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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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十二点一刻。

    灯光很亮,然而在停车场内这惨白的灯光却显得有些瘆人。

    一位戴着墨镜和口罩的人从停车场往外走,他将外套帽子戴上,如此一来整个人便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

    大晚上戴着副墨镜,怎么看都令人生疑。

    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似随意地往前走着。

    在即将走出停车场之时,男人蓦地停下脚步,缓缓转头望向他的右侧。

    “现在是今天最后一场戏了,今天除了那谁……陆、陆什么的那谁被导演骂了一顿,其他什么屁事都没有……”一个长相粗犷体型略壮的男人靠在一辆面包车的车头前,轻弹烟头后继续道,“要不,今天就收工吧?”

    烟灰被抖落在地,因光线暗淡看不大真切。

    粗犷男人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话,脸色愈发难看,在苍白的灯光下那张脸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要将人吃了一般,可怖至极。

    可他的语气却略显谦卑,显然此刻与他通话的是一个身份大过于他的人,“好的好的,我跟张会继续的……好好好,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挂了电话,站在粗犷男人身前被称为“张”的那个矮矮瘦瘦的人急忙问道:“怎么,让我们继续啊?”

    “不然呢?”粗犷男人翻了个白眼,态度很差,“行了,赶紧走吧,鬼知道在我们离开的这几分钟内柯尚清那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可以值得拍的事。”

    “嘿我就不明白了,这柯尚清到底有什么好拍的,老板非让我们拍他干嘛,这几天我们天天蹲守,哪一次拍到东西了……”张皱着一张脸,啧了一声。

    “废话少,拍就是了!老子他妈也知道这个柯尚清没什么东西可拍啊!妈的!”

    男人一巴掌拍在张脑袋上,使了些力道,张急忙抚上自己的脑袋,略有一丝委屈。

    粗犷男人又吸了一口烟,在吐出一口白雾之后,他将烟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烟头。

    随后他抬起头来,正准备拿了设备去拍柯尚清,却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在望着他和张。

    那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实在看不出来那是谁,即便那人被明亮的灯光所笼罩。

    见自己的搭档突然愣住,直直地盯着左侧方,张连忙循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

    粗犷男人眉头深锁,还没做出什么行动,便见那男人如同没事人一般扭头走了。

    “老汪,那人谁啊?”望着男人高大微壮的背影,张凑到那个被称为“老汪”的男人身边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老汪白了他一眼,“估计是哪个自以为红的一百八十线演员吧,反正肯定不是我们要去偷拍的对象……好了快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

    这几日拍摄进入到中期,柯尚清的戏份很重,每天吊威亚、拍戏不,更是一连从早拍到凌,在剧组休息的时间不多,晚上的睡眠更是少之又少。

    高强度的工作量让他有些吃不消。

    看着戏外状态不佳但一到开拍便振作精神的柯尚清,吴眠是既心疼又无奈。

    夜晚十一点半,柯尚清自觉休息够了,便从躺椅上站起身来。

    他并非猛一起身,在躺椅上坐了也没多久,可站起来时却眼前一阵发黑,视线模糊一片。

    “怎么了老板?”察觉到柯尚清的异样,吴眠扶了扶他的手腕。

    柯尚清轻摇头,告诉吴眠自己没事。

    等到眼前重现光明,柯尚清推开吴眠扶着他的手。

    吴眠愣了神,手仍旧僵举着。

    柯尚清推开他时的力道很轻,若不是他知道柯尚清并不想让自己这般扶着,柯尚清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将手臂从他手中抽出去。

    柯尚清也是个人,会累会痛。

    在吴眠当他助理的这一年当中他也曾生过病,并且不止一次,但他总是一句“没事”便搪塞过去,强撑着直到病情加重,高烧住院。

    吴眠叹一口气,垂下手的同时听见李导在前头喊柯尚清。

    柯尚清向李导招招手,这才想起剧本放在桌子上忘了拿。

    他一转身,一本并不算厚的本子被递了过来。

    抬眼望向吴眠,柯尚清轻笑,接过剧本。

    “柯啊,我们来谈一谈这场戏!”李导站在前方不远处,笑眯眯地望着柯尚清。

    “来了李导。”

    身子明显多了几分沉重,只是在柯尚清眼里这些都不算什么,不过是有些疲惫罢了。

    等这最后一场戏拍完了,他就回酒店好好休息一晚。

    李导讲戏很快,因为他知道柯尚清能够跟得上他的思路。

    这个时间点,其实片场的工作人员也早已困得直哈欠。

    李导能够体谅他们,于是开了喇叭,深厚低沉的声音从其中传来出来,“大家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拍今晚最后一场了,拍完我们就收工了。我知道这几日的拍摄十分辛苦,但至少我们是一个团队,这部剧也是大家一起在孕育的。能一起亲眼参与一部剧的开拍到杀青,我们何其有幸,来吧都动起来,我们马上准备开拍!”

