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今天不比往常，买鱼买肉时，他没有像过去那样先问价格，再琢磨一会子。今天，他的兜里还揣着四十一块五毛钱，这是买好鱼和肉剩下的，他不差那一毛两分的。

    拎着这两样菜，富贵走回村里时，在村口的商店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买了半斤水果糖，其实就是一种黑黑的硬糖块，做工和储存的问题，导致色泽和造型都不怎么规则，孩子们把这种糖果叫做“糖鸡屎”，尽管有这样一个不雅的名字，可是它的美味对孩子来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奢侈零食。

    莲子拿到富贵给她的两块“糖鸡屎”糖块时，心里高兴得乐开了花，她极少有会吃上一块糖，她一只搂住坐在她腿上的芙蓉，另一只协助着剥去了糖纸，送进嘴里——真甜！

    芙蓉已经七个月了，她的两只挥舞着，发出“啊、啊”的单一的音符，莲子低头瞅瞅芙蓉，芙蓉骨碌碌的两只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盯着莲子的嘴巴，莲子忍不住笑了。芙蓉显然看懂了莲子嘴里在吃着好东西，她的嘴巴也跟着吧嗒吧嗒，她也想要尝尝，可是她还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当她发出“啊啊”的诉求时，莲子只是一味地笑，还露出了嘴里的糖块，芙蓉便忍不住伸出了她的，一把抓上去，糖块是一定够不着的，却将莲子鬓边的头发扯住了，绕在了自己的心，莲子“啊”的一声，忙捉住了芙蓉的胳膊，一面道:“还敢抢着吃，你个家伙，你还不会吃哩。”

    富贵的妈瞧见了，瞥了一眼愤愤地道:“哼！老鼠的眼光，就晓得眼前这点好处，不晓得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丢人败兴的妖精！”

    莲子自然听不懂这话，但她知道外婆并非她，便仍然逗着芙蓉玩。富贵正蹲在地上用剪刀刺开鱼肚子，里面的内脏和鱼鳃都弄出来扔给鸡吃，那几只鸡便开始互相追逐抢食，他听到他妈的话，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一剪子就砸向鸡翅膀，“砸死你个孬子，没得吃也抢，有得吃还抢。”

    富贵的妈沉下脸，斥责儿子道:“怎么着？这鸡吃个东西也碍着你的事了！你家心尖上的人就不痛快了是吧，当初也没瞧出来这么心疼媳妇了，这回可是挣上钱了，哼，这钱干净不干净可不晓得，我还丢不起这个老脸！”

    富贵不想理会他妈，将鱼和肉一起拎去池塘边洗。在池塘边，又遇见了村里洗菜的妇女，都问富贵遇到什么喜事了，今天怎么又买鱼又买肉的，富贵便实话实是梅香帮工的钱寄回来了。大伙儿一边笑笑，一边取笑富贵:“这回老婆可是长本事了，挣了大钱回来，可是，这大城市什么都好，心梅香心思活泛了，不要你穷人富贵喽。”富贵也当作开玩笑，便回骂:“我去你的吧，瞧你那吃不到葡萄葡萄酸的丑样子。”几个人嘻嘻哈哈开了一回玩笑。

    回来家里烧好了鱼，又红烧了肉，筒子骨老早煨在外锅洞里，到了吃饭时间，一家子吃了个铁饱。大家太久没有吃上这样的一顿荤腥，不免都敞开来肚皮吃，只有芙蓉干瞪着眼看着桌上的菜就想要抓，莲子只得一只搂住不让她动弹。

    富贵的妈瞧瞧孩子，对莲子:“喂她两口汤试着瞧瞧。”莲子拿起勺子喂给芙蓉一口汤，那孩子吃出了与米糊不一样的味道，喜得不住地“啊、啊”，意思仿佛味道极好或者她还要继续品尝。

    过了没几天，村里的风言风语，便在一些人当中开始乱嚼出来，富贵的妈听见了一点影像，回来又找富贵吵，富贵心里烦闷，晚上躺在床上越想越烦，听得多了，他的心里也开始打鼓，不晓得这话是真是假，那些钱十天没到，已经花掉了十多块了，用得倒是顺心，日子也比从前舒坦了不少，只是这闲话听得不是很顺心。

    有一天下午下起了雨，各家都在家闲着，富贵去村里串门，他不经意地往村子后面瞎溜达，雨天的路上，也没遇见个把人，老远的就看见刚生完孩子没两个月的霞，独自抱着孩子坐在门前屋檐下，富贵便走过去跟她闲话，霞问富贵道:“富贵，听梅香寄了不少钱回家，这回可是好过了啊，梅香真能干，好本事呢。”

    富贵笑笑:“那还不是多亏了你妹子萍子带她出去么！”可那脸色有些高兴，却又有点尴尬的样子，见霞撸起衣裳给孩子喂奶，便问霞:“你家柱子这多久才能回来一趟啊？”霞不在意地道:“哪个晓得他啊，要他回家做什么，他能有多大出息挣好些钱啊，来来回回往家跑不要路费么，他出去这么久，还不如一个女人，到现在一个大子也没瞧见，哼，苦了我们娘儿俩在家。”

    富贵打着哈哈安慰道:“也别这么，他在外面挖藕也挺不容易的，可不也是为了你们母子嘛。”富贵着话看着孩子可爱，咕嘟嘟的脸蛋，像极了霞，便伸出指头逗弄他的脸，一边道:“我的对不对啊？东西。”霞正在给孩子喂奶，富贵这么一逗孩子，孩子头一扭，富贵的便碰到了霞的身上，富贵慌忙缩回了，霞的脸红到了耳朵根下，富贵笑了，笑得极不自然。

    他的笑是为话做铺垫，他极力想要找一些话来掩饰自己的冒失，可是他的内心似乎并不那么坦荡，他的言语也就无法做到敞亮，憋了半天，开口道:“你这一个人带着孩子可真是不容易，靠老头子老奶奶养活也不是个办法，明个，明个上午我去上街，正好给你捎点东西回来吧”。

    霞拒绝了，:“富贵，你别费心了，梅香在外面挣钱肯定也挺难的，你别乱花了，我们母子俩就这个命，但也不至于饿死。”

    富贵看着霞，苦笑了一下，“是啊，都挺难的，我也不容易哩，唉！就那样吧。行了，明天给你捎回来一点孩子喝的东西，你就别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