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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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秦柚绯对于“柚子”这样的称呼只觉得是个爱称, 没有觉得有什么妥。今日却体味到了别的意味, 这位看起来已经被他控制住了的裕贵妃在许久以前就生出了要让他成为宦侍的心,所以才会用对内侍的称呼来唤他。

    这样看来,他这一世, 竟没有用PUA套路完全套住任何一个人!

    他惊恐之余, 更是不解。

    分明按着他的套路, 裕贵妃这些年对他都是予取予求, 除了不让他沾身之外,名、利都给了他许多便利。难道是因为他刚才想要沾身的缘故?她就这么甘愿为那个年龄比她父亲还要大的皇帝守活寡不成?女人都是耐不住寂寞的才对……

    脑子飞速转动着,他梗着脖子大声道:“娘娘,奴才没有对娘娘不敬的意思,只是为娘娘不值!奴才心疼娘娘!”激起对方的好奇心,让对方有与自己交谈下去的渴望。

    着,见裕贵妃不为所动,他语调一转, “奴才对娘娘很失望!被迫入宫, 嫁了一个除了身份和地位外什么也给不了娘娘的糟老头子,将青春和一切都赔给了他, 他不懂得珍惜,今日一个,明日一个,娘娘却对他死心塌地……”心理暗示,摧毁她的自尊和自信, 让她觉得悲伤难过负罪,激起她的自卑。只是这一招需要的铺承和时间很长,性命攸关的时候,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慢着。”裕贵妃叫住他们,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本宫对陛下死心塌地是再应当不过的事情,倒是你,你又对谁不死心塌地?”

    秦柚绯自觉有了活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便道:“奴才自然是对娘娘死心塌地的。”

    裕贵妃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真对本宫死心塌地,怎么会不知道本宫的逆鳞是什么?既是知道还要触及,那便是明知故犯。你是觉得本宫太宠你了,会宠到你比逆鳞还重要不成?”

    秦柚绯有点懵。

    自认跟在裕贵妃身边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发现她有什么逆鳞,不过就是为了家族进宫为妃的一个可怜女子罢了。

    裕贵妃看他这神色便知他当真什么也不知道,轻蔑地嗤笑了一声,“你知道本宫喜欢梅香,那我问你,本宫为何喜欢梅香?”

    秦柚绯更懵了,这也会有原因吗……

    裕贵妃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摇了摇头,又道:“那沈蝉,是本宫让瑾昱护着的,本宫护着的人,你却要动她,是想动她还是想动本宫。嗯?又或者,你都想动一动?”

    秦柚绯觉得这个世界魔幻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啊……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大胆的!

    裕贵妃又道:“原本,本宫还觉得你甚为贴心,是个很好的奴才,可是你的贴心都是假的,一个骗子。”

    “奴才不是骗子……”

    秦柚绯的声音被裕贵妃的嘲笑声盖过,“你对本宫过的话,对多少人过,你心里怕是也记不清了罢。这是你们PUA的招数,的话,做的事,大体都是按一个模子来的。你不是那样的一个人,却把自己装成那样的一个人,还敢自己不是骗子?骗了本宫又想去骗本宫的弟弟,真是本宫太宠你了,让你把自己当成了一回事儿,以为自己比谁都重要。明明只是一个奴才,却想着要做本宫的主……可是你忘了,你是仆,本宫是主。本宫给了你最大的信任和荣宠,不是让你来做本宫的主人的!”

    裕贵妃竟然连PUA都知道了!

    “奴才对娘娘是真心的。”秦柚绯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只能用这句话来告饶。

    裕贵妃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本宫知道你是真心想留在这里陪本宫的,可是本宫这里留不得男人,这不,就体贴地给了你这个机会。如何?本宫的柚子心里可欢喜?”

    着,神色一冷,对制着他的几个人道:“带下去。莫再让他的声音扰了本宫的清静。”

    秦柚绯还想再点什么为保住自己的身体完整挣扎一下,却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布团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嘤嘤”的声音。

    他再不能引得裕贵妃的半点目光,目光落到屋里各花瓶里插着的红梅上,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上流出的汩汩鲜血。

    裕贵妃眯着眼,嗅着满屋的梅香。

    今日不曾薰香,因为寒瑾昱去了一趟庆灵山,从金龙寺后的红梅林里采来了许多的红梅,今日正是盛开之时。

    眼前仿佛看到了二十六七年前的红梅林,她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十余岁的丫头片子,还要几年才能及笄。

    她躲在红梅树王之后,看到一对璧人许下心愿,满心的羡慕。期待他们能得偿所愿。

    不到一年,男子考中了状元,就在她以为他们要成婚了的时候,女子嫁给了探花郎……

    当女子留下一双儿女身死的时候,她觉得痛快,可看到那男子从此之后再无笑容,她又希望自己能代替那女子。

    她知道自己着了魔,却只敢远远观望,不敢靠近。

    她为了家族入了宫,通过自己的手眼看着男子和探花郎较劲,探花郎成了左相,他便成了高他一分的右相,将他死死压制住。状元郎为官多年,却公正廉明,百姓心中有事,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右相。她躺在帝侧,亦知帝王有难题,最先想到的几个人里,也会有右相。

    到了十一年前,女子另嫁的真相才被揭开,竟然是魏皇后嫉妒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即将结成眷属,强行将他们拆开。

    两年前,她到冷宫去见那已经疯魔的魏后,却不想听到魏后对状元郎爱而不得的话。她气急,差点便要千刀万剐了那废后!可惜被人搅了她的好事,让她错失了机会……

    长长的指甲伸入红梅的花萼之下,微一用力,一朵红梅独自飘零,落入她掌中,当真像极了血的色泽!

