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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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怎么可能?

    陆冬芙虽然从未见过男子隐藏在衣服下的身体, 却也知道男女有别,更何况之前去临溪村,大姐还专门指点了她如何洞房,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可……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思绪乱成一团,咬着嘴唇将相公身上擦拭干净, 他……不对, 是她的皮肤上还在不断往外渗出黑色粘稠的血液来,血管里好似有活物, 在筋脉中爬行游走, 看上去极为渗人。

    可陆冬芙都不在乎, 也从未想过接触后会不会被传染,她矜矜业业,心翼翼的不断给昏迷不醒的祁钟钰擦拭身体。

    即便双手都被水泡的发白,肚子也饿的咕咕直叫, 也从未停过。

    直到半夜时分, 对方血管内的活物才停止了游走,皮肤也不再往外渗出黑色的粘稠血液。

    她松了一口气,疲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只歇了几个唿吸的功夫, 就艰难从地上爬起来, 去柜子里取了套干净的薄被,准备盖在祁钟钰身上,遮掩住他……不对, 是她的身体。

    可走到床边,才迟钝的意识到,床榻和棉被,也被祁钟钰流出的黑血弄的黏煳煳、脏兮兮的,祁钟钰睡在上面肯定很不舒服。

    她走上前将薄被盖在床上的女人身上,看着她熟睡的脸,原本应该将她背起来,送去隔壁的卧房床上歇息。

    可是她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落下泪来,怎么止也止不住,有几滴滚烫的泪水,还滴落在祁钟钰的脸上。

    陆冬芙注视着她,前所未有的认真,可是隔着眼眶里的热泪,祁钟钰的脸庞,在她眼前朦胧而又扭曲。

    之前,她还觉得祁钟钰的五官清秀,不装扮时比一般男子都要好看,尤其是出浴之后,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看上去更是让人怦然心动。

    可得知真相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清秀,明明就是秀美。

    相公她……居然和她一样,都是女子!

    陆冬芙啜泣一声,心情十分复杂,她不上来原因,就是想哭。

    她胡乱的擦拭掉脸上的泪,即便眼泪还在往下落,她只眨眨眼睛,不让眼泪遮挡视线就放任不管。

    她还记得要将相公背到隔壁床上躺着的事情,她忙将对方全身包裹起来,咬着牙拼尽全力,将她背起来,一步一步的艰难挪到了隔壁卧房。

    再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动作温柔的将她放在床上,她去里屋了水,将祁钟钰身上又擦拭了一遍。

    然后抽出了给祁钟钰裹身的薄被放在一边,回之前的卧房,又翻找出来自己这些天缝制好的新薄被,轻柔的将其盖在祁钟钰身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已经累的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她很累,也很饿,祁钟钰是上午时回来的,刚回家没多久就昏迷过去,她之后一直在照顾她。

    也就是,她忙前忙后,忙了七八个时辰,难怪会这么饿。

    可她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动弹,坐在床边的地上,呆呆的看着祁钟钰,刚止住的眼泪,又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她不上来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原本,或许应该恼怒对方的欺骗,可她仔细感受了一番,发现并没有。

    因为她依旧感激对方,而且……喜欢对方,这跟性别没什么关系,单单是喜欢祁钟钰这个人而已。

    不管怎样,将她从陆家那个泥潭中拉出来的人,是她;跟她拜堂成亲给她一个完整的家的人,是她;这么多天以来,一直温柔照顾自己的人,是她……

    她从来不曾后悔过嫁给她,即便

    发现对方是女子,也是一样。

    只是,她只是……

    很难受,很心疼。

    心里想着:啊,原来祁钟钰是跟她一样的女子,但是她跟她成亲这么长时间,也同床共枕半个月多,却从未发现这个秘密。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平日里温柔强大,如同高山流水一样坚定可靠的相公,会是跟她一样的女儿身。

    女子不应该都是柔弱的吗?女子不应该都是……

    她从未想过祁钟钰会是女人,那太可笑了,即便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也从不曾见过,像祁钟钰一样的女子。

    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她哭的抽噎一声,想到:相公的确是女子,却隐藏身份,以男子的身份行走于天地之间,还比寻常的男子更强大无畏,比其他男子更吸引她的目光。

