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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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隔着一扇门,听不清楚皇后与裕太贵妃之间的话, 但后来被叫进去的吴院使声音宏亮, 扯着嗓子陈情,竟是巴不得所有人都晓得他的坚决态度一般,“娘娘!臣!势不为女子手下!”

    里面传来一场闷响, 听起来像是谁击在桌上暴怒。

    慕南烟垂着眸, 不用想也知道是皇后了。

    皇后原就觉得女子无处不如男, 御香院虽不在后宫, 却还是归她管辖,这吴院使不是一巴掌到马蹄上吗?

    也不晓得里面的人又了些什么,接下来又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金殿上的消息还在不断地送来,只是直接送到了屋内,慕南烟等人皆不得而知。

    丁香恼怒地瞪着寒瑾昱,碎碎念着:“我真是瞎了眼了,还当你是好人,没想到你会这么卑鄙!寒家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寒瑾昱原眼观鼻鼻观心, 并不在意周围发生的事情, 但听到丁香的话,还是蹙了一下眉, 偏脸看向慕南烟,“这个位置,我原就是势在必得的。南三若是早日退出,或是不回来争这个位置,自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他看了丁香一眼, “想必,你不会理解一个世家子的难处。许多事情,不会去想自己想不想做,只会想自己身为世家之子,是不是需要做。我,无从选择。南三自己也是世家女,想必能理解我的难处。”

    慕南烟神色不动,意味深长,“你的确别无选择,寒家恶仆收买凶徒,追杀南家余孤,与云家勾结谋害先帝,纵容秦柚绯为非作歹。只要你姓寒,代表的是寒家,你就不该选择争这个位置。这不是为寒家争面子,这是在把寒家推向悬崖下的深渊。”

    她的声音很,只有站在她身边的寒瑾昱和丁香能听到。

    寒瑾昱微愣了一下,“不过是些道听途的事情。”

    慕南烟的唇角带上了一点嘲讽,“你们寒家都可以找人来指鹿为马,我又为何不能搜集一点真实的证据?”

    她察觉到不对之后,便与楚元蘅商议了一番,不怕一切按规矩来做,按实力来比,怕就怕寒家的人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寒家不做这些事,他们自然也什么都不会做。但若是他们要做些什么,他们也不能不反抗。

    只是他们准备的时间太短,也不知楚元蘅现在有没有收集到足够多的证据,但这并不妨碍慕南烟拿这话来诈一诈寒瑾昱。

    她微微顿了一下,“云家投奔北歧,引发斗香之事,表面上看起来是云家所为,背后却处处透着寒家人的身影。本该问斩的冯紫云为何会去往北歧?本该出宫的云唐为什么会滞留在宫内,为何能将信传入宫内?裕太贵妃身边的内侍为什么会与孙启荣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有云家为何会看中慕家的香炉,为何能那么容易一而再再而三地送人入宫。寒家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至于金殿上我的那些话,拿来你们寒家不是更妥?引了北歧的人来斗香,让人假输,自己有赢的实力却……”

    慕南烟轻笑了一下,轻飘飘地道:“我就按传言,假定你们有赢的法子。若是寒家真有办法赢,为何不早拿出来?反倒要逼得皇后纡尊降贵去椒园里把我这个带罪之人带回来。真真儿的……其心可诛。”

    寒瑾昱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半点血色也无,“你怎的能这般卑鄙?”

    丁香吐了吐舌头,“你们都敢把事情做出来,还给往别人头上扣这么臭的屎盆子,我们为什么不敢扣回去?怎么到了我们身上就不是为难而是卑鄙了?我和你,我们大人敢把这话出来,必然是证据足足的,你且等着吧!”

    寒瑾昱还想继续挣扎一下,“没有的事,你怎么可能寻到证据?”

    丁香拉长了脸,语气阴沉了下来,“没有的事?寒大人,莫不是忘了南家?忘了二十几年来,你们寒家一直在追杀的人?我便是一个证据。十三年前的汝南村的一村人都是证人。”

    慕南烟偏脸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寒瑾昱,叹了一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想用一层窗户纸把真相糊起来,让人看不到它原本的样子,可你费再多的工夫,真相大白也只需要一根捅破窗户纸的指头。不巧,十三年前,我去了一趟汝南村。”

    屋门开,浅萍出来让他们进去。旁的人不能进去,却凑着头在屋外探听情况。

    刚才他们三人的谈话到后面的时候声音大了些,有几个耳尖的听了部分,叽哩呱啦地传开了。

    慕南烟瞅了一眼屋里的情况,两个娘娘皆是看不出喜怒的神色,倒是那吴院使怒意未褪。

    她与寒瑾昱立在吴院使身侧,听得皇后问道:“就今日之事,你们可有话要?”

    她的目光落在慕南烟身上,金殿上传来的一条又一条的消息,让她心中有了被人逼迫的感觉。若是直接无视,便会让皇帝更为难。

    事实上,她已经私下里与皇帝过此事,因着慕南烟在斗香之事上的表现,皇帝虽有犹豫却并未反对。

    早在查那香炉之事的时候,皇帝就已经查到了,慕鞅原是要将慕南烟培养成家主的,但慕南烟不愿,只想成为御香院首。难道一个皇帝的眼界和度量还不如一个世家的家主不成?

