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二合一)
第三十三章
“有何不妥?”昭武帝问。
嘉和皇后垂眸,恳切道:“九腿伤未能痊愈,若不在臣妾一眼能看到的地方,臣妾心底不安。”
是真的不安。
她的目光自容渟的腿上扫过,停驻片刻。
这还是一个两腿残废的废物。
却没有一个废物该有的样子。
无法在他的身上,再看到他刚刚受伤时,近乎自毁的愤怒。
这一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嘉和皇后的话,却令容渟脸上笑容更深——
“那儿臣在邺城这一年呢?”
他慢条斯理,“母后叫儿臣到邺城养伤,不也无法时时刻刻看在眼前。”
皇后一时语塞。
昭武帝微微皱眉。
皇后见状,额头隐隐沁出汗来。
容渟比她想的要难缠。
他没他过得过糟糕,反而纠着她话里的漏洞不放。
皇后忐忑:“九在邺城,母后自是日日夜夜担心着的。”
昭武帝原本还想照顾一下嘉和皇后的情绪,容渟的话,却令他收回了念头。
不容置喙地道:“西宫比起邺城,近了许多,坐着轿辇,不出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你想见他,仍是时时可见的。”
事已至此,再无她能周旋的余地,嘉和皇后认清这点,便不再多,多多错。
她低下头,:“寿淮宫空置已久,臣妾这就找人,将那宫宇收拾出来,让九住进去吧。”
在场有些侍女的脸色微微变了。
寿淮宫那宫宇位置偏僻,邪门得很。闹鬼。晚上的时候,她们都不敢往那附近走。
昭武帝:“就寿淮宫吧。”
昭武帝没听过闹鬼的传闻。
底下的侍女无人敢提醒。
嘉和皇后认准了这点,才提出想让容渟去寿淮宫去。
她的心里生出了些报复的快意来,,“那臣妾去给安排上几个脚勤快的人。”
后宫内务大多是交给皇后打理的,昭武帝没多想就点了头,“这事,由你来安排便好。”
皇后勾唇一笑。
就算容渟想逃,她也一样有办法,让他身边全是她的人。
只要他在这十里皇城之内,她就有办法让他插翅难逃。
昭武帝在这时,看了容渟一眼。
想起了一开始,容渟单独和他过的那些话。
他配合容渟道:“九的腿伤,御医看了,两条腿毫无知觉,怕是再无康复的可能,你多指派几人过去,免得九出事。”
“臣妾知道了。”嘉和皇后应了下来。
听容渟的腿伤难愈,心中不免有一丝窃喜,眼神,却是晦暗不清的。
他的腿,当真无可救药了?
从锦绣宫到寿淮宫,要转好几个弯,历经半个皇城。
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来,路途遥远艰辛。
可太监几次试图想帮容渟推一下轮椅,都被容渟阴冷的目光震慑得不敢动。
只得跟在容渟几步后的位置,远远跟着,低声嘀咕,“古怪脾气。”
皇后让他接近容渟。
可看他这生人勿进的古怪脾气,何人接近得了?
其余几个宫娥,看着容渟,也都一副瞧不起的样子。
倒了霉了,要来伺候一个没前途的残废。
太监看着这堆宫女脸上不情不愿的表情,压低声音,阴阳怪气地,教训她们道:“你们以为我便愿意来了?做好皇后娘娘吩咐的事,看好这个残废。皇后娘娘高兴了,一样能高升。”
寿淮宫到了。
晴天白日,院子里的树枝干茂密,无人修建,遮蔽下一片浓荫。
幽深院落,阴暗安静。
容渟先进了院内,轮椅在主屋门前停住。
他推开了满是灰尘的门扉,指腹上,沾了一肚子灰。
他捻着上的灰尘,眼角余光,留意到了那个一刻没停,一直在观察的太监。
心底哂笑。皇后的眼线,还真是尽职尽责。
拂走指尖的灰尘,容渟移眸,看着那个太监,缓言道:“过来,将我抬进屋里去。”
太监在锦绣宫里待的久,待成了人精,知道那个生母早逝的九皇子,活得连奴才都不如。
他没把容渟当主子,听到容渟的吩咐,不紧不慢,步伐悠闲地过来。
容渟按捺着有人接近的厌恶,任他把他的轮椅抬进屋里去。
那太监看着容渟这幅跨个门槛都得人帮忙的废物模样,眯了眯眼,记在了心里,等晚上,要和皇后娘娘汇报。
他又想到嘉和皇后最关心的那件事,眼里精光一闪,假意关怀地道:“九殿下,的给您揉揉腿?”
