光景。却没想到,楚元蘅这里见着了。可是……
楚元蘅时候没有这般脾气的,怎么长大后会成这样?也不知做食的厨子是哪位,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被砸成了这样,怪可怜的。若是叫丁香见着了这般光景,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让他吃到她做的吃食了。
慕南烟站在门边心疼厨子不曾理会楚元蘅, 而楚元蘅自顾自地生闷声, 也不曾注意到有人进了屋,倒是急坏了带路的宫人。他给慕南烟使了几个眼角都没效果之后, 索性抬高了音量道:“殿下,南三姑娘来了。”
完,立时便退了出去,把门也关了。
慕南烟上前走两步,再一抬头, 便看到楚元蘅坐在软榻上对她怒目而视。软榻上的案几上空无一物,倒是与他的位置相对的地方倒着一个香炉。只是不知为何,从他的眼中还看到了委屈和控诉。
慕南烟走过去,将香炉捡起,摆到桌上,“奴婢给殿下点炉香可好?”
“哼!”楚元蘅别过脸去,不理她。
若是往日,慕南烟便如上辈子看到那样的场景一样直接走了,但今日得知他病才刚好又饿了一日,却是自己食言的缘故,再加上那月支香的事,她决定他今日有再多的气,她都受着,哄着。
毕竟,他不是云唐,而是不论是幼时还是现在都会为她着想的杜衡。
一点轻烟从炉中飘起,楚元蘅的臭脸总算好看了一点,“我喜欢这香味。”完又觉得自己气消得太快,太好哄了,臭脸一拉,又道:“只点香还不够!”
慕南烟从善如流,“奴婢叫人把屋里收拾了摆膳?”
“还有呢?别想就这样发掉本王!”楚元蘅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可爱得紧,让人想去戳一戳。
“还有什么?”慕南烟眨着眼睛装傻,控制着自己的手不动造次地戳殿下的腮帮子。
仅仅是两顿饭的事情,他不可能会发这么大的脾气……隐约猜到楚元蘅可能要些什么了,可是那月支香已经用掉了,她还怎么还?
楚元蘅被她气笑了,“慕南烟!你别和我装糊涂!”
慕南烟继续面无表情地眨眼:不装我也脑子一片糊……这无解嘛!
楚元蘅:“你数一数,你有多少次不告而别?”
慕南烟呆住,他不是因为月支香而是因为不告而别?
恍过神来后哭笑不得。
心知自己不将事情得明明白白,他是不会罢休的,便如实相告,“被送到大将军府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要被送回慕家的。出了宫,便进不来了。在大将军府待了几天才被离京……”
她缓缓着。
躺在她记忆里的上辈子,她被带出宫后便直接被送走了,没有在大将军府停留,那一次,楚元蘅追了出来。这辈子,她在大将军府里停了那么些日子,反而不见楚元蘅的身影。
这才坚定地以为两人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于她而言,在慕家城相遇就是个意外,也只是个意外。即便是从慕安城离开,再次入京的时候,她也都觉得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缘分,不会再见,没想到两个人还会再面对面地坐着话,一同用膳。
楚元蘅愣了好一会,想起来那些日子,他父皇病重,他到父皇榻前侍疾,所以一直都没有去找慕南烟玩耍。其实以以往他父皇的习惯,都是让后宫的皇后和妃子们侍疾的,哪里会轮到他……可……都怪那魏皇后,暗害他的父皇,盗取虎符,魏皇后所生的三皇子意图弑父杀兄屠弟造反,这才让他的父皇对旁人失了信任,只信先皇后所生的太子与先淑妃所生的二皇子和他了。
可太子和二皇子皆前去赈灾了,只余他还在宫里,所以事情就全落到了只有十一岁的他身上,等皇帝病情好转,让他出来透个气,人已经被送出宫,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回想起那一档子事,他满心的无奈,再多的火气也没办法往面前的人身上发。过了好一会,他才嘟囔着又道:“那慕安城里的两次呢?”
啥?!
慕家城里还有两次?
慕南烟的眼睛眨呀眨,脑子又糊了,“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宫人得了令进屋来收拾,重新摆了饭。慕南烟站起身来,“那些事,一会儿再可好?我们先来用膳。”
“不好!你又想装糊涂!”
慕南烟:“……不是……奴婢是真不记得哪里……”
她看着楚元蘅的脸色迅速黑沉了下去,顿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真不记得什么时候还和你不告而别了。”
楚元蘅瞪大眼提醒她,“南疆王府里,就我们去暖阁看好戏的那次。”
慕南烟恍然,“那次……不是殿下让奴婢先走的吗?”只是他叫她走的时候,她没走,过了一会儿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走罢了。
楚元蘅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不出反驳的话来。索性直接起第三次,“你来京城,怎么不和我?”
慕南烟明白了,却也没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哪里不妥,“奴婢以为殿下早就不认得奴婢了,哪里会主动和殿下这样的事。”
楚元蘅阴冷冷地笑着,“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了?还是你巴不得我不记得了?”
慕南烟正欲接话,便听得他又道:“月支香呢?”
