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旧时间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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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位方老板再一次出现在摘星阁的时候,仍是带了许多的奇巧玩意。

    如今宋玄这位祭司虽是个无名无份的俘虏,在大尧却是如日中天,想见他一面并不难。

    难得是躲过那位帝王的耳目。

    方秋棠好容易找了这样的一个会,打着贿赂的幌子,冠冕堂皇地混了进来。

    宋玄打开他拿来的关匣子,发现里头是一枚金灿灿的戒指,上头嵌着鸽子蛋大的宝石,做工精致,花哨得让宋玄头晕。

    方秋棠:“这玩意你拿着,改日出去了,拿这东西,就能在我的铺子里兑银子,兑多少都成。”

    宋玄微微一愣:“出去了?”

    “外头已经打得差不多了,”方秋棠。“前两天还有官员弃城而逃,打到盛京也用不了多少日子了。”

    这是好消息。

    宋玄却不知被什么梗在喉咙里,不出话来。

    “用不了多少日子是多久?”他问。

    “或许三五个月,又或许一两年。”方秋棠交代。“姬云羲未必肯放你,祭司还是早做打算,若有需要,也可传信给我。”

    “我听你是尧人,你若是不想接着做南图的祭司,就走罢,有这戒指,总不会愁吃穿的。”

    宋玄拿着那沉甸甸的玩意,无声地笑了起来:“方老板真是大方。”

    “应该的,你帮了我的大忙。若不是你的情报,南图那边也不会这样的顺利。”

    宋玄的笑容没有到达眼底,更像是挂在脸上的一张面具。

    他轻声叹息了一声:”你不是想要帮你兄弟脱身吗?他叫什么名字,我或许能帮上点忙。“

    方秋棠瞧着这位眉目温和的祭司,犹豫了半晌,才道:“这戒指,本不是给你的。”

    “我骗了你。”

    宋玄抬眸瞧着他。

    “我不是为了帮什么义兄弟脱身,我是为了报仇。”方秋棠瞧着他的脸,慢慢。“我那傻子一样的兄弟,已经死了。”

    “这戒指原本也是给他准备的,谁拿了,谁就是我铺子的二当家。可笑那混蛋,摸都摸不着了。”

    方秋棠生了一双狐狸眼,瞧着狡诈冰冷,里头却带着隐约的水光。

    “他跟着姬云羲,就活该有这一天。”方秋棠勾起嘴角,不无讥讽。“我劝了他几次,他都不肯听,最后果真让人当卒子似的弃了。”

    他话的凉薄,可宋玄却硬生生从中读出哀恸来。

    宋玄一字一句都得无比的艰难:“所以?”

    方秋棠那双狐狸眼似笑非笑,眼白却已经充血:“他为了江山权势要季硝的命,老子就要让他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给季硝赔命去——“

    宋玄根本无法劝解,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方秋棠许是许久不曾跟人过这些,如今见大事将成,一时之间,竟忘了形,冷笑着捉住了他的:“可他死了又能怎样?这世上只有一个季硝,只有那一个兔崽子——”

    “那是我的”他的声音渐低,肩膀颤抖着,脸也埋进了臂弯。

    9、

    宋玄把玩着方秋棠留下来的戒指,许久都不曾话。

    姬云羲跟着瞧了两眼,笑着问:“祭司喜欢这些饰品?”

    宋玄轻声:“不过是瞧着宝石稀罕,多看两眼罢了。”

    姬云羲:“祭司比这些玩意稀罕多了,你要是喜欢,我改日再给你找些来。”

    宋玄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转头去瞧姬云羲,那人被夕阳笼上了一层薄金,连带着精致的眉眼都模糊温煦了些许,墨色的衣缎上流转着光泽,衬着头上织金的抹额,恍惚间竟让人错以为天人。

    明明外表生得这样俊俏。

    宋玄问:“外头战事打得如何了?”