    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相公。

    可对方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隐藏着身份……一定很辛苦吧。

    她忍不住为了对方哭泣。

    陆冬芙想到了更多的细节,祁钟钰总是蓬头垢面,并非不爱干净,因为对方每天洗了澡都会将白天穿过的衣服洗掉,即便上面没有沾染多少脏东西。

    但她却从未注重自己的发型,很少将蓬乱的长发梳好,想在想来,她可能是为了用长发隐藏她秀气的容貌。

    她常年居住在岳南山上,无人做伴、孤苦无依,也是为了隐藏她的真实性别吧。

    陆冬芙曾经就心疼祁钟钰的遭遇,不知道相公经历了什么事,才会变的像现在这样本事高强,无所不能。

    在得知对方是女儿身之后,这份心疼,就变的更加强烈。

    更何况,祁钟钰前不久还被可怕的病症折磨,身上流了那么多血,至今昏迷不醒,是谁那么残忍,会如此狠心的伤害她?!

    她之前有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她孤身一个人,没有自己在身边照顾的时候,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又不会做饭,只会猎做烧烤;又不会缝制衣服,身上穿着的旧衣都尺寸不合……

    她越想,哭的就越伤心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抓住祁钟钰恢复冰冷的双手,现在想来,她连“祁钟钰”这个身份都是伪造的。

    因为祁钟钰是祁长贵的“儿子”,而她是女子,除非祁长贵在去了岭南道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儿,可这样一来,年龄就对不上。

    那么,她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她又有着这样的过去?为何要假扮祁钟钰?

    陆冬芙不禁想到中秋之夜,在巷中听到的人名,那人称唿她为“钟玉郎”。

    她一开始还以为对方认错了人,可相公后来跟自己解释,那人是她的故友,所以这个名字,应该才是她的本名。

    但是钟玉郎也不太对,那个郎字,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是男子一样,多此一举。

    那么……她的真名,是不是叫钟玉?

    陆冬芙对此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猜中了真相。

    她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子,头一次觉得对方是如此的陌生,性别是假的,连身份也是假的。

    但是,跟她成亲以来,相处的这些日子,朝夕相对,同床共枕,嬉笑娱乐……却绝对不是假的。

    她想要知道真相,脑海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和困惑,她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只能等“祁钟钰”醒来之后,再告诉她。

    可陆冬芙又心软了,因为她知道,对方一定有她的苦衷。

    她能将男子身份扮演的滴水不漏,行走坐立都是男子做派,即便是精明能干的村长,都被她骗了过去。

    明她已经将男子做派刻入了骨血之中,她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女扮男装很多年来了,才能如此熟练。

    她的女子身份,一定是她隐藏多年的秘密,想必她自己都不想暴露于人前。

    她能理解,也从来不曾想过去勉强她。

    而且,她想到了中秋那几天,自己提到过想跟她生儿育女,那时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之中,就偶尔会流露出难过歉疚的情绪。

    甚至在去三妹家吃过晚饭回家的路上,亲口,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她。

    现在想来,那个秘密,应该就是她是女子的秘密吧。

    陆冬芙想到这儿,不由后悔当时要生儿育女的话,她一定伤到了她的心。

    可对方一直不曾像成亲时那样,直截了当的破她的幻想,她们两个无法生育子嗣。

    这也是对方的体贴之处,她心里不禁泛起一抹甜意。

    就算对方的身份时假的又如何,她依旧是自己的相公,这么多天以来,朝夕相对的温柔体贴,绝非作假,她也曾想过要亲口告诉自己这个秘密,这明她心里也是在乎她的。

    之所以没有出口,是因为这个身份实在不好开口言明,她当时心里,一定也十分为难,不知道如何向她出这个秘密。

    陆冬芙忍不住亲吻她白皙细腻的手背,喃喃道:“我都知道了,辛苦你了,我不会勉强你告诉我一切,但是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相公。”

    她弯起眉眼,心中的沉重一扫而空,虽然还是很担心她的身体,却也知道自己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能恢复苏醒过来。

    心结解开,疲惫和倦意就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见她唿吸平稳,才闭上眼睛,坐在床边枕着胳膊,在她手边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睡意朦胧间,陆冬芙隐约听到了院门被拍响的声音,她勉强睁开困倦的双眼,浑身像是被牛马狠狠踩踏过一样,又沉又重、又酸又涨,十分难受。