慕南烟心头一跳,心知躲不过去了,垂着眉眼道:“香嘛……香不就是拿来用的吗?”早就用掉了啊……
“所以没有了?”楚元蘅只觉得头顶要炸。
为着那香,他被他父皇罚得去了半条命,她却轻描淡写地一句用掉了!
他一再地告诉自己,这没良心的只是为了留个念想,香还留着!
“你可知……”
他磨着牙,连着了三遍“你可知……”,终是没有将后面的话出来,指着慕南烟的手也狠狠地甩下。
过了好一会,才将呼吸稳住,“什么时候用掉的?”
慕南烟抬眼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生出几分愧疚来。
她当真一点也不知……
到底是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又以为皇室将亡,助长了自己的胆大妄为,再者,她对楚元蘅当真没有那般要维护的心意。此时想来,虽不后悔,却也太过莽撞。
“奴婢带着月支香离京,途经一个村子,见村子里的人染上了疫病,便将月支香拿出来用了。”她平静地叙述着,垂着眸,不去看楚元蘅的脸色,只准备着迎接这位殿下的怒火。
却没想到这位殿下听完之后,只沉着声道:“你看着我!”
看就看嘛!
慕南烟视死如归地掀起眼皮,却见殿下黑沉着脸,一字一顿地凶道:“你走进疫病村里点香去了?”
那语气,竟不逊于当年她的父亲训斥她时那般,让她鼻头一酸,一双丹凤眼便成了水汲汲的模样,波光微滟。
楚元蘅的气不一处来,也没心思去想都从哪些地方来的,在软榻边来回地踱了几下步子,又甩脸瞪她,“本王给你去偷月支香,为着这香受罚,就是让你进疫病村的?”
慕南烟眨眨眼,将泪水逼回去,呆愣愣地道:“这香,是偷来的?”
楚元蘅继续凶,“这个重要吗?”重点不是应该是她进疫病村了吗?
慕南烟点头,“重要。奴婢害你受罚了。”若早知如此,她前几次便不会敷衍他了。
楚元蘅一噎,心里的那股子郁气散了开去,却还是绷着脸坐下哼哼,“不过是一点伤,没什么要紧的。父皇也不会为着这事再罚我一次。不过,若早知道你会拿着它去那样的地方,我什么也不会给你。”
他不知道,他越是这般,慕南烟便越是愧疚。他这个人,便是伤到见了骨,也会笑嘻嘻地“不过是一点伤”……
她由着他嘀嘀咕咕没有威慑力的训斥,待他完了之后,才道:“殿下一日未食,用了膳才更有力气训斥奴婢。”
“你以后每日都来?”楚元蘅眼睛转了转,“每日都来我就不训你了。”
“每日都来。”这一次,不是如前几次答应得敷衍了,完之后,又道:“只是奴婢如今回到了御香院,调制香品的时间不定,还要当差,若是不能按时来,殿下再不可如今日这般,误了自己用膳的时辰。”
“你不来,我一个人用膳,没意思。”他被慕南烟拉着往桌边走,行到一半,停下来,“你个没良心的,才答应每日都来,就又算拿调制香品来忽悠我!”才不再中计呢!
慕南烟觉得这位殿下语气里尽是哀怨,像极了一只正面临着被抛弃苦苦哀求的奶狗,一双眼睛里似蒙着一层雾气,她则哭笑不得地成了那个要抛弃奶狗的负心人。他想要找人陪她用膳,逍遥宫里那么多宫人,东宫里还有皇太孙,再不然,还可以去和他的父皇用膳,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头上来……
腹诽归腹诽,她到底心中有愧,不会再这样的话来惹他生气,只道:“奴婢的都是实情,每日都来,但不晓得每日要到何时才能来。今日制香,奴婢到现在还粒米未进……”
似是为了附和她的话,一肚子饥肠发出辘辘声,惹得楚元蘅强绷着的脸破了功,哈哈大笑,当真是所有的郁气和不平衡都没有了,倒是主动拉了她去桌边,“你把这桌子东西都吃光,我便信你。”
慕南烟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颔首道:“那次去了那疫病村,我感受到了食物的可贵。殿下怕是不知,那场雪灾,让村民没了食物,便把病死的牲畜拿来吃,这才染了病。”
楚元蘅听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不满地道:“你想骂我浪费食物,骂便是,什么时候也学会和旁人一样拐弯抹角了?”
着,他又放低了声音,“无人时,我们还如幼时那般,可好?”
慕南烟看了他一会儿,意外楚元蘅就这样把那月支香的事情轻轻放下了,竟还愿意与她如幼时那般诚心相交,缓缓点头。
楚元蘅盯着她的眼睛,吐出一口气,“没良心的总算没敷衍我了。”
慕南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这一点的,但她这一次,确实是真心答应的。
作者有话要: 今天连着收到了《女帝惊雷》的几个封面,还有一个作者专栏头像,作者抱着封面和头像笑得像相傻子,一不心忘了码字,到现在才写完,赶紧送上来,嘤,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