    她的眼底透着冷意。这一次,她与皇帝若退让了,让寒家的人当上了御香院首,那就别怪她用别的法子让寒家的人知道,谁才是这宫里的主人,是这天下之主了。

    慕南烟感觉到了皇后眸光里的冷意,还未开口,寒瑾昱已经斩钉截铁地道:“娘娘,臣有话要。”

    皇后的视线又转到了他的身上,听得他道:“臣以为,御香院首是香界第一人,德与才必须兼备。臣才不如左院判,才不如人却还妄想成为御香院首,可见德也有所欠缺,实在不堪此职……”

    “寒香正,你知道你在什么?”裕太贵妃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不快地盯着寒瑾昱,恨不得在他身上盯个洞出来,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在他这里出了岔子。

    寒瑾昱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苦涩。

    他的堂姐只当这是寒家扩展的好时机,尚不知这是在索要催命符!

    在慕南烟提醒他之后,他将寒家发家以来的二十余年在脑中过了一遍,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而那南家之事,更是寒家众人心中的一根刺。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十几年前,皇后初成太子妃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南家洗冤,将寒家按头认错。

    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御香院里人缘不错,却总也笼络不到慕荷手下的人,慕南烟一进御香院就对他带着防备。一切都是因为他姓寒。

    重新睁开眼,他眸光坚定,“臣不堪此职,输得心服口服。斗香之时,臣便明白,臣与左院判大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没有她的指点,臣必不能取胜。一个御香院首,若是不能为国争光,保国荣耀,凭什么来当御香院首。凭我在御香院的一点人脉不成?真到了国家危急需要的时候,那些个与我交好的人,有谁能提出一丁半点的建议,让我多一分胜算的?没有!是以,臣恳求右院判之职,肃清这些成日里只知道耍嘴皮子,怠于努力的人,若是天生蠢笨,若是心思不纯,索性调去别的地方,让御香院里真正地清心调制香品。”

    裕太贵妃被他气得嘴唇都颤了起来。

    寒家布置了这么多,为的便是将他扶上御香院首的位置,他却自己在这里出这样的话来,还要当右院判,不是自己自己人的脸吗?

    偏偏眼下有外人在场,她不好出斥责的话来,只咬牙切齿地问道:“寒香正,你可是受了谁的威胁?这,当真是你心中所想?”

    她觉得,若是个懂事的,识大体的,此时就该被她点醒,顺着她的话下去,将所有的不是都扣到慕南烟的头上去。

    偏偏寒瑾昱心意已决,听着这话,竟是认真地点头称是,“臣心意已决,请两位娘娘成全!”

    皇后的神色眸光微微缓和,“既是如此,此事便没有争议了。浅萍,你去金殿一趟,将这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陛下及众位大臣上一遍。”

    慕南烟道:“娘娘,浅萍姑姑且慢,容南烟上几句。”

    皇后的目光扫过她,无喜无怒。

    裕太贵妃冷嘲道:“你不会也算退出了吧?这可就有趣了。”

    慕南烟看了一眼裕太贵妃,道:“臣自认为,这御香院首之职,臣当之无愧。可臣方才在屋外候着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吴院使的话。奴婢以为,若是因为一个误解便让御香院里失掉肱股老员,是一大损失。”

    吴院使呼吸一滞,听着前半段,还以为慕南烟要驱逐他,听到后面又不禁以为慕南烟要因为他的话而放弃御香院首之职。

    裕太贵妃呵笑,“想要留下吴院使,你放弃御香院首之职便是。”

    慕南烟摇头,“吴院使不过一时气言,如何能当得真?不当女人的属下,难道娘娘不是女人?”

    她并未哪个娘娘,但裕太贵妃听着,保养得细滑的脸上出现几道裂纹。

    她微顿一下,补充道:“若听从太贵妃娘娘的话,臣就此放弃,不就应了金殿上的人所的女子以妇人心思为重?”

    裕太贵妃怒呵,“你大胆!”

    慕南烟垂眸,“臣不敢,只是臣以为,金殿上之人攻击的是女人,太贵妃娘娘也是女人,天下间的女人,都在其中,不分贵贱。娘娘身为女人,为一宫之主,当知晓女人有这能力才对,自不会反对。”

    “你……”裕太贵妃的齿间咬出含糊不清的半个字,却没有再下去。

    皇后眯着眼量着她,手指在绢黄的懿旨上摩挲着,“你且你的想法。”

    慕南烟颔首,“臣以为,臣入宫三年,便在椒园里待了一年,刚回宫又出宫一年,与御香院诸人并不熟悉,他们对我不放心是必然的,所谓的牝鸡司亦或是别的话,必然皆是误解。若是女子为官便能让天下大乱了,那开创大楚的汐后和她所带领的女军要如何了?男人害怕女人手里有权,不过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女人的懦弱男子罢了。懦弱男子恐慌倒也罢了,有实力的男子及女子也生出这样的想法,那必然是受人一时蒙蔽,只消给他们一些时日,自然会看得清楚明白。臣想,娘娘给臣两年的时候,来弥补臣缺失的这两年。这两年里,臣为‘代御香院首’,与吴院使同级,算不得他的上峰,两年之后,若无大过,再去掉前面那个‘代’字也不迟。到那时,纵是吴院使因为不愿为女人属下而要辞官,也不会再对御香院有太大的影响,两年时间,足够我们有更多优秀的香师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