    她揉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却再也不曾听到拍门声。

    她恍惚间以为是自己之前听错了,虽然还是很困,想睡个回笼觉,但是一想到隔壁屋子还未清理,肚子也饿的要命,就着哈欠从地上起身。

    她给“祁钟钰”掖了掖被角,揉着酸痛不已的腰,去厨房烧热水准备洗澡。

    肚子好饿,她吃了两个水果垫垫肚子,又和面做了面片汤,热烫的面汤下肚,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吃过饭后,她提着烧好的热水回卧房里屋洗澡,换下了身上被黑血染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想着之后要扫屋子,就换上了以前的旧衣。

    她随意的将湿漉漉的长发,用簪子束起,又带上了头巾,以免长发滑落下来遮挡视线。

    做完这些之后,她脸上虽然染着明显的倦意,却比之前脏兮兮的模样好了太多。

    她挽起袖子,手脚麻利的将卧房里染上黑血的棉被铺盖,以及床帘,全部卷在一起,丢到了门外的走廊上。

    又了一盆水,跪在地上,用湿帕子,心仔细的将屋内沾染的黑色血液擦干净。

    卧房里一片狼藉,她收拾了很久,才终于收拾干净,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她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开窗户通风,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屋内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从“祁钟钰”身上流出来的粘

    稠黑血,比正常的红色血液要刺鼻几分,还带着淡淡的苦药味,闻上去虽然算不上难闻,却也相当诡异,只希望到了晚上能散去这股味道。

    她看了眼窗外,昨天她勉强背着昏迷过去的“祁钟钰”回房,从院子走到卧房的一路上,也滴落了不少黑色的血液,现在已经干涸,看上去极为明显。

    她叹了一口气,擦了擦满是汗水的额头,又将这一段路上的黑血痕迹清理干净。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终于将院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此刻就算有客人来访,也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她满意的点点头,扶着酸胀不已的腰回房,将之前换下来的衣服,和隔壁卧房内被黑血染脏的薄被一起,扔到了走廊上,和家里的其他垃圾一并处理了。

    之后,她熬了一锅红枣粥,想着等“祁钟钰”醒了,肯定会肚子饿,她大病一场,失了那么多血,喝粥有利于恢复,等之后她再炖鸡汤等药膳给她补身子。

    然而,直到她吃过午饭,“祁钟钰”还是没醒。

    她咬了咬嘴唇,看着床上的女子,想到二叔前几天从她这儿得知相公出远门后,就叮嘱她,等相公回来后去他那儿一趟。

    如今祁钟钰起不来床,昨天又是骑马回来的,二叔一定得知了她回来的消息。

    可能正等着她登门过去请安,然而“祁钟钰”无法行动,她这个做娘子的,也该出面去跟二叔一声,找个借口表明歉意,免得二叔误会“祁钟钰”不将他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她回屋内,扯下了头巾,重新梳好了凌乱的长发,见铜镜里的自己眼下青黑,脸色发白,很明显疲惫不堪的模样。

    她又翻出了梳妆台里的胭脂和唇脂,给自己上了妆,提了气色,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她才满意的点点头,在发髻上插上了珠花,便动身去隔壁给二叔请安。

    此时刚过了正午,二叔一家已经吃过了午饭,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祁长乐见她过来,身边没有跟着祁钟钰,便担忧的询问道:“钟钰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往常,祁钟钰出远门回来后,都会第一时间来他这边请安。

    祁长乐并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只是担心侄子,想要确认他出一趟门安然无恙的归来罢了。

    这一次对方昨天就回来了,他在家里等了一天,都没等到他登门,祁长乐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倒没想过是祁钟钰失礼忘了他这个长辈,祁钟钰不是那样的人,不定是有事耽搁了。

    他今日清,才彻底坐不住,叫二孙子去隔壁敲门,但是二孙子却嘟着嘴唇回来,院子里没人回应,估计是没人在家。

    祁长乐也没有时刻监视隔壁的动静,便信以为真,提起来的心也放下了一半,想着侄子果然是有事耽搁了,正事要紧,等他回来再过来请安也不迟。

    却没想到,现在陆冬芙独自一人过来了,莫非是侄子出了什么事?

