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苏摆摆手让担忧自己身体情况的众人散开, 一扭头却看见迷宪定定地看着自己, 黑曜石般的眼睛因为坚定而眸色深沉。

    这样的眼神过于熟悉，陶子苏瞬间回想起曾经被对方管着的岁月。

    前世陶子苏心脏有疾，虽然成年之前身体基本无碍，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个脸色苍白些的少年人, 但熟悉的人都清楚他的体质比玻璃更脆弱，不能激烈运动不可情绪波动，连作息都受到严格要求, 需要雷不动地执行。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看着他的人从他的父母变成了迷宪，更让所有人惊奇的是，在被家人管着时陶子苏还很有反抗精神, 被迷宪盯着后却再也没有做过半夜偷偷起床的作死事迹。

    其实陶子苏曾经破戒过一次。

    那时候他才十四岁, 正是中二叛逆的时候, 即使家长三令五申地他的身体不同于他人，他依旧难以乖巧听话地入睡。

    世界刚在他面前展露出一角，却已经让他沉沦其间, 他想要了解得更多，因此即使在夜晚也难以自控地偷偷溜去书房,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但既然活不了多久, 他宁可活得肆意些。

    只是自从迷宪自告奋勇接过他的看护权后，陶子苏不得不收敛起来，直到某一夜他有了不得不处理的事情, 才又一次夜半起身。

    陶子苏至今仍然记得那一夜书房中灯光昏暗，为了不吵醒别人他连灯都没有开，幸好月色皎洁，他在一片银辉中忙碌着手上的动作。

    等到最终大功告成时，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成品松了口气站起身，嘴角挑起个轻松惬意的笑容，捧着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心翼翼地向卧室走去。

    进门时他还没用力拉门把手，门便悄无声息地开了，他心中一凛僵在门口，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闭合，然后床头灯亮起昏黄光芒。

    迷宪在他身前背光而立，身形被上一片朦胧的光影。

    陶子苏心头一跳，手臂一抖，心中悲叹一声卧槽要完！

    迷宪眼疾手快地接过从他手中跌落的盒子，平稳地放在床上，复而站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迷宪的面孔隐在阴影之中，陶子苏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眸映着光芒看向自己，眼中几分肃然几分关切，漂亮得不像话。

    迷宪不知道陶子苏想到了什么，他只是很严肃地仰头看着陶子苏，复述事实:“十二点十三分我听见你家有动静，于是跑到书房去看了看，正好看到你不知道在做什么，我本想制止你，又担心受惊吓对你心脏不好，于是在这里等你回来。”

    迷宪发育晚，那时候陶子苏比他高了半头，被仰视着却觉得背后冷汗岑岑，而越听迷宪的话，他越觉得心中愧疚。

    他没想到迷宪被他惊醒不但毫无怒意，反而第一反应是不能吓到自己，陶子苏沉默片刻，低头乖乖认错:“是我的错。”

    迷宪抬手看表，即使是在半夜被惊醒，他依然全身衣着齐整装备齐全，连手表都没有忘记戴上。

    “现在是一点二十二分，你应该明白这个时间还不休息，对你而言是致命的。”

    陶子苏抿了抿嘴，喏喏地应了一声，迷宪收敛了所有情绪，唯有双目眸色沉沉，尽是难以掩饰的关切，看着迷宪的眼睛，陶子苏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见到他如此配合，迷宪叹了口气，道:“早点休息，为了避免你再分心，这个盒子我先拿走了。”

    眼看迷宪就要推门而出，陶子苏纠结道:“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给你准备的。”

    迷宪一怔，捧起手中的盒子看了看，那就是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纸盒，里面的东西分量也不重，盒子外恶俗地用缎带扎了个粉嫩的蝴蝶结。

    “生日礼物，是我亲手做的蛋糕，既然你已经发现了就回去拆拆看。”

    迷宪面上沉静的神色褪去，他近乎无措地炸了眨眼睛，将手中纸盒捧得更高了几分。

    纸盒红白相间，缠在外面的缎带却是恶趣味十足的淡粉色，只是此时灯光微弱，缎带映衬出些许柔光，竟然显得很漂亮。

    迷宪诚恳道:“谢谢。”

    陶子苏笑眯眯地摆摆手:“咱两之间谈什么谢嘛，今年我是不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

    迷宪自门口处扭头回看，眉眼沐浴在橘色暖光之中，阑珊灯火照得他眉目如画，他露出个罕见的明媚笑意，道:“当然是，你总是第一个。”

    事实上在很长的时间里，除了陶子苏没有人记得迷宪的生日，陶子苏怕他伤心，便年年争当第一，显得祝迷宪生日快乐成为了一个让人觉得荣耀的任务。

    见到迷宪的笑容，陶子苏很是心旷神怡。

    只是迷宪很快就收敛了表情，一脸沉稳地对陶子苏道:“情况特殊这次就不举报你了，快睡，明年别玩给人惊喜了，你的身体容易把惊喜变成惊吓。”

    陶子苏装模作样地苦着脸，拖长了调子道:“知道了。”

    “明年你愿意教我做蛋糕吗？”离开陶子苏卧室前，迷宪留下最后一句话。

    陶子苏一句愿意都到了嘴边，却害怕吵醒父母只能咽回去，他摊成大字躺在床上，突然意识到迷宪最后一句话根本不是在问他，也不需要听到他的回答，迷宪早就确定他的答案。

    陶子苏在床上挑眉:这个人似乎有恃无恐了哦。

    自那一天之后，陶子苏再也没有在晚上熬过夜，因为他总记得那时候迷宪对他所有的关切，关心别人是一件很费脑筋的事情，让迷宪费脑筋，他舍不得。

    转眼之间过去了这么久，迷宪几乎失去了过去的全部记忆，陶子苏却又见到了那熟悉的眼神。

    曾经的迷宪眼神更淡然些，此时的少年人眼中则多了几分焦急，但是那份关切却从没变过。

    陶子苏展颜露出笑容，他抬手压在迷宪的脸颊，向上提了提迷宪的嘴角，道:“你放心，我不会累到自己的，你也别苦着脸，多笑笑，笑起来这么好看可不能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