    距离凌十二点还差十分钟,今夜的最后一场戏了板。

    暖色烛光照映着那张精致的脸庞,男人原本苍白的脸色在这窜跳的烛光下稍显红润了些。

    吴眠站在人群当中,双臂交叉抱于胸前。

    六月的气候多少有些闷热,即便到了深夜依然难有一丝微风。

    大家难免会有烦躁,不过当静下心来之后,时间过得便也快了些。

    十二点二十分,今夜最后一场戏结束。

    柯尚清向剧组人员鞠了几个躬,随后,在人群中他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明显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的人。

    “老王,你怎么来了?”

    剧组人员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了,吴眠却始终站在那里,目光也自始至终跟随柯尚清,未移开过半眼。

    他见柯尚清下了戏,本想转身去拿水瓶给他,却见柯尚清不知为何忽然走向了一边,低低地喊了声“老王”。

    听到老王这称呼,吴眠第一反应是他们的司机。

    而当他转过身去,看到树旁站着的那个将自己包起来完全认不出是谁的人时,他当即明白过来,这个老王实际上是指王艾迪。

    王艾迪,一个“神出鬼没”的男人。

    吴眠全然不知他是何时站在那棵树旁的。

    “老王,我先去卸个妆,一会儿我们再聊。”柯尚清额上冒了几滴汗珠,大概是热的。

    王艾迪点头,将视线移向了吴眠,幽幽地喊道:“眠眠——”

    一瞬间,吴眠那只正要去拿柯尚清剧本的手僵在空中,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

    卸下头套脱下戏服从化妆间里出来时柯尚清脚步有些虚浮。

    刚才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时又是一阵眩晕,好在他及时扶住了化妆桌,才不至于让自己摔下去。

    这次眼前黑雾的持续时间显然要比在躺椅那儿时久上一些,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大概真的还是太疲惫了。

    化妆师姐姐见他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担忧,“柯老师你怎么了,要不要去沙发上躺一会儿?”

    柯尚清眼前的黑雾尚未散去,他只缓缓摇头道:“没事的,就是有些累了,我一会儿回酒店休息就行,你也准备一下下班回家吧。”

    化妆师应了声好,脚下却并没有动。

    直至目送柯尚清走出了化妆间,她这才去墙边取下自己的斜挎包。

    依旧是那棵树旁,吴眠和王艾迪聊得正起劲。

    吴眠已将柯尚清的躺椅收好放了起来,顺带将水壶塞进背包负于身后。

    “清清——”

    见穿着私服的柯尚清从屋里头走出来,王艾迪将方才遗漏的那声呼唤给补了回来,尾音拖得老长。

    但让王艾迪感到疑惑的是,换作平常柯尚清早一个白眼翻过来了,这会儿却依旧微低着头,步伐不稳不,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对劲。

    吴眠比王艾迪先察觉出柯尚清的异常,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柯尚清身边,正欲开口,却见身前的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向前倾倒。

    在那一刹那之间,吴眠瞳孔骤缩,大脑尚未来得及反应双手已先猛然伸了出去,接住柯尚清倒下的身子。

    “柯尚清!”王艾迪显然被这突发情况给吓到了,脱口而出柯尚清的全名,狠冲过来。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齐齐望向了喊声来源。

    柯尚清已经失去了意识,吴眠在他耳边唤了几声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他搂着柯尚清的手微微颤抖着,连喊他名字时,声音都有一丝颤意。

    柯尚清昏倒的那一瞬,他的心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了一下。

    在大家的注视下,吴眠不及多想,一手托住柯尚清肩膀,另一手自他膝下穿过将他横抱了起来,直奔室内。

    一大伙人紧随其后,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严快来”,声音尖锐,震得人心惶惶。

    柯尚清的脑袋靠着吴眠剧烈起伏的胸膛,一双手无力地垂着,随着吴眠的步伐不住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