    陆冬芙刚准备话,就被他焦急的询问语气断,她忙:“回二叔的话,相公她无甚大碍,只是之前连日奔波才到回家,没休息好,饭吃到一半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无法过来请安。本想着今早上过来一趟,但是夜里却不心着了凉,今日便昏昏沉沉,发起了热来。她心里惦记着您,怕您担心,就让我过来跟二叔一声,等她病好了再亲自过来给二叔请安。”

    祁长乐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的道:“发热了吗?严不严重?我吩咐下人去县城叫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着,就要吩咐大儿子叫下人去县城请大夫,陆冬芙忙道:“不严重的,相公平日里身体康健,只是疲

    劳过度才会染上风寒,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

    祁长乐应了一声,人在疲劳过度的情况下,再一着凉,的确容易染上风寒。

    加上侄子这一年来都不曾生过病,病来如山倒,不过他身体底子好,歇几天应该就无碍了。

    可他还是有些担心,这是祁钟钰第一次生病,便道:“那我过去看看他。”

    陆冬芙心里一紧,手心都在冒汗,忙笑着:“不必劳烦二叔多跑一趟,相公如今正在床上熟睡呢,您过去后也无法起身招待您。更何况,近日秋凉,本就是风寒多发的时节,若是不心将病症传染给二叔,那相公醒来,定然要愧疚难安了。”

    祁长乐闻言,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姚氏眯着眼睛量了陆冬芙一眼,她是个心细如尘的女人,看出陆冬芙脸上遮掩极好的疲惫,想到方才她过来时步伐也比平时缓慢,恍然明白人家夫妻久别胜新婚,也难怪钟钰会发烧。

    她在心里好笑的摇摇头,她也是从年少时代过来的人,对相公道:“好了,相公,既然冬芙都这么了,那就真的无甚无碍,等钟钰醒了自然会过来跟你请安,你这样过去,还搅的他休息不好。”

    “再了,钟钰身边有冬芙照顾着,她素来心细,一定会照顾好钟钰的,你就放心吧。”

    陆冬芙连忙附和的点点头,祁长乐这才作罢,叹息一声,道:“好吧,侄儿媳妇,之后就有劳你了。”

    他叮嘱了一番如何照看病人,陆冬芙知道他是真的担心“祁钟钰”,心里不免愧疚难过,脸上也表露出些许,姚氏见了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定然是夫妻晚上胡闹才着了凉。

    她断了相公的絮叨,让陆冬芙回家去了,等人走远了,还瞪了一眼祁长乐,觉得他越老越煳涂了。

    祁长乐揪着胡须,听娘子隐晦的解释了下,才恍然大悟,随即笑眯了眼睛,想着再过不久就能抱到侄子生下来的儿女,就心情愉快,被娘子数落也没放在心上。

    陆冬芙回到院子里,才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解决了相公无法出面的难题,之后只要等她醒来,再去二叔家请安便能揭过此事。

    她心情松快了几分,这才留意到之前不曾注意到的事,那便是“祁钟钰”昨日牵回来的高头大马,没有被安置在马厩内,而是四处乱跑,将院子里的草地都啃秃了一块。

    好在它没有到处乱啃乱拉,将院子弄的乱七八糟。

    她找了一圈,在后院找到了那匹马,见它背上还挂着两个包袱,正在悠然自得的吃草。

    她想了想,走上前想将包袱取下来,拿回房里去放好,那马匹却冲她喷着鼻息,马蹄哒哒走远了。

    陆冬芙:……

    她试探性的又往那匹马跟前走了几步,那匹马不耐烦的甩着尾巴,这一次走的更远了。

    陆冬芙这下确定了它的意思,它不让自己碰它。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许是马的主人,也就是祁钟钰不在这匹马跟前,所以对方排斥抵触她。

    陆冬芙无奈,原本想着将包袱取下来给它减负的,既然它不乐意,她也不强求,等“祁钟钰”醒来再吧。

    她转身回了卧房,见相公还躺在床上,连姿势都不曾变过,想来一直昏迷不醒。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对方脸上的皮肤,比往日更白了几分,却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莹白如玉,看上去很是好看,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青筋暴起的狰狞模样。