    “不怎样,”姬云羲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祭司怎么打听起这些事来了?”

    “心急了?”

    他的双眼幽深如古井,没有丝毫的波纹涟漪,仿佛什么都清楚,却又什么都没有。

    宋玄“嗯”了一声。

    姬云羲勾了勾嘴角,仰面一倒,正倒在宋玄膝上,他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祭司不用心急,我是不会放了祭司的。”

    “死也不会。”

    宋玄仍是瞧着中的戒指。

    姬云羲却忽得想到了什么,雀跃地跳了起来,在他耳边轻轻地低语。

    却让宋玄的目光颤了颤。

    他笑得灿烂,那一瞬间的光华明媚,有如少年。

    他,宋玄,你要是真不愿意陪着我,不如就由你来动罢。

    你杀了我,就这辈子都逃不开我了。

    20

    宋玄这一生仁善温和,却也薄情,少了常人的约束,却也少了那一份羁绊和真实。

    纵然是南图的众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多年的老友,宋玄能为他们不顾生死、两肋插刀,却不会为之驻足。

    可如今,他心里落了一枚不一样的种子,却是还没等到抽芽生花,先生了那丑陋纠缠的根茎,让他爱不能、恨不能。

    他跟姬云羲接触的愈久,那根茎就扎得愈深,被纠缠得愈紧,想挣挣不开,想连根拔起,却又不忍。

    后来,他便也不愿再挣扎了。

    他由着姬云羲胡作非为,偶尔也会闲聊,兴致来了,还学着写上两笔字儿。

    宋玄头一个学会的,还是姬云羲的名字。

    外头的事,姬云羲不,他不问,两人就这样默契地装聋作哑。

    有一天,姬云羲问他:“我若是逃了呢?”

    宋玄没有回答,姬云羲忽得笑了起来:“逃什么,我怕是傻了。”

    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是这世上的首恶。

    宋玄却在想,那一瞬间,只有一瞬间,他竟也心动了。

    想帮这人逃避天下的责难,逃避所有因他流下的泪,逃避所有因他而淌下的血。

    姬云羲是暴君,是个大奸大恶、视人命如草芥的的恶徒,是拘禁他的罪人。

    那他宋玄在这一刻,又是个什么人呢?

    他想,这是命,更像是劫。

    大约,劫数尽了,命也尽了。

    2

    南图人来的很快。

    想来大尧等他们,也等了许久。

    听闻南图的大祭司发话了,罪不及庶民。

    据盛京有一班游侠儿,早早等在城门口,准备迎南图人进城。

    听他们的首领,是个嫉恶如仇的姑娘,早就想要行刺,这回却终于等到了这暴君的倒台。

    民心所向,大快人心。

    姬云羲一个人走进了摘星阁,他仍是那一身玄色的衣裳,上提着一壶酒,一如初见时那个离经叛道的君王,神色中却少了那戾气。

    宋玄等了他很久。

    “祝阳呢?”宋玄问。

    姬云羲:“我让他滚了。”

    姬云羲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都到这时候了,你不来问我,却问他。”

    宋玄问:“你这是吃醋了?”

    “嗯。”

    宋玄头一次,想摸了摸他的头,他也这样做了。

    姬云羲懒洋洋的笑,不复平时的阴翳,反而带着少年人才有的嚣张。

    他:“你也走吧。”

    宋玄瞧着他的眼睛,问他:“不是不放我吗?”

    姬云羲:“走吧。”

    他脸上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笑,仿佛是要去出门游猎,面对山间的走兔野鸡,而不是城门外的千军万马。

    宋玄看着窗外,那皇城还是一样的冰冷。

    他站起身来,向外边走了几步。

    却忽得被什么勾住了衣袖。

    他转过头去,瞧见了姬云羲的,正捏着他的袖边儿,微微的颤抖。

    姬云羲低着头,忽得意识到了什么,松了。

    “走吧。”

    他重复了一遍。

    宋玄瞧了瞧他,低低叹息了一声:“你呢?”

