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能让你一丝|不挂的地方。”
“……”
叶以疏下意识拉紧衣服,脸上红晕更甚。
何似唏嘘两声, 背上相机走了过来, “让让。”
叶以疏移步。
何似蹲在地上, 猫着腰, 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叶以疏想问, 又怕她拒绝,犹豫半晌选择了沉默, 安静地站在一边看何似一会儿蹲着,一会儿跪着, 一会儿还要趴地上摸索, 奇奇怪怪的姿势莫名有些喜感。
叶以疏无意识牵动紧抿的唇角,温柔眉眼慢慢浮现。
何似找全被扯掉的扣子, 一回头就对上了叶以疏的笑容。
隔了这么多年,她的笑还是和暮春四月的柳絮一样绵软、多姿。
美得何似鼻子发酸。
何似发过誓,要用一辈子守护这个笑容。
现在......
“别笑了, 真难看。”违心的话脱口而出。
笑容登时变得僵硬。
何似越过叶以疏往出走,手握住门把的时候回头, “走不走?”
叶以疏黯淡了目光, 垂着眸子,拿起手提包跟上何似。
何似带叶以疏去了后续要做采访的创意会议室。
临近门口, 何似忽然停住脚步,“你在这里等着。”
叶以疏不解,“你呢?”
何似微微撩起眼皮,落在叶以疏胸前的笑里戏谑不加掩饰, “里面一帮男人正等着围观你,你要觉得自己够圣母,大可以进去给他们发发福利,我不仅不会拦着,还会帮你们摇旗呐喊。”
叶以疏如水的眼波泛起涟漪,展了展微蹙的眉头,拉紧衣服侧身,“不用了。”
何似无所谓地耸耸肩,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正乱,方糖如临大敌一般指挥者工作人员布置现场。
何似不屑方糖如此劳师动众的做法,但不可否认,她的审美的确出彩,大到现场风格,到水杯,果盘,每一样都完美契合叶以疏的气质——冷淡、疏离、庄重,还有一颦一笑间藏都藏不住的温柔。
这个人,连身上的气质都是矛盾的,难怪她花了二十二年的时间依然没有看透她的心思。
“嗤!”何似的脾气来得快,快步走到方糖跟前,开门见山,“采访推迟。”
方糖一脸懵逼,“为什么?你刚才不是去找叶医生了吗?她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何似异常明亮的视线在空中划了个圈,从门口那个若隐若现的肩膀上擦过,“叶医生现在不太方便见人。”
方糖觉着自己听到了足以沸腾业内人士的惊天秘密,“什么叫......不方便?”
何似将垂于胸前的长发撩到身后,笑意浓烈,“也没什么,就是我刚才帮叶医生脱衣服的时候不心扯掉了几颗扣子。”
“哦?”方糖被何似笑得心神荡漾,话一出口竟多了几分试探的味道,“没想到何大师不止拍照厉害,连脱衣服的手法也异于常人。”
“一时激动,有点忘情,还请方主编见谅。”
“哪里的话,何大师请随意,下班前回来就行。”
“谢了。”
“客气。”
好招呼,何似大摇大摆地往出走,会议室里一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主编,你快醒我,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一名编辑丢了魂一样。
方糖抬手就是一巴掌,“怎么样?醒了没有?要不要我换种方式?”
编辑欲哭无泪,捂着差点折掉的胳膊跑回去继续干活。
方糖站在原地,端起胳膊,被老茧磨得不再温柔的指腹来回摩挲着下巴,“原来是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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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会议室时,何似有意放轻了脚步,以至于她出现在叶以疏面前时,叶以疏没有丝毫防备,绯红脸颊上的羞恼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何似俘虏。
有些情愫不受控,表达出来却又换成了另一种方式。
何似懒懒地靠向墙壁,对着叶以疏的方向吹了声口哨,“这就害羞了?咱们以后玩的时间多了去了,你这样可不太行啊。”
叶以疏对任何形式的何似都无力招架,眼下她出这么不文雅的话,叶以疏依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只是在长久沉默之后叫了她一声,“何似。”
何似敛起表情,肩膀顶着墙壁站直身体,“跟我来。”
话落,毫不留恋地走远。
叶以疏知道何似生气了,也能猜想到原因。
除却心疼,她不觉得有错。
相反的,以后这种有意划清界限的举动会越来越多。
她们之间最好的结果是从情人变成陌生人,最坏......也不过是她无情无义......