    她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去厨房烧水,又给她擦洗了一遍身体。

    这一次,许是没了之

    前的震惊和担忧,所以注意到了昨日不曾留意的细节……

    她脸颊通红,默念几遍非礼勿视,闭上眼睛,擦拭过几处敏.感的地方,等擦完之后,忙用薄被盖上她的身体,浑身都出了一身薄汗。

    她回隔壁卧房,从柜子里翻找出这些天闲来无事,给“祁钟钰”缝制的新衣裳,心翼翼的给对方穿上。

    随后,才坐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睡颜看。

    她长的很好看,虽然称不上绝世美人,也不及薛员外府的姐们貌美,却自有一股英气,隐藏在清秀的五官中,若是她恢复女装,一定是人群之中最惹眼的存在。

    此刻她的双眸紧闭,看上去意外地年轻,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她们两,一定会以为她只比自己大两三岁。

    她心里有些纠结,一方面希望她快点醒来。

    另外一方面,却又怕她醒来,因为她醒来之后,一定会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一套衣服。

    紧接着,就会意识到,是自己给她换了衣服,自己已经得知了她的真实性别……

    陆冬芙咬着嘴唇,她不敢想象对方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会生气吗?会愤怒吗?会觉得她多管闲事,意外发现了她的秘密,然后弃她而去吗?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陆冬芙就浑身冰凉,她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

    那必定是漆黑一片,鲜血淋漓,比被二姐抛弃更甚,她甚至会想去死,没有什么,比得到后又失去,更令人绝望的了。

    她尝到了嘴唇里的铁锈味,是牙齿咬破了嘴唇,她浑身一颤,勐地回过神来,现在“祁钟钰”还昏迷不醒,她还没有抛弃她,她可以想尽办法来挽留她。

    她是个心软的人,对自己在意的人更是如此,她若是看到自己如此可怜的哀求,一定会留在她身边。

    陆冬芙下定决心,一定要不择手段将她留下。

    她怔怔的看着她的睡颜,爬到了床内侧,紧紧的抱着她的胳膊不放。

    她是想一直睁着眼睛等她醒来,然后告诉她自己不介意她是女子,她还是想跟她在一起。

    但是鼻息间涌动着熟悉的冷香,对方的身体近在咫尺,她之前又劳累了许久,昨晚上更是没睡好,所以困的眼皮都开始架,明明不想睡过去的,可最终还是陷入了黑甜的睡梦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煳煳之间,意识朦胧而又昏沉,下意识的搂紧“祁钟钰”的胳膊,但是触感不太对。

    她惊的睁开双眼,就见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枕头,而本该昏迷不醒的“祁钟钰”早就不知去向。

    她脸色惨白,跌跌撞撞的从床上起身,环视了一圈卧房,没找到她的人。

    她用力的开房门,注意到外面天色有些昏暗,是傍晚了吗?

    她顾不上多看,去隔壁卧房,堂屋,厨房……甚至是整个院子,都找了一遍,却始终不曾找到“祁钟钰”的身影。

    连后院吃草的高头大马都不见了踪影,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失魂落魄的痛哭失声。

    所以,她醒来之后意识到自己察觉到她是女子,就决定骑马离开,再也不管她了吗?

    连她的解释也不愿意多听,甚至不愿意将她叫醒,跟她当面道别……

    她就这么着急离开,甚至不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天地广阔,她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又该去何处寻她?

    一想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陆冬芙就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她哭的喘不过气来,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对方的衣服下会隐

    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为何“祁钟钰”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呢?就算只是几句话的时间,她一定会告诉她……

    可现在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她人已经走了。

    都怪自己,明明不睡过去等她醒来就好了,可是她就是不争气!

    她瘫坐在地上,哭的像个委屈而又绝望的孩子,连被教导多年的礼仪都顾不上了。

    祁钟钰牵着马走进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怔愣一瞬,忙跑上前去,一脸焦急的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冬芙哭的头晕脑胀,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可眼前的确有个模煳的影子。

    她胡乱的用手背擦拭掉个不停的眼泪,待看清了眉头紧蹙一脸关切的“祁钟钰”时,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手就抱住了她的大腿,哭的更厉害了。

    祁钟钰头皮发麻,她还从未见过陆冬芙哭的这么凄惨,想蹲下将她扶起来,可陆冬芙也不知怎么了,将她一条腿抱的紧紧的,她又不敢用力,生怕伤到她。

    只能慌乱的道:“你别哭啊。”

    陆冬芙哽咽着,任她什么都不听,良久后,才终于冷静下来,眼泪都湿了祁钟钰的衣摆。

    她怯懦的抬头,睁大红肿的跟个核桃一样的眼睛,瘪着嘴委屈的:“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抽噎一下,:“我,我不是故意脱你衣服的,我不知道你……不对,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不要走,求你了,你别不要我……”

    祁钟钰怔然,嘴里顿时溢满了苦涩的味道,原来她哭,是因为她吗?