容渟点了头。
太监心里窃喜不已。
皇后让他留心看看,容渟的腿伤,是真的好不了了,还是瞒了别人什么。
若能办好这件事,他就有希望成为皇后面前的红人。
他变换着力道在容渟腿上敲敲打打,一边观察着容渟脸上的神情。
不管他力道轻重,少年脸上,毫无波动。
像是真的毫无知觉一样。
太监眼里突降冷意,中,微现寒光。
太监里藏着针。
敲敲打打着,他忽的展开,动作隐蔽地,将那针扎往容渟大腿上的肉。
很快,没入了一半。
若有知觉,势必痛得钻心。
太监看着容渟毫无表情的脸。
心想,废了就是真的废了,皇后可以放心了。
就在他视线垂下,想将这针拔出来时——
一双修长如玉的,伸了出来。
压着他的,使那针完全没入了进去。
太监被他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吓得呼吸屏住。
他脸上不见半点受了疼的样子,甚至,露出了个淡淡的笑来。
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眉眼间淡淡嘲讽,“腿废了,眼睛可还是好好的。”
针拔出来时,沾上了血。
少年高高举着,忽然俯身,如法炮制地,将那针一下刺进了太监跪在地上的大腿里。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扎入骨髓的痛感,让太监瞬间哀嚎出声。
他拼了命,想往后逃。
但拿着针的人死死不松,身体扭动,只会让大腿上的痛感来得更加的撕心裂肺。
太监叫声愈惨。
容渟的脸上,却是从始至终的淡然笑意。
明明是施暴者,却像局外人。
他终于抽出了,抽出了沾血的针。
将那针扔到了地上,淡声道:“欲害皇子,拉出去,杖毙吧。”
太监团着身子在地上打哆嗦。
脑中萦回着一句——疯子。
寿淮宫的事,传到了皇后的耳里。
嘉和皇后勃然大怒,“他竟敢杀了本宫的人?”
派去安排在容渟身边的宫娥们,全部都回来了,胆战心惊地在地上跪着,汇报道:“秀子是想用针,试一试他的腿到到底好到了何种程度,可谁知道他虽然觉不到痛,可眼神很好,秀子就被逮到了。”
皇后眼色黯了黯,“当真觉不着疼?”
“真的。”宫娥们纷纷,“我们都看见了。秀子那针全扎进去了,他就和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脸上还带着笑。”
反观太监那像是被杀的猪一样的惨叫,宫娥抖了抖身子,确信道:“九皇子的腿治不好了,是真的。”
皇后狠狠攥紧了拳头。
她就该把这个恶毒的孩掐死在襁褓里。
可在十七没出生前,她当真动过把这个比同龄人要聪明许多的孩当未来君主养的念头。
后来十七出生,容渟的聪明,就成了她亲生儿子最大的威胁。
“你们,再去寿淮宫,好好看着他,有何异动,立刻回来,汇报给本宫。”
可那些亲眼看着容渟发疯样子的宫娥,却一个个朝皇后叩头道:“娘娘,饶了我们,我们会没命的。秀子在我们眼前被杖毙,他断气的时候,九皇子忽然抬头,看着我们的眼神,就好像是,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宁肯出宫,另谋出路。
也不愿把命搭进去。
皇后一时没找到胆子大的宫娥,重新安排进去,容渟已到敬事房,给自己要来了两个随从。
两个太监,高个头的叫怀青,矮个头的叫司应。
两个太监听自己要伺候刚从邺城回来的九皇子,双腿残废,不良于行,心想着怕是之后的日子要累死累活,伺候这个残疾的主子。
没想到,这主子是个性子冷淡,只被人碰到衣袖,都隐隐要发怒的异类。
他们能做的,只是些收拾院子的杂事。
以及帮主子打听他想打听的人——
“姜家?”
怀青比司应年纪大一点,见识多一些,“殿下问的既然是世家大族,姜姓的,应该是宁安伯府。”
“老伯爷最疼的,就是他的儿子姜行舟姜四爷。”
“不过老伯爷的偏宠,给他的儿子招来了不少红眼。据这位姜四爷为了躲开深宅大院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六年前带着妻子儿女云游出京,恰好也和殿下描述的吻合。”
容渟指摁着自己腰际凉凉的玉玦,眼底些许凉意,“你所的姜四爷,女儿可是叫做——姜娆?”