何似之前没来过这层,凭借刚才进来时的印象找到了安全通道。
门开,燥热冲进走廊。
何似不悦地抓抓被热风吹得贴在脸上的头发,率先上了台阶。
叶以疏紧随其后,游离的目光随着何似攀爬楼梯的动作逐渐聚集到她耳后。
何似过,她喜欢听大自然或是醇厚,或是清浅的声音,那里面有生命的养分和希望。
现在,她的声音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窥探秘密的念头快速支配了叶以疏的理智。
在何似安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叶以疏毫无征兆地伸手抢走了何似的助听器。
何似受到‘攻击’,本能还手。
叶以疏还站在台阶上,脚下不稳,既不能伤到何似,又不能让她抢回助听器,动作左右受限。
眼看着何似要得手,叶以疏不假思索地躲开,单手撑在护栏上做着力点,脚下用力轻松越过护栏跳到了下一层。
眼睁睁地看着叶以疏用这种方式消失在自己面前,何似的魂魄也好像跟着一同跳了下去。
下面是无底深渊。
消失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何似怔愣地站在原地,身上覆了一层冰霜。
不久之后,思绪回笼。
心头的恐惧足以颠覆一切伪装的和平,或是激烈。
何似踉跄地跑下来,大喊,“叶子!”
叶子就在她拐个弯便能看到的地方。
安然无恙。
何似的恐惧尘埃落定,随之而来的是比严冬风雪更加凉薄地质问,“玩我?有意思?”
叶以疏不做声,站在低处仰起头,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扶着护栏,浮于表象的淡漠眼神看似静水无波,实则,瞳孔深处猛烈翻滚的巨浪能卷走一切。
叶以疏捂着耳朵的那只手下是何似的助听器。
隔着助听器,叶以疏听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清晰到让人畏惧。
可即使这样,何似依然与这世界大多数的美妙声音背道而驰。
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推翻,又有什么东西坚定下来。
叶以疏收回扶着护栏的手挡在嘴边,平和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何似。
“......”
何似知道叶以疏话了,可她看不到口型,更听不见声音。
那些话只要叶以疏不刻意告知,何似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内容。
在何似没有任何感情的注视下,叶以疏走了上来,认真地将助听器帮她戴上,然后道歉,“对不起。”
何似一言不发地离开,脊背挺直。
叶以疏跟从,心里默念的话像是咒语,将她的心思拉得越来越远。
【请你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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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是荆雅的地盘,何似和叶以疏一进去就看到了离荆雅从不过百米的江童。
江童已经从荆雅那里得知了何似的事情,此刻见到她除了激动、庆幸,还有难过,乌亮乌亮的大眼睛一眨就变得泪眼婆娑。
何似会哄人,没几句便搞定江童,在她的指引下找到了荆雅的办公室。
荆雅刚处理完手上的急事,准备下楼和方糖那个女人硬碰硬。
那厮刚才竟然在电话里自称阿姨,还她发现了何似和叶以疏不得了的秘密?!
笑话!就何似看叶以疏那眼神,是个人都能发现她俩关系匪浅,秘密,当真委屈了这两个字!