    她眼眶发烫,抓着姑娘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朝卧房走去。

    陆冬芙张开双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脖子,生怕松开手,对方就不见了。

    祁钟钰将人放在了床上,搬着凳子坐在床边,抿着嘴唇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陆冬芙刚才哭的太厉害,虽然现在总算不哭了,可身体还在可怜的抽搭着,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狼狈。

    祁钟钰心乱如麻,看了她许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犹豫的张了张嘴唇,终于道:“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她虽然的疑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

    陆冬芙忙摇摇头,随即又乖乖的点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祁钟钰无奈,道:“所以,你知道了?”

    陆冬芙咬着嘴唇,原本就咬破的嘴唇十分脆弱,这么一咬,又渗出了血来。

    祁钟钰不得不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咬,:“我知道你知道了,我……”

    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换了身新衣,身上也没有往日毒发时的黏腻感,明有人换下了她的衣服,还给她擦拭了身体。

    而这个人,不用多想,只能是陆冬芙。

    她脱掉了她身上的衣服,还给她擦拭身体……也就是,她都亲眼看到了。

    祁钟钰虽然做好了跟陆冬芙坦白性别的准备,却从未想到对方会先一步发现。

    她心情复杂,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到底是个大活人,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了,还想如厕。

    便想起床先去上厕所,但是她的胳膊被身边的陆冬芙搂的死死的,她看到了她眼底的青黑,不想断她的睡眠,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熟睡的陆冬芙立刻不安的蹙眉,她忙将自己的枕头递到她手上,看到她将枕头当做自己的胳膊抱的紧紧的不撒手。

    祁钟钰看到这一幕后,原本不安的心,顿时变的柔软起来

    。

    她抚摸着姑娘的脸颊,对方似是有所察觉,在她冰凉的手心撒娇的蹭了蹭,嘴角沟渠一抹甜蜜的微笑。

    舍不得。

    这是第一个涌上脑门的念头,她舍不得这个可爱而又娇俏的姑娘。

    然而,她们的婚姻,是一个骗局,陆冬芙已经得知自己是女子,肯定会恼怒自己的欺骗,不定还会失望的看着她。

    她光是想到这一幕,就烦闷不已。

    她转身离开,上完厕所后,拖着虚弱无力的双腿,去厨房找吃的,原本以为只能啃水果了,却不料锅里有冷饭。

    还做了很多,陆冬芙是个很节俭的姑娘,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太多食物。

    这多出来的冷饭,只能是她给自己做的。

    祁钟钰心里顿时充满了希望,她快速吃过饭后,原本想回房等陆冬芙醒来,可黑暗的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看样子,是一天的清到来了,她看到了院子里的千里马,对方也看到了她,马蹄哒哒的向她走来,温顺的站在她面前,嘴里发出“咴咴”声。

    在如此静谧的清,显的十分刺耳,她嘘了一声,马儿灵性的收了声,期待的看着她,似乎期待她骑上去,再跟之前一样畅快的驰骋。

    祁钟钰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在院子里也静不下来,便想着干脆出去散散心也好。

    便牵着马离开了院子,翻身上马在村道上极速奔跑,微风吹散了她心头的阴霾,她看着广阔的天地,心情也开阔起来。

    原本还在担心陆冬芙的反应,现在想来,顺其自然就好。

    她若是愿意接纳她,她就继续跟她过温馨的田园生活。

    若是不愿……那她就写下一纸和离书,将十万两银子,连带着谭浩然给她的礼物,全都给她,有了这笔银子,对方一定能过上富裕无忧的生活。

    她回到家,开院门,想将千里马牵去后院,却看到了陆冬芙在院子里痛哭的一幕。

    如今二人面面相觑,祁钟钰苦笑道:“我原本,也算告诉你这个秘密,我也并不是真正的祁钟钰,我真实的身份,其实……”

    陆冬芙断她:“我不在乎!”

