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柳暗花明
就在这时, 前面不远处平房边儿上突然跳出来一个人影,大步朝覃宣冲了过来。
来人似乎很愤怒, 一身黑色皮衣被风吹扬起来,跨了几步就到了覃宣面前, 跟覃宣侧身而过, 接着不管不顾地朝覃宣身后的人冲去。
“……覃越?”
一瞬间, 覃宣以为自己看错了。
下一刻,手持裁纸刀的男子已经被他猛地扑倒在地, 两人一起滚在地上,开始最原始的扭着。
“操!”
裁纸刀划破了覃越的手, 覃越惊呼一声,忍着剧痛从对方手中夺去裁纸刀, 扔到一旁,攥起拳头,对着对方的脸、胸脯,一拳接一拳地砸了下去。
覃宣呆呆地看着地上不断对骂扭着的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做。
她忽然想起一部以前跟江离鹤一起看过的电影。
里面的男主角跟混混们了起来,被他爸爸发现了,男主角的爸爸把他护在身后,让他跑, 自己攥起拳头恐吓着不断向他逼近的混混们, 男主角的爸爸头发已然花白一半,但依然紧紧堵着混混们的路。
又想起她时候,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几乎没有人给她撑腰。
而现在这个为了她跟对方得双目通红的男人……疯了吧?
“叫你跟踪!孙子,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模样!”
一声怒骂让覃宣回过神来,她这才解锁手机,拨通了王证的电话。
王证李沉黛带着一圈剧组的年轻男人都来了,一共十几个人,围着地上不断挣扎的男人,对方的眼神一直盯着覃宣。
“一顿,然后送警局。”
李沉黛沉声道。
“走吧。”
覃宣拉起李沉黛的胳膊就要走开,多余的一眼都没有多施舍给地上的男人。
“覃宣别走!”
地上的男人高声吼道!“别走!覃宣!我爱你!你看我一眼!”
“我为了你从北京跟到这里!工作都不要了!”
“你看我一眼!”
覃宣拉着李沉黛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间放着药的平房里,王证正在给覃越上药。
裁纸刀薄而锋利,覃越手上的刮的口子似乎很深,缠绕在他手上的纱布都在往外渗血。
“你们俩先出去一下。”
李沉黛轻轻拍了拍覃宣的肩,走了出门,王证跟上,带好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覃越,”覃宣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中年男人对面,“你,为什么你要来剧组,为什么你会跟着我?”
“我刚刚救了你,你就是这么跟……”
“少废话,你不,休想离开这里。”
两人都是一样的倔脾气。
虽然覃宣一直不想承认她身上有着覃越的特质,可现在两人沉默相对,谁都没有开口的意思,甚至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覃宣想要发笑,果然,还是逃不开的血缘。
一脉相承。
时针转了一格,已经是凌两点钟了。
这两人似乎要一直对峙下去。
“覃越,我从到大,你似乎都没有听过一次我的话吧?”
覃越皱眉。
“你不也没关系,我走了,以后也不用话了。”
覃宣语气非常的淡,她随意地站起身,整了整衣冠,一刻都不算停留,推门而去。
手握在门把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覃越的一声“等一等”。
“是江离鹤,帮我的忙,让我来跟着你的。”
“什么?”
覃宣不可置信,倏然转身,眼神一凛,盯着椅子上随意坐着的男人。
“三四年前我就找上她,我第一次找她的时候……她就答应了,所以……”
覃宣顿觉一阵恶心。
没有想到……
她想过很多种理由,甚至觉得是这位父亲终于回心转意,决定做个人了……
“你可真无耻啊。”
她转身而走,重重地摔上了门。
每走一步,她的愤怒就更深一层。
想到分手的时间里……覃越还在不间断找着她,江离鹤还在不断帮着他的忙。
她的愤怒情绪与自尊受挫的感觉一并而来,呼啸地淹没了她。
她感觉自己在江离鹤面前是裸体的。
她又一次体会到了那时自尊受挫、好不容易消失在她心底的自卑又卷土重来。
覃宣颤抖着手,开江离鹤的对话框。
【覃越欠了你多少钱,欠了你多少情,我还给你。】
【你怎么可以……】
话还没完,江离鹤的电话就了过来。
接通的第一声。
“怎么了?”