不过,该封的口,该提的醒,她还是要顾忌。
荆雅已经想好了措辞,准备一鼓作气,虎到底,谁知道门一开,看到的先是泪眼朦胧的江童,再是吊儿郎当的何似,何似旁边还有用白大褂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叶以疏。
在此之前,荆雅对叶以疏只局限于听,从何似那里,也从外界。
从那些听里,荆雅对她做出了两点评价,仁心仁德,冷血无情。
今天近距离碰面,荆雅不上来心里的异样。
有种,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没等荆雅想明白这种异常是真是假,何似一脚横跨过来,挡在她和叶以疏中间,语气不悦,“你办公室借我!”
荆雅想杂事想得入神,没听懂何似语气里的不悦,随手拨开她:“别挡路。”
何似跳脚,“你看谁呢?!”
声音大得江童捂住了耳朵。
荆雅这才反应过来何似的别扭,当即火上浇油,“看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啊,如果知道附属医院有这么正点的女医生,我早带着童童过去那儿看病了,犯得着被外面那些歪瓜裂枣盯着瞧。”
火烧得越旺,何似的情绪越藏不住,荆雅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想对症下药,也要何似的病情足够明确不是?
可惜,事实再次让荆雅失望。
在何似想到反驳的话之前,叶以疏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侧了一步,避免和荆雅面对面。
选好位置,叶以疏看着前方一处绿植平铺直叙地:“我是脑外科的医生,如果你脑子有病可以去挂我的号。”
叶以疏公事公办的态度让荆雅有种她已经病入膏肓,正在妄图走后门做她的病人的错觉,而她刚正不阿,不准备为自己开后门。
是这个意思吗?
荆雅不明所以地指着自己,“你我脑子有病?”
叶以疏目不斜视,“我的是如果。”
荆雅不话,直接撸袖子。
江童以为要出大事,急忙拉走荆雅按在办公室外的墙上,艰难地扭过头对还没回神的何似喊道,“何似姐,你快带这个漂亮阿姨进去,我帮你按住雅了!”
“啊......”何似懵。
几秒后,“啊?!”
醍醐灌顶的何似,什么都顾不得想,直接拉起叶以疏的手腕进了办公室。
门锁落下,何似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数落,“你惹谁不好,干嘛惹荆雅?你知不知道她以前是柔道国家队的?!”
叶以疏神色如常,动了动还被何似攥在手里的手腕。
何似触电一样放开,顺带往旁边躲了两步。
“我不知道。”叶以疏微微敛着眸子,表情格外认真,“不过,你可以告诉她我保持着近身格斗六年第一的记录,对手是谁,你清楚,如果觉得只这些不够让她退缩,你可以把我对手的身份一起告诉她,这些不违反规定。”
何似眉心猛跳。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她怎么闻到了酸酸的味道?
嗤!
鼻子和脑子一起坏掉了吧!
唾弃完自己,何似没再理会叶以疏,自顾跑到荆雅的办公桌前翻箱倒柜。
果然,这个人|妻属性爆棚的女人待过的地方就有哆啦A梦的口袋,找个针线包什么的,不要太随意。
何似取出针,穿上线,对站在门口没移动过的叶以疏:“过来啊。”
叶以疏不知道何似想干什么,也不想知道,脚步固定在门前一动不动。
何似躁动了,“你这人没生活常识就没生活常识吧,怎么连做人都这么扭捏?”
叶以疏直直盯着何似,像是要把她看穿。
受不了叶以疏用沉默对抗自己,何似扬起手里的针线解释,“缝扣子。”
叶以疏绷着的表情登时放松,缓步走了过去。
办公桌前,何似已经坐了上去,正晃着腿等叶以疏过来。
站定,叶以疏刚想开口便听到何似掷地有声的两个字,“脱吧。”
叶以疏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反问,“你什么?”
何似收回腿,盘膝而坐,两手撑在身后,指尖有规律地在桌面轻点,“我倒是不介意这么给你缝扣子,可你确定能受得了我碰你?”
叶以疏拉紧胸前的衣服,轻声拒绝,“我自己缝。”
“你确定?”何似眉梢挑起,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个能把白T恤和牛仔裤放在一起洗的人现在告诉我她要自己缝扣子?你是算让我当笑话听吗?”