    她又落下泪来,自己都觉得她太爱哭,抬手擦着脸上的泪,:“我不在意你的过去,我也不在乎你是女子,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你离开我。”

    “我之前睡醒时,还以为你走了,我当时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们继续做夫妻好不好?不要孩子也无所谓,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祁钟钰呆呆的看着她,她这个娘子,总是出人意料。

    她欲言又止,道:“我……”

    陆冬芙又:“我知道你女扮男装,一定有你的苦衷,我不会强求你现在就告诉我一切,我会等到你准备好的那一天,在那之前,只要你还想当祁钟钰,那我就当你是祁钟钰。”

    着,她心翼翼,不安的看了一眼“祁钟钰”,道:“你不会放弃这个身份的,对吧?”

    祁钟钰摇摇头,:“不会,早在我出现在二叔面前时,就决定从此以后,以这个身份活下去,就算离开这里,也是一样。”

    陆冬芙闻言,松了一口气,笑着:“你睡了那么久,我去厨房给你做饭吧。”

    祁钟钰唔了一声,见她起身要走,抓住她的手,低声:“你在害怕,你在躲避,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改变主意,我们就永远是夫妻。”

    陆冬芙泪流满面,转身抱着她,声音颤抖道:“我

    真的怕……”

    祁钟钰拍着她的后背,:“我暂时没想好,怎么告诉你我的来历,不过我保证,等我准备好那一天,我会告诉你我的一切。”

    陆冬芙忙不迭点头。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明亮,陆冬芙哭的脆弱的眼睛被刺的生疼,她之前还以为是傍晚,然而却是清。

    祁钟钰问道:“我睡了多久?”

    陆冬芙掰着手指头算,:“你是前天上午回来的,昨天我去二叔家一趟,从下午睡到了今天早上……”

    祁钟钰应了一声,她往日毒发时,也会昏迷很长时间。

    陆冬芙担忧的问:“你之后还会像,像前几天一样吗?”

    祁钟钰笑着:“不会,这一次是意外。”

    若不是要帮谭浩然摆脱江湖中人的追杀,她也不会内力紊乱,毒性复发。

    她之后可不算再管江湖中事,只想在岳河村过自己的日子,只要内力不乱,就不会再次毒发。

    陆冬芙闻言松了一口气,:“那我去给相公做早饭。”

    祁钟钰站起身来,道:“我刚才简单吃了点,现在还不饿,不过我也跟你一起去厨房吧。”

    陆冬芙巴不得,开之后,她之前的绝望像是青烟一样,消散在阳光下。

    只是,她更黏着祁钟钰了,连做饭都想跟她在一起。

    她们去厨房,陆冬芙想着祁钟钰之前失血过多,就做了一大桌子好饭好菜,好给她补身子。

    祁钟钰吃过饭后,道:“既然我回来了,那搬家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实不相瞒,我重伤未愈,需要闭关调养,在这里人烟喧闹,我静不下心来。若是无事的话,我等会儿去跟二叔请安,下午就搬家去山上吧。”

    陆冬芙关心她的身体,而且早就做好了搬家的心理准备,忙点头应是。

    她们收拾了碗筷后,陆冬芙回屋用脂粉遮掩了哭的红肿的眼睛,携手去二叔家请安。

    在院中纳凉的姚氏,见祁钟钰来了,笑着:“钟钰病好了?”

    祁钟钰恭敬应道:“回二婶的话,都好了,之前忙着赶路中了暑气,夜里又贪凉,身子遭不住才会发热头晕,在家里睡了两天,已经没事了。”

    之前在过来时,陆冬芙就跟她简单明了之前跟二叔的辞,祁钟钰此刻便统一口径作答。

    姚氏笑眯眯的点头,道:“知道你没事,我和你二叔就放心了,你二叔在书房里教两个孩子念书,你直接过去找他吧。”

    祁钟钰应了一声,冲陆冬芙眨了眨眼睛,便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敞开着,里面传来了朗朗读书声,她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直到祁长乐注意到她来了,才吩咐两个孩子继续念书,他则跟祁钟钰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他仔细量了祁钟钰一眼,见对方脸色是比之前白了几分,便:“虽然你平日里身强体壮,却也不能贪凉,这不,就发热生病了吧。这还是你回家来第一次生病,现在感觉如何?若是依旧觉得不舒服,就去县城里找大夫看看。”

    祁钟钰笑着:“二叔放心,我身体已经康复了,不用担心。”

    祁长乐这才松了一口气,问:“这一次出门,还是没有消息吗?”