    真若爱一个人,如何会亲手给他绘制出囚笼和苦痛,将他推入无尽的深渊?

    她微微怔眼,看到梅开五福的玲珑瓶里插着的几束梅,仿佛看到了那女子与男子相视而笑,看到那男子在大仇得报之后的欣慰笑容。

    不过……她至今不敢将这些心意予人知,便是她至亲至近的人也从不知晓,那秦柚绯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个问题,不过是个让他跳进去便永远爬不出来的坑罢了。

    ……*……

    御香院里少了一个左院判,却没有新的人补上这个空缺,也没有谁私下里讨论这个事。因为马上就要到年节了。年节的时候,各宫的贵人主子们都有这样那样的要求,谁也没有闲的时候,就算慕南烟处在御香院里的主簿之位上,也因为各宫取用的东西太多,而笔不停墨。

    整个皇宫里的蜡烛,都要用添加香料成型,有些地方添加苏合香,有些地方添加龙涎香,有些地方添加玫瑰香,有些地方添加降真香……都是按各宫主子的要求以及宫里头需要避讳注意的地方安排的,一处也不能出错。

    吏目将东西都盘点了一遍之后交到慕南烟这里,慕南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竟然缺了这么多的香料,看来,她得出宫一趟了。

    去找慕荷拿了出宫的令牌,在出去的时候却遇上了久未见的沈蝉。

    “我来领香,可是吏目没有香了,这是怎么回事?”沈蝉尴尬了一瞬之后想到自己来寻她的缘由,便起了正事。

    慕南烟收了想问她最近过得如何的话,“你要领的,是什么香?”

    “沉香、降真、龙涎、豆蔻……”

    慕南烟颔首,“这些香确实都已经用尽了,我正准备出宫去采买。”

    沈蝉惊讶,“慕家是皇商,难道没送足量不成?师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慕南烟“嗯”了一声,“慕家把香量都送足了,只是这几个月用香量太狠,贵人们取用香料香品的量远超我们预计,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心中暗叹,取用香品无度之事,从现在就开始了。她当飘飘的那一千年,亲眼看着许多名贵的香料因为人的贪和欲过度采用而消失。

    沈蝉着了急,“这可怎么办是好。现在出去采买,能买到好的吗?”

    “估且一试吧。”

    她快走出御香院的时候,沈蝉追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去吧,多个会选香的人,能节省一些时间。”

    微顿一下,她放低了声音,又道:“我也去寻一寻伯父,看她有没有法子弄些香来应急。南三大人,你把缺的香料单给我一份。”

    慕南烟盯着她看了片刻,虽然觉得没必要,倒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沈蝉见慕南烟上马车后直接报了个地址,仿佛胸有成竹一般,不由得诧异,却因为她曾主动调离的原因疏远了,不好意思开口问询,直到下了马车,迎面看到“南香坊”三个字,这才恍然明白她为什么会胸有成竹。暗自觉得脸上发臊,迟疑着是进还是不进。

    慕南烟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来,便回头看她,“不是要帮我选香吗?”

    沈蝉越发觉得臊了,来南香坊,哪里还用得着她来选香啊,就如同是鲁班门前摆机关一样……

    慕南烟又道:“瞧,大街上的人都在看着你呢,还不快些?”

    她面上没有表情,语气却是轻柔的。

    沈蝉看周围的人当真在量她们身上的香师服,再不敢犹豫,几步跟了过去。

    慕福正在引人看香,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欢喜道:“姐回来了!我就去叫掌柜的!”

    慕南烟来不及叫住他,索性由他去了,带着沈蝉往里走。

    沈蝉好奇地量着南香坊。精心雕刻过的金丝楠木香柜,也有檀木制的,还有别的,不同的香柜里收放不同的香品香料,香铺低调,古朴,而且没膛因为卖香料而香气混杂,因为不曾薰香。这倒让来购香的人能在挑香的时候准确地挑到自己喜欢的香……不过,据她所知,南香坊里的香都是提前便预定好的,香品一制出,用不了几天就会售罄。

    她一直都想去云慕城的南香坊看看,却不想听到了南香坊关门的消息,一停便是几年,更没想到慕南烟到了京城,把南香坊也开到京城来了,“我听人,南香坊里的香限量,每个月卖多少便只卖多少。”

    慕南烟“嗯”了一声,“以前确实是这样。”现在她将两个南香坊分别交给了两个哥哥,经营的事情,她早就不过问了。

    沈蝉刚想问“那现在呢”,就看到门帘一挑,走出个如同从画里出来的走出的人儿来。见他看向自己,眉目间尽是温柔得如同能化尽寒冰的笑容,顿时把想问的话咽了下去,面上蓦地一烫。

    羽林定睛看了看走进门来的两个人,诧异了一瞬之后由心地笑开,“还以为你进宫之后便不会再回来了,也不曾得到你的一丁半点消息,倒是突然给我来了个惊喜。”

    慕南烟不太习惯接受羽林对她的好,听着他如同自家大哥一般的语气,有些许的不自然,却又觉得心里带着丝丝暖意,僵着脖子点了点头,“有些事情要麻烦你。这是沈蝉,御香院里的香官。进屋细。”

    羽林朝沈蝉再次微笑颔首,一面掀帘带着人往里走,一面自我介绍道:“沈姑娘,在下羽林,南烟的大哥。”

    沈蝉怔住,“南烟???”

    作者有话要:  送肥章,感谢笑君投深水鱼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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