怀青只觉主子话里最后那两个字,语气很重,得咬牙切齿,又像有柔情,情绪难以捉摸。
他:“这点,的记不清了。只记得姜四爷有个女儿,千娇百宠的,当年也是因为他这宝贝女儿差点被害,他才决意要出京城。”
容渟叩着玉玦,“去将这事,打听清楚了。”
怀青走出去,又被他叫回,“若真是宁安伯府,查清楚她家的行踪。”
云贵妃欣喜地揉着外甥女儿柔软的脸颊,一旁白猫受了冷落,支着尾巴喵呜了一声。
姜娆的脸被搓扁揉圆,嘴巴不悦嘟着,“姨根本没重病。”
云贵妃笑唇弯弯,“是年年回来得太慢,姨病好了嘛。”
“骗人,我不信姨的鬼话了。”
姜娆终于找到了空,惨遭蹂躏的脸从云贵妃里脱逃。
她揉了揉自己脸颊,“我还真以为姨病了,匆匆忙忙,连夜赶回来的。”
“我都没来得及,亲自和我友道别。”
云贵妃眼睛亮了亮,“年年有友?”
姜娆抱起了被冷落的白猫,撸它的毛,点了点头。
她知道云贵妃一向看不惯皇后,以及和皇后有关系的所有人,便没有挑明是谁,,“但他还生着病呢,等几天后,还要和爹爹娘亲一起回邺城,去看看他。”
云贵妃眯眯眼笑,“你那友,是男是女?”
姜娆专心撸猫,“是个少年。”
云贵妃脸上露出了一个深深的微笑。
那笑容,写满了:吾家有女初长成。
她的视线横扫了姜娆一圈,她这外甥女,从脸,看到胸,看到腰。
云贵妃眼高于顶,却唯独承认,她的年年长大后,恐怕还要比她还要招男人喜欢。
看这一可控的软腰,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哪家子。
在给姜娆选婿上,云贵妃的想法有一点和姜秦氏不谋而合。
不必家族联姻,也不必为了巩固家族势力,进宫为妃。
不过云贵妃不想给姜娆招赘,招赘的男人未必就真是老实的好男人,反正有钱有权,多找几个俊俏郎君养着,那日子多舒服。
“那友,俊俏不俊俏呀。”
姜娆这时听出了她姨语气里的调侃,略微脸红,道:“不和姨了。”
“别哦。”云贵妃牵住她腰间的系带不让她走,悄悄和她,“姨在你这年纪,可是早就给自己相看好郎君了。”
还是好几家的。
“可惜。”她叹道,“我最后进宫了。”
一家都没落着。
云贵妃唏嘘,对姜娆道,“你过来,姨教你几个勾男人的招数。”
“不听不听。”姜娆捂着白猫的耳朵跑远了。
云贵妃看着她的背影,悠闲散漫道:“不教也罢。”
样貌生得好了,随便做点什么,看上去赏心悦目的,就已经足够吸引男人了。
姜秦氏在一旁饮茶,忍不住责怪自己表妹,“年年多大年纪,你就同她这些。都嫁人这么多年了,还那么不正经。”
“我若正经了,就不叫宠妃了。”
云贵妃倚着美人榻,歪头对侍女道:“你去跟住姑娘,今天宫里有宫宴,我怕有人不长眼,冲撞到我的年年。”
她闲散:“真有不长眼的,直接赏她一掌就是,就是我云贵妃的意思。”
姜秦氏多少也知道点昭武帝对秦云的宠爱,却没想到,竟把她宠到这种无法无天的程度,她无奈摇头。
云贵妃这时移回目光来,道:“年年的友,是九皇子?”
“你倒是个聪明的。”姜秦氏叹气。
“你们刚才邺城回来,九皇子也是,年年的友生着病,九皇子两腿重伤至今未好,你们又特意写信来问,画像上的少年是谁,这有什么猜不到的?不过,那少年是九皇子的事,年年自己知道吗?”
姜秦氏却是脸色微变,“什么九皇子也是?他从邺城回来了?”
“九皇子真的回来了?”宫宴上,一黄衣姑娘,抓着自己身边的丫鬟问道。
“奴婢刚刚打听过了,九皇子前两日,刚刚回来。现今正在寿淮宫住着。”
黄衣姑娘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若狂,“我终于等到了。”
她站起身,对丫鬟道:“你莫要跟过来。”
她一起身,便有其他世家姐问,“沈琇莹,你去哪儿?”