叶以疏垂了垂眼眸,没把何似的讽刺听进心里,“我缝合的技术很好,缝衣服也可以。”
“缝合等于缝衣服?了不起。”何似把针递了过去。
叶以疏紧张地接住。
何似从她脸上看到了老虎吃天无处下爪的纠结。
自行想象了下缝衣服的流程,叶以疏背过身,找到残留的针孔戳进去,然后拉出来。
整条线全部被拉了出来。
何似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来,嘴角刚刚上扬便被强行压了下去,暗忖道:“不结缝扣子?果然领悟了缝合的精髓,呵,凭借这种狗屁生活常识活到三十多岁,老天也真是很给面子了。”
何似从办公桌上跳下来,快速绕到叶以疏正面,在她做出反应之前将掖在裤子里的衣服扯出来,道,“得了啊,就你这种天上跑下来的女人,给你一辈子的时间恐怕也学不会凡人的生活技能。”
何似出现的太突然,叶以疏一时不慎手抖了下,针尖戳破了指腹。
何似不经意的目光从渗出来的血珠子上扫过,语气与往常无异,“别婆婆妈妈的,快点。”
叶以疏犹豫不决。
何似静静等着,不催促,也没算就此妥协。
半晌,叶以疏脱下衬衣交给了何似。
何似没再多言,低着头认真缝补扣子,叶以疏则裹紧白大褂走去了离她不远处的窗边。
不久之后,何似抬头。
叶以疏斜靠在窗边,侧脸迎着阳光。
不笑的她依然拥有阳光无法比拟的柔情。
何似平缓的心逐渐泛起波澜,在它马上要走向极端的时候强迫自己住,抓起衣服走了过去。
“穿上。”
衣服递到叶以疏面前,她条件发射的将手背到身后。
速度很快,何似还是看到了她没有按下电源的手机屏幕。
上面有一条很长的信息。
何似假装没看到,重复道,“穿上。”
叶以疏接过来,“谢谢。
何似没应声,转身走远。
确定不会被何似发现时,叶以疏再次拿出手机,看了眼编辑框里的文字,删删减减之后回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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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方糖急得火烧眉毛,荆雅站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
一看到何似和叶以疏出现,两人立刻迎上前。
方糖只差给两人跪下,“何大师,叶大神,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何似瞟了眼荆雅,后者指着方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何似秒懂,不卑不亢地回答,“不可以。”
方糖在爆炸的边缘游走,“怎么才可以?”
“这样就可以。”
“???”
何似自顾走到里面,找准角度后朝叶以疏努努下巴,后者会意地坐过去。
何似试拍了几张,光线构图都还不错,这才决定给方糖一点提示,“这样就可以了。”
方糖想问候何似全家。
动动脸上的肌肉,方糖硬挤出满脸笑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采访开始,何似喊停。
“手机不要装在口袋,影响拍摄效果。”
这话是何似对叶以疏的,被断情绪的方糖差点把自己的手机砸到何似脸上。
做不到,方糖就还得满脸堆笑,做和事老,“叶医生,就一会儿,如果有电话进来,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及时通知您,不会耽误急事。”
叶以疏思忖片刻,将手机交了出去。
经过几人转手,手机最后落在了何似手中。
在叶以疏看不到的角度,何似点亮手机,输入密码。
极简单的0008,键盘上最容易记忆,单手操作最便捷的两个数字。
叶以疏学她的。
桌面是苹果自带图片,应用程序少得可怜。
稍稍回忆过刚才看到的画面,何似直接点进了信息。
短信还没有关闭,何似几秒看完。
随后毫不犹豫地在叶以疏回复的那个‘好’字下面又加了一条——时间提前到明天上午十点。
得到对方的肯定,何似将两条信息同时删除,关上手机继续拍照,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目睹整个过程的荆雅眸光暗沉,从人群外面绕了个圈,绕到何似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