    姬云羲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酒:“我得自斟自饮了。”

    宋玄问:“原本是想跟我一起喝的吗?”

    姬云羲顿了顿,才:“原本是想的。”

    可瞧见了他,便什么都不想了。

    姬云羲瞧着他,脸上终于没了笑,他轻声:“宋玄,你走罢。”

    “我不留你了,你去哪都行,做什么都行。”

    “别忘了我。”

    宋玄瞧了瞧窗外,又瞧了瞧姬云羲颤抖的。

    他坐了下来:“我送你一程罢。”

    姬云羲笑了起来:“也好。”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

    干脆利落。

    嘴唇鲜红,还带着隐约的水光。

    他提着酒壶,:“我不晓得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酒,这味道一点都不好,祭司也不要尝了。”

    宋玄:“那你喜欢什么味道?”

    “甜的,”姬云羲笑得眉眼弯弯。“酒要是甜的就好了。”

    宋玄:“可惜来不及去找了。”

    姬云羲专注地瞧了他许久,一步步走过去,直到自己的身影,将宋玄完全覆盖。

    他痴痴地瞧着宋玄的眼睛,轻声问:“宋玄,能抱我一会吗?”

    “就一会。”

    “好。”

    姬云羲心翼翼地俯下身来,将头搁在宋玄的肩膀上。

    宋玄的放在了他的瘦削的腰身上。

    然后,姬云羲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宋玄的身上。

    宋玄的眼神很清澈,也很温柔。

    让姬云羲忍不住想瞧,却又不敢去瞧。

    “宋玄”姬云羲的声音很轻,在这安静的房事内,愈发显得柔和。

    “嗯。”

    “你要是对我有情就好了。”

    “哪怕稍微一点,一点就”

    “不对,一点不够。”

    “你要是像我一样就好了。”

    “不,也别像我。”

    姬云羲的话停了下来。

    他攥紧了宋玄的衣裳,身体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宋玄,我好疼啊”

    大概是毒发了,他揪着宋玄的衣裳,牙齿深深地印在了宋玄的肩头。

    “好疼宋玄”

    连这样的呓语,都那样的细微隐忍。

    宋玄的蓦地收紧,将他紧紧地锢在了自己的怀里。

    “我好害怕”姬云羲的声音里终于带了哭腔和颤抖,温热的液体落在宋玄的肩头,又渐渐凉了。

    宋玄从始至终,都只仅仅地抱着他,没有再过一句话。

    姬云羲看不到宋玄的表情,却攥紧了下的温度,在剧烈的疼痛中,逐渐模糊了意识。

    ”我后悔了,宋玄。”

    他最后。

    之后,宋玄感觉自己肩头沉甸甸的,落下了什么,揪着自己衣裳的无力垂落,被自己抱在怀中的躯体,也变得柔软无力。

    风穿过窗棂,拂过怀中人的发梢,在他的指尖缱绻。

    现在只剩下他了。

    宋玄想。

    他走了,他自由了。

    他轻轻牵起那人的,与他十指相扣。

    他伸,将桌上的酒,重新斟了一盏,用的是那人用过的酒盏。

    然后,贴近唇边,慢慢地喝了下去。

    “你的对,应该是甜的才好。”

    宋玄轻声。

    他将剩余的酒水推倒,又随将油灯打落。

    那火苗便忽得一下大了,顺着床幔向上蔓延。

    宋玄重新抱紧了那人已经柔软的身体,终究叹息了一声。

    他后悔什么了呢?

    是悔不该囚他,还是不该放他?还是悔他做的这些混账事了呢?

    宋玄不晓得。

    他想去问问他。

    “姬云羲,我只是去问问你。”宋玄在他的耳边轻声。

    “至多是怕你一个人孤单。”

    火光炽烈,窗外却仍是碧空万里。

    此生殉天下,此身祭云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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