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舞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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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理岑呆呆的愣在原地, 覃宣自她的身后走过来,江离鹤看着覃宣的脸回神了三秒钟, 眼神才松缓下来。

    “要么好好叫名字,或者干脆叫宫诃, 我姓江, 不姓宫。”

    周围的人憋着笑, 赶紧一溜烟儿散了,只有覃宣笑出了声。

    略微嘈杂的片场, 她的笑声有些明亮。

    把江离鹤剧中带着的一点沉郁气一扫而空。

    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斜斜看了一眼覃宣, 有点生气,可覃宣那张脸, 就让颜控的她无法生气,因此她不会怒不敢言,只是尴尬地立在那里。

    “什么事?”

    江离鹤扫了一眼笑得放肆的覃宣,转而问道岑。

    “就是之前你配音电影的合同,已经确认完了,现在给您签个字,还有您让我拿的衣服我也已经送到……”

    “好了,我知道了, 回去吧。”

    江离鹤没等她完, 断了她。

    岑似懂非懂地走了,江离鹤转而将目光投到没来得及敛去笑容的覃宣身上。

    “额……”覃宣笑意渐渐淡去,看着向她缓缓走过来地江离鹤, 突然有点心虚地问道:“您想干吗?”

    江离鹤双臂叠放在胸前,深呼吸,靠近她。

    覃宣瞬间没敢再呼吸。

    她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骤然紧张起来。

    “不想。”

    覃宣:“……”

    什么呢。

    “很好笑?”

    江离鹤嘴角也挂着笑,梨涡浅浅的,眼神却是不可逼视的。

    在墙角偷看的李沉黛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飞快地拍下这一幕,发给女朋友池轻:

    【看!啊啊啊啊我都替覃姐感到紧张!啊啊啊快上床啊!】

    她现在已经进化到拉着池轻一起磕cp了,除此之外,她们两人还每天讨论覃宣作为一个诱受何时能勾引到直女江。

    这边覃宣一个字也不出来,江离鹤实在是离得她太近了。

    不过剧组人来人往的,江离鹤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似乎刚刚的动作只是一时兴起对覃宣的耳语而已。

    “过来,拍个照。”

    江离鹤冲背后一勾手。

    李沉黛当场呆滞,这是……看见她了吗?

    她只好悻悻然走过去,举起手机。

    “咔嚓。”

    画面定格,覃宣收起棱角,柔柔地冲镜头笑着,左手比了个V,江离鹤则没什么动作,只是眼神温柔地望着镜头。

    覃宣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合照。

    在以往的记忆中,江离鹤为了保护她免受网络暴力,她们两人在公共场合的互动都很少,更不要提明目张胆的暧昧动作与合照了。

    覃宣略一思索,猜到了某种令她雀跃的可能。

    江离鹤变了。在覃宣印象中的江老师,从不会做冒失的事,而今天她这么做,大概也许是觉得她能完美地保护自己了吗?

    “照片发给我。”

    “好的江老师,我微信发给您。”

    江离鹤名下的江夜传媒有限公司其实是依附于她养父的江氏电商集团而成立,等到江离鹤羽翼丰满,而后再独立出来的,在江离鹤年前正式拥有江氏电商近三十的股份之后,她的江夜传媒公司技术人员班底也就发生了蜕变。

    由于有江氏的技术支持,在江夜传媒看来,娱乐圈里的营销号、水军、大V、流量明星等……不过都是一些儿科,只要江夜传媒愿意,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制造出一个流量明星。

    现在圈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江夜传媒的眼睛,江离鹤也就知道了最近陈媛买水军请营销号捆绑她与覃宣的动作。