沈琇莹看她们的目光含了一层冷冷的轻蔑,懒得和她们搭话一般,敷衍道:“有些闷,我一个人,出去逛逛。”
待沈琇莹离开,那些世家女子却也用一样轻蔑的眼神看着她。
“八成又是勾男人去了吧。”
“沈大人的这位姑娘,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妇道二字是怎么写的。”
“她出身低呀,自然想给自己谋些好的。她娘本来只是个妾,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段,顶替了正妻被扶正了。可妾终是妾,沈琇莹这嫡出的身份,可不干净。”
“还以为她落水一次,就安分了呢”
出了宴会上女眷所在的院落,沈琇莹长舒了一口气。
重生回来,她一直在等的人,终于要等到了。
她重生在这时候,刚刚好。
所有的人都没有把那个两腿残废的少年看在眼里,没有人知道,他会是未来九五至尊的帝王。
她当然听到了身后的那些骂声。
她从很的年纪,看着她娘在男人间周旋,早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要想过好日子,过上不再被人唾弃的日子,就要找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做自己的夫君。
可她上辈子钻营了一生,婚前**给四皇子,本以为自己能嫁他为妻,最终却成了他的妾室。后来新帝登基,她和四皇子一道成为了阶下囚。
那个男人,竟用她的身子做筹码,贿赂牢里的狱卒!
后来沦落到烟花柳巷,含恨而死。她恨,恨死了那些花言巧语的男人。
这回,她不会再选错人了。
沈琇莹脚步匆匆,心跳极快。
新帝登基之前,她从未留意过他。
她那时候,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残疾的废人?
可若这个废人是日后的皇帝,她不会介意他的残废。
她还记得新帝巡城时,坐在轿辇上,群呼簇拥的气派。
他身侧只有一个侍女,在旁边给他打着扇。
属于皇后的那个位置,是空的。
登基几年,不但没有立后,甚至连个妃子都没有。
若是她能在他身侧的那个位置上享受着万人的拥戴与追捧。
那些嘲笑她的人,讥讽她的人,都只能跪在她的脚下。
沈琇莹的心跳愈发快了。
很快,寿淮宫到了。
她屏息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与车轮声。
既然有车轮声,十有**,会是九皇子,未来的新帝。
沈琇莹身体还带着上辈子的习惯,腿一软就想给未来的君主跪下,她仔细听着,听到了一个太监的声音,“九殿下要找的人,奴才已经查清楚了”
九殿下。沈琇莹大喜过望,听着那声音到拐角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她“诶呦诶呦”揉着自己脚踝,眼眶含泪,抬眸向转角的方向,楚楚可怜。
“你是这宫里的人吗?”
她看向容渟,“我迷路了”
容渟闲闲撇过去一眼。
好好的段——
被她玩得漏洞百出。
很不想理。容渟冷郁的眉眼愈发显得阴沉。
但沈琇莹就挡在路中央。
她被泪糊了眼,看不到容渟的表情,心里想着容渟既然两腿残废,定然他肯定更能同情、理解一个受伤的弱者的,脸色凄楚地,道:“我刚才,不心崴了脚,腿好痛”
容渟眉头微拧。
沈琇莹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心翼翼地,亮出身份,“我是沈尚书家的嫡女,你能让你的随从,扶我起来吗?”
怀青正要过去,却听容渟道:“慢着。”
“沈尚书的嫡女是吧?”容渟的面色阴沉着。
他这几天,理清了所有京城世家大族的人员关系,姓姜的,不姓姜的,全都捋过一遍,只求万无一失。
沈琇莹了她是沈尚书的嫡女,所以,她是沈家的二姑娘。
他倦声道:“沈二姑娘,下回好歹换条有石子的路摔倒。”
“或者直接挑断自己脚筋多好,做戏也做得像点。”他指摸向腰间,忽然抽出了一把匕首,扔到了她的面前。
少年一笑,冰冷的语气却透着漠视与不耐烦,“借你把刀,挑吧。”
沈琇莹瞅着地上那冰冷泛光的刀刃。
双腿颤抖,眼睛都瞪大了。
这不是她想象中,虚弱可怜的残废。
更不是她想象中的,理解和同情。
这是个疯子。
疯子斜眸睥睨了她一眼。
凉凉的,嘲讽道:“自己下不去吗?”
修长指不耐地轻敲,他贴心道,“怀青,去帮帮这位沈姐。”
怀青看着自己主子这番操作,心里写着个大大的服。
走上前去,拾起刀来。
吓得沈琇莹立马爬起来跑了。
跑走时,撞到一人。
姜娆一路追着突然不知道发什么疯,狂野奔跑的白猫,跑到这里,被沈琇莹一撞,虚虚稳住步子。
她看了一眼撞到她也不管,匆匆跑开的官家姐,一头雾水。
这个官家姐,脸上,好像挂着泪?表情还有些失控。
这是皇宫吧?
怎么会有这种不顾仪态的官家姐?
作者有话要: 被你男人吓得
容茶艺优等生渟,遇到绿茶女配,女配的所有套路,都是他玩剩下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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