柔和的语调,覃宣能听出她的话里有一点焦急,但满满的,都是对她的关心。
只是这一贯的温和并不能像往常一样抚平覃宣内心的烦躁,反而助长了她的迁怒,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你凭什么要管着他?你凭什么要帮他?你凭什么要他跟着我,你以为他跟我半年我们就是好父女了吗?”
覃宣的声音里压抑了怒气。
一连串的质问甩过去。
被跟踪的惊惧、被私生扰的怒气,徒然知道了真相的失望、自尊的挫伤,加上近日来随时不稳定的情绪做发酵剂,这些巨大的情绪此时此刻仿佛找到了发泄口,她被瞬间点燃。
江离鹤被她一连串的质问问住了,她沉默了,想着要怎么回复她。
然而她的沉默并不是缓和情绪的良方,更是触及了往年一直折磨着覃宣的情绪。
“呵,不话,你就会不话。”
“你凭什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我都不想管他,你凭什么要为了我而管他?”
覃宣语气激动。
“他毕竟是……”江离鹤轻轻叹息。
“他不是!”
覃宣气红了眼。
“江离鹤,你根本不懂我。”
最后归于平静的一句话,覃宣掐灭了电话。
走至居住的平房,她发现客厅里睡着李沉黛,没有开灯,李沉黛没发现她的异样。
“你怎么在客厅?”
“嘘,轻点儿覃姐,别吵醒她。”
李沉黛怕吵醒入睡的池轻,就在沙发上一直睡着。
覃宣点点头,木然走进卧房浴室,匆匆冲了个澡,陷到大床中。
她抱着被子悄悄地哭着。
隔天一大早,预约上门的医生就敲了江家古朴的红木大门。
令他震惊的是,是江正亲自为他开的门。
医生一脸受宠若惊地走进房间,四下量了一下,很快被窗前坐着的女人夺去了目光。
江离鹤穿着一席灰色长裙,身侧的长桌上放了很多名贵的酒,略一扫酒瓶就知道价格不菲。
然而再价格不菲的酒,放到她身边,也只会显得寻常。
“江姐,我来看您复建的状况。”
江离鹤冲他礼貌地笑了一下,皱了皱眉,手撑在身侧长木桌上,用力。
她缓缓站了起来!
但裙子下的腿还在不停颤抖,大约是很久没有走路的缘故。
江正又惊又喜,他赶忙跑上去扶着江离鹤坐下。
“这就是状况,剩下的您来检查吧。”
医生走上前去,蹲下,脸色微红,不知道怎么开口。
江离鹤面无表情,撩起了她的长裙。
……
江正拍下这一幕,转头就发给了覃宣。
自从上次覃宣来到家里后,一老一就加了微信,平时也会聊几句,甚至江正还会偶尔逗一逗她这位好脸红的女儿媳妇,两人也会交流一下江离鹤的近况。
挺正常的互动。
只不过江正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您吧。”
“恢复得很好,之前也只是扭伤,并不严重,可以试着走路了,差不多半个月就能恢复如常,您不用担心。”
“医生,我还是一个舞者。”
江离鹤的五指不自觉地握了起来,这是她紧张的表现。
“嗯,江影后,您的腿没有事,但是功能,多少还是会影响的,我看过您的舞蹈视频,粗略了解了一点,很抱歉,因为您年轻时跳舞,腰腿部就不同程度受过伤,加上您今年……三十四岁了,所以类似于云桥之类的动作,您恐怕不能再做了。”
江正站在一旁,不悦地蹙眉。
医生感受到一阵压迫。
空气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坐在清光下的女人身体似乎摇晃了一下。
“我如果,非要跳呢?”
江离鹤秀眉微挑,目光落在医生身上,等着他回答。
“额……那也可以的,只不过,您可能再也跳不出那样完美的动作了,咳。”
医生亦感到一阵惋惜。
能做是能做,但一贯追求完美的江离鹤,她恐怕不会做一个她做不好的动作。
从前很多人就她再也跳不了云桥了,她一身傲骨不相信,依旧能跳出完美的云桥来。
只不过三十三岁的她勉强可以,三十四岁的她不可以了。
也对,再怎么样的人,最后也要跟岁月妥协。
“谢谢您,医生。”
江正亲自送走了医生。
回来,发现江离鹤依旧是坐在窗边,手里握着酒杯,质感很好的酒红色液体在杯中微微晃荡。
人依旧很优雅。
眉宇间的忧愁会让人以为她在伤春悲秋,如果进来的是一个伙子或者姑娘,一定会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一头撞进她的不解和忧愁里,想献出自己都不想让她难过。
不过进来的是六十岁的老狐狸江正,看谁都是一眼看穿的那种。
“你不是早就想到这种结果了吗?你啊,就是执念太深了,舞者嘛,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江离鹤放下酒杯。
“嗯,的确是,但是彻底被宣判和有一点点希望存在的时候还是不一样的。”
接着她又,“我也这么大了,应该的。”
江正又笑了笑。
“从昨天晚上喝到现在,喝了一夜?”