    最近很多营销号都在夸赞陈媛与覃宣的“姐妹情深”,并且还配上两人很多年前的互动图混淆视听,在营销号下,两家粉丝撕得不可开交,这两人的名字也就越绑越紧。

    江离鹤有点不悦,她开手机,更了两个月以来第一条微博。

    江离鹤V:分享图片。

    很简单的一条微博,头像是她望着大海的侧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修饰。

    配图是她和覃宣。

    也是她时隔多年再一次在微博上发自己与覃宣的合照,各路粉丝们火速抵达现场。

    【啊啊啊啊二姨你又勾搭plmm!】

    【失踪两月第一次发博居然是跟别人的!我酸了!】

    【哇这是刺后cp吗?吃了吃了!】

    她们两人的名字并排在一起登上热搜,炸出了不少当年的宣鹤cp玩家。

    【宣鹤啊,我当年真情实感追的cp,宣鹤be的时候我哭了好久。】

    【对啊,还记得当年屠b站的宣鹤吗?呜呜呜,我哭的好大声。】

    【我现在重新搞了,我回来了。】

    覃宣哭笑不得地看着cp超话,表面上似有无奈,心里感慨万千。

    这一群无论如何都在支持着她们的人,一直相信她们会再次在一起的可爱的女孩子们,真的感动了她。

    覃宣又刷了两下,看到了一个帖子。

    【如果舞能看到这条微博,那你就转发一下大舞的微博,告诉妈妈你们是真的好吗?】

    在cp粉的文化里,大舞是江离鹤,舞是她,因为她们两人都是中国舞舞者,所以,粉丝叫年纪大一点的江离鹤为大舞,年纪一点的覃宣为舞。

    下面是一排“臣附议”。

    覃宣在屏幕这边点了点头,她退出号,登陆了大号,点进最常访问名单里的第一个,转发了江离鹤最新一条微博,并配上了一个玫红色的、的心。

    下午拍摄《刺后》的又一名场面。

    西北之战前,公孙沁雪里舞剑送别。

    这一场戏分成了两部分,室外的近万将士出征远景已经在影视城外拍摄完成,室内两位女主的部分要在绿棚里完成。

    剧组所有立式空调都被搬来了绿棚,人造雪花堆了满地,待到一会儿鼓风机起,飘扬的雪花还会更多。

    覃宣有点担心江离鹤的嗓子能不能受得了。

    她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穿得很薄,很少,她现在整个人都是兴奋的状态。

    终于到了这一场戏了。

    宫诃出征,公孙沁送行,是波澜壮阔的《刺后》剧情里,她最喜欢的一段,从此以后,宫诃与公孙沁,她们的心意,女子情谊,尽在不言中了。

    覃宣点点头,穿上一身素衣,发上束上白色发带。

    “准备好了吗,沁儿?”

    江离鹤将手轻轻搭在覃宣肩上。

    绿棚里满地白雪,李辞导演还没有喊开始,镜头也还没开,江离鹤站在她身边,眼神深邃,看着她。

    她已经率先入戏了。

    江离鹤的神情,站姿,眼神,都跟剧中的宫诃无二,覃宣看着她站在一堆现代设备中间,恍然觉得她将宫诃短暂地留在了这个时空。

    能与她一起演这样一场《刺后》,她哪怕从此退出娱乐圈,也无遗憾了。

    覃宣什么都没,只是用力攥紧了手上红绫。

    李皇驾崩后的第三年冬天,南国二十万大军踏破了李唐国门,四十岁的太后宫诃携七岁幼帝御驾出征,北上抗敌,大军在李唐皇都长安外集结,一起奔赴边关。

    后世史官用太多伟岸的字眼形容这一场战争,而身处此时此地此景的人,比如宫诃,比如公孙沁,她们才是负重前行,每一步都比那些轻描淡写艰难许多。

    大雪弥漫,不见长安,宫诃随着出征的队伍坐着轿子前行。

    先帝太妃公孙沁昭告天下,她要以舞剑相送。

    宫诃坐在马车里,感受到列队减缓的速度,她知道,是公孙沁来了。年仅七岁的幼帝伏在她膝上,掀开车帘一角,想大声喊一声母妃。

    车外大雪弥漫,公孙沁却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西北风猎猎,吹起她的衣衫,她仿佛与天地一色。

    幼帝就要走出车去找这位他一直敬爱的太妃娘娘,他身后却有一双手把他拉回了马车,接着宫诃取代了他的位置,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大雪中的公孙沁。

    公孙沁看不见她。

    她站在长安城外的山坡上。

    风声更大了。

    公孙沁一抖剑,起舞。

    覃宣早已做好了准备,在她亮出长剑的那一刻,一直固定在她腰部的威压带徒然发力,强大的机械力道瞬间将她往后吊去,覃宣咬紧牙关,顺势挥舞起手中长剑,硬生生借力空翻,凭着自己的腰部力量做了一个完美的翻身,潇洒起舞。

    威压师傅比了个棒的手势,心里暗暗夸赞这个不亚于任何武替的女明星。

    宫诃撩着帘子,静静地看着起舞的公孙沁。

    她双臂挥舞开来,于雪里舞剑,长袖翻飞,剑光凛凛,不少将士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也跟着攥紧了手中刀戟,这些男儿的身后是随军出征的太后,身前是舞剑送行的太妃娘娘,他们更不能退缩。

    鼓舞士气,这是公孙沁的目的之一。

    而她心中更为强烈的一个原因,是她要为宫诃舞剑。

    远处传来阵阵鼓声,在鼓声响起的第一声,公孙沁双臂甩出,手中的两柄长剑脱手飞出。

    可剑并没有飞出,而是被足足有三丈长的大红色红绫系住末端,红绫一端为剑,一端缠着她的手,她以红绫缠剑,翩翩起舞!