    往日,祁钟钰出远门时,都借口是要找一个故人,祁长乐曾经自告奋勇要帮她的忙,只不过祁钟钰自己也不出具体的信息来,连对方的姓名籍贯都不知道,祁长乐只能作罢。

    索性祁钟钰平日里不猎时,也闲来无事,出趟门多转转也是好事。

    祁钟钰没这一次出远门的目的跟

    之前不同,她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找到。”

    祁长乐见她失落,拍了下她的肩膀,道:“无妨,只要有这么一个人,早晚有一天会找到的,有时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不定下次出远门时,就找到了呢,不要灰心丧气。”

    祁钟钰笑着应下,然后起了来意,道:“二叔,我算今天下午就搬家去山上的院子,原本早就该搬的,只不过有事耽搁了。如今病好了,就该正式住山上去了,我到底是个猎户,许久不曾上山猎,手艺都要生疏了。”

    祁长乐虽然不想他搬去山上住,可事已至此,他也不会反对,道:“也罢,我叫上几个村里人,帮你一起将东西搬上山去。”

    祁钟钰想了想,谢过了二叔的好意,虽然她东西不多,但是有短工帮忙,是要快很多。

    祁长乐吩咐下人去村子里招人,又跟侄子起了最近发生的大事。

    其中就有汜原县中秋那天,发生的火灾惨案,死了二十多个人,至今还未找到纵火的凡人,这桩案子拖了这么久,很可能会成为一桩悬案。

    尤其是朝廷官员如今正在忧愁别的事,因为新日教教主,前些日子突破了官府的层层包围,回到山南道正式露面重整旗鼓,原本平静下来的山南道,立刻被搅的乌烟瘴气,造反势力都有抬头的趋势。

    康王震怒不已,决定向朝廷请兵,亲自上阵对付新日教。

    然而,却被京城那边的人驳回了,康王恨的咬牙切齿,只能私下里招兵买马……

    眼看着将会有一阵腥风血雨,祁长乐皱眉道:“因为,淮南道将来可能会不太平,你以后做事要谨慎心,暂时不要猎大型猎物,以免在上层人士那里露了脸,若是强行将你征兵去仗,那就不好了。”

    祁钟钰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她蹙眉应了一声。

    祁长乐又道:“以后县城里也少去,若是了猎物,就拿到二叔这里来,我帮你卖掉;粮食不够的话,也到二叔这里拿便是,我知道你的性子,过意不去的话,可以按照市场价给我银钱。”

    祁钟钰原本算搬家后,就去县城采购一番,山上的院子已经提前备好了家具等物件,就剩下囤积要吃的粮食了。

    如今,既然祁长乐都这么了,她想着自己的身体状态称不上好,去县城还要多跑一趟,在二叔这里买粮食也是一样,便点头应了下来。

    祁长乐让她回去收拾行李,陆冬芙也搭把手帮忙。

    没多久,村子里的青壮年便上门来帮忙了,祁长乐还借给她一辆马车,所以来回两次,就将东西搬完了。

    她付了这些短工银钱后,目送他们远去,陆冬芙看着身边的高头大马,道:“相公,这匹马怎么办?就放在山脚下吗?”

    祁钟钰摸着这匹马的鬃毛,问:“你是要跟我上山,还是在山脚下歇着?”

    陆冬芙忍不住笑出了声,然而骏马却看了眼山上,陆冬芙顿时笑不出来了,惊奇的盯着它勐瞧。

    祁钟钰拍了拍它,笑着道:“好,那就走吧。”

    她让陆冬芙坐在马背上,陆冬芙忙摇了摇头,:“不必了。”

    祁钟钰也没勉强,二人一马,从蜿蜒的山路上抵达了半山腰的院子外,她没有将这匹千里马束缚起来,而是让它自由自在的在山间转悠,而她则跟陆冬芙一起,踏进了院子内。

    面对着院子里的杂物,陆冬芙挽起袖子道:“相公,我来收拾吧。”

    祁钟钰道:“一起吧,这里之后便是我们的家了。”

    二人收拾到傍晚时分,才将东西都收拾整齐,陆冬芙去厨房做了几样简单的菜式。

    吃过饭后,祁钟钰道:“我接下来会在屋内静心养伤,你不必在意我,给我准备好食物放在门边,我清醒后,自会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