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忆

    你们将液囊取出，试图从中提取记忆。这需要器协助。但医疗装置基本被病人破坏了。不过你们还是找到了一个差强可用的三相处置槽。于是把液囊置入析解管，启动操作程序。一组纳米器开始工作，进行读取。像有了生命，液囊微微颤动。这是灵魂的反应吗？

    “也许，他的意识还存在，仍然知道我们在对他做什么。只是他无法跟我们交流。”你战战兢兢。

    但液囊离体后，很快像是不行了。因为意识检测器也被病人破坏了，所以没法探查。你们又接入一个电极，加以刺激，使液囊活化。它里面分泌出一些黑色流体。你们将之集拢。又用显影卡，看到一组断续数字，但难解其意。

    “数字或许包含了关键信息。”夏泉含糊。

    “也有可能，在我们这个系统中，算法还在起作用吧？”你不知道该不该表示赞同。

    又从废弃物中找到一台计算，修复后，用它进行解码。才看到院长的部分思想，储存为数字形式。液囊是一个记忆装置，这样做大概是为了防备发生意外。却不知道，院长是否还同时把记忆上传到了某台器？或者并没有吧。也许正是预知到器会被病人破坏，才决定不寄寓于外。而要灭除院长的肉体，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你不禁想到自己初来医院时，和女病友白黛一起登上楼顶，看到整座城市是一座巨型医院。人既在它之内，又不能与它相融。你才知道，这是药时代，不久发展为药战争，后来进入药帝国。但这些仅是你的零星记忆，与真实情况的关系，无从得知。然而即便是记忆，如果不想方设法保存下来，也并无价值。

    从院长的残留记忆中发现，医院的高管，包括院长本人和副院长及部分科室主任，从三年前开始，就在暗中改造自己的肉身，试图把人变成不死的。他们把各自的大脑连接在一起，升级为超级生物计算。然后，又与所有病人的大脑连接。这就是新型的医患共同体，建立起局部的医学统一场。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新式算法，被用来追踪原死或元死，以求治疗的一劳永逸。这大约便是万能治病仪的起源吧。

    医患同源算法，亦称生物自然算法，同样是一个巨型决策树，它把生与死分解成一串串基于二进制的二元决策。一般条件下，所有问题都用“是”和“不是”来回答。它针对存在及灭亡这样的复杂对象，产生出几百亿个节点，通过高速运行得出答案，又将答案输入，得出新的答案，再次反复输入，层层迭代演绎。这个思想最早是戈特弗里德莱布里茨提出来的：生命可以分解为一长串连续的二元决策。与之不同的是，院长的生物自然算法中，在“是”和“不是”之间，加入了新的理解，也就是设计了模糊地带，有一个既不是“是”、也不是“不是”的区域。院长相信只有这样，才能理解疾病的本质，获取高级和最终答案。

    这是绝密工程。资深医生们签了合同，通过改造，接入了院长的大脑，分享了他的精神。后来该工程程度不同地覆盖全院医务人员。却在延伸至病人之际，不明原因地功亏一篑。细菌大概正是抓住这个空隙发起了针对医生的攻击。但也可能是细菌的攻击导致了体系崩溃。后来发现，细菌并非实体，而是数字化的。院长对局势失去了掌控，他的神经系统被下医生侵入并占领，加以利用，乃至挟持。这才导致了医院的灾难。

    看到这里，你颇惊遽。院长搞出来的算法，跟黄帝内经殊途同归。难道他也读过这本书，并受到启示？但就连这也失败了。而你竟然待在这样一座火星医院，和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一道，从院长的尸体中窥探记忆秘境。

    “还能看出什么吗？”你焦急地问。

    “哦，更多的看不出。也没发现万能治病仪的藏身之地。尸体的记忆毕竟难以保持稳定。只是初步认识到，医院的来历的确很成问题。有不少东西，需要重新思考。不是那么简单。”女人道。

    “是啊。这儿所有人的来历都是谜，包括我和你。建立火星医院，到底是为什么呢？”你拉住夏泉衣袖，像是生怕她离开。你潜意识中担心她去找她丈夫。她立即把你的打掉。

    你们又对院长的深层记忆做了一番勘查，发现液囊中设置了亚粒子级的人工皮层。但接下去是一片空白，读不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