    从远处看,宛如雪里开了一朵红花。

    明艳冷冽,大气磅礴,卷起千堆雪。

    白雪,红绫,剑光,瞬时震慑了亲眼目睹此番景象的所有人。

    在剧组的摄影绿棚里,此时场景并不会比剧中所差分毫。

    这一舞不会比《刺后》原著差!

    覃宣听到那声鼓声后,她借助威压的力量,在空中一个空翻,用尽全身力气甩手,长剑脱手红绫出的那一刻,片场响起一片掌声!

    绿棚里的人造雪花被她的剑气带起,她扫起了一大片轻飘飘的雪花。

    所有人似乎都背她惊住了,覃宣刺后的每一个动作,都会伴随着低低的、起伏的尖叫声。

    就连李辞导演也没有制止他们,一来是因为这一段必须要后期配音,二来是因为今天所有人的状态都非常好。

    包括主演,包括群演,甚至包括工作人员。

    似乎他们不是在拍摄电视剧,他们都是那一场波澜壮阔历史的见证者。

    江离鹤的嗓子有些痒,她咳了两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覃宣汗流满面,但她仍旧沉稳得可怕,她专注地做着舞蹈学院老师们同江离鹤一起为这场剑舞设计好的的每一个舞蹈动作,没有出一丝差错,没有一次颤抖滑。

    鼓声更烈,公孙沁挥剑速度也更快,到最后,红绫与剑好似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这一舞,成了。

    后世关于公孙沁的倾城一舞猜测很多,可关于公孙沁跳了些什么,做了什么动作,却记载甚少,只能凭后人想象。

    因为,见过那倾城一舞的近万将士,在战场上皆英勇无比,身先士卒,第一战就以命换命,挫光了南国势不可挡的锐气,而他们之中,最后活着战争结束,回到皇都长安的,不过寥寥百人。

    唯有当时幼帝,于公孙沁离宫后,亲笔为《观公孙氏剑舞》题序时写道:“十二月飞雪弥漫,朕当时年仅七岁,于马车中窥得母妃持剑起舞为大军送行,母妃之风华,终朕一生,亦不敢忘。”

    这是唯一见过公孙沁剑舞的人的文字记载。

    公孙沁做完最后一个抡剑动作,浑身已然被冰雪湿透。

    “多谢太妃!”

    万余名就将士声音洪亮,公孙沁却眼神飘忽。

    先前跪地行礼的主将翻身上马,带领军队继续前进,马蹄声碎了先前的寂静。宫诃的贴身侍女自背后为公孙沁披上狐裘,公孙沁看着从她面前列队而过的兵马,想要再看宫诃一眼。

    就一眼,便足够。

    “母后,母妃在等我们!”

    幼帝拉着宫诃的衣袖,想要跟她的母妃个招呼,马车缓缓往前走,正要到公孙沁面前的时候,宫诃却放下了车帘。

    公孙沁盯着从她面前经过的几辆马车,她不知道宫诃在哪一辆之中,她只能焦急地张望。

    可是马车的车帘都紧紧垂着,她并不知道宫诃在哪一辆里。

    “母后!拉开车帘!”

    “母后,求你了。”

    皇帝几欲哭泣,他摇晃着宫诃的手臂,撒着娇,想要跟这位跟他最亲近的母妃话。

    宫诃面容冷峻,纹丝不动,始终没有抬手拉开那一方车帘。

    等到车队终于走远,等到背后的长安城都隐没在大雪里,等到再也看不见那一道风华绝代的人影。

    皇帝眼泪直流,哭着质问宫诃:

    “母后,你好狠心!母妃想看你一眼!你都不肯让她看!我想看母妃一眼,你都不肯让我看!你自己不会想看母妃的吗!”

    皇帝是先皇李玉堂的第七个儿子,生母是低贱的宫女,走得早,自先皇驾崩后,他就与公孙沁宫诃二人一起生活在念虞宫。

    宫诃没话,她侧过身去理了理头发后,这才如常转过身来回答他:

    “不能。”

    “母后不能看她,母后若看她一眼,就不能走了。”

    年幼的皇帝怔住了。

    他偷偷发现,母后刚刚转过身去好像并不在整理头发,而是在擦眼泪。

    “卡”

    《刺后》,卡。

    演皇帝的演员依旧嘤嘤嘤哭着,江离鹤马上掀开马车车帘,走向覃宣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