“……没那么夸张,爸爸,我还是惜命的。”
江离鹤嘴里出来的话还挺轻松,但眉宇间的忧愁还是没有消下去。
很复杂的愁绪,并不单一,更何况他这个女儿一脉相承了他的心思复杂,步步都不想出错,太在意细节,一个人想问题是别人的三倍,忧愁大概也是一般人的三倍。
活得太累了。
“跟我?”
江离鹤长长叹了口气,把昨天发生的事全盘托出,告诉了江正。
……
“所以我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离鹤,我要跟你好好絮叨絮叨。”
江正坐到江离鹤对面,父女俩正式开始谈心。
“你不想让她孤孤单单的,想让他的爸爸跟他相处,这没错。可你想的还不是很周到。我问你,我时候是怎样对你的?”
“您时候……不怎么回家,每次回来都很严肃,脾气暴躁,偶尔还会骂我。”
江正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额,乍一听我跟他父亲很像,不过,还是有区别的,我那样对你,最起码有明显的态度在里面,严肃,也是对你的一种鞭策,而宣的父亲,显然是没有这种态度的,哪怕严厉也好,宠爱也好,作为父亲的情绪,她并没有传达给宣,在她的人生里是没有出现的。”
“覃。”
江离鹤不容抗拒地纠正他,不让他叫宣。
“好好好,覃。”
“这种漫长的父爱缺位,贯穿了她的童年和青春期,等到她真正成为一个强大的成年人时候,覃越怎么样,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或许,还会成为她的一种负担,让她产生不好的回忆。”
江离鹤回想了昨晚覃宣的语气。
还有她那句让她胸口发痛的“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人童年缺失的一种东西,是成年后再也没有办法弥补的,就比如一些东西付出再多也无法挽回,你心疼她,就好好陪着她,她是你的,可她拥有的关系网不是你的。”
江离鹤的眉宇总算舒展开了一些。
“我觉得,我保护不了她,我很自责。”
“所以啊,离鹤,你该走出去了。你一向是坚强的人,是我的骄傲。”
“你也不会允许再有变态行为发生的,我相信你,现在我去做早饭了,等吃完早饭,我扶着你练习走路。”
“啊……不用您来吧?”
“啧,我还不知道你?当初考驾照的时候,科目二死活过不了,不也没有麻烦教练,就在家里开车练习,最后还把我一株根正苗红的树撞成歪脖子树么?”
“叫别人,你抹不开那个面儿,你是影后,几十亿的人都认识你,无数人为你痴迷,你怎么会让她们看见你这幅样子呢……”
江正夸张地着。
“……好吧。”
江离鹤心情明朗了许多。
覃越一大早就走了。
江离鹤给他了一通电话。
“之前的事是我想当然了,我把你们的关系想得太简单了,目前看来宣一点都没有把你当父亲的意思,我们的合约也到此为止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在出现在她生命里。”
最后,江离鹤还诛心地损了他一句。
“不过我见过这么多人,演过这么多戏,也没有见过一个当父亲当到这个份儿上的,你也是挺厉害。”
覃越没等这个毒舌女人完就挂了电话。
挂了以后他又神经质般对着话筒:
“是啊,我也挺厉害的。明明一直把这个女儿不当回事,昨晚看见那个跟踪狂,还是气得七窍生烟,如果不是最后王证来了,真能一刀捅死那孙子。诶我这一辈子活得……”
其实一点都不潇洒,没劲透了。
覃越无所谓地笑了笑。
走就走。
覃宣凌五点多钟才睡,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八点钟。
她一惊拿起手机,划开微信,发现有不少新的消息到来。
而江离鹤的对话框里,最新的一条消息还是昨夜的。
【我不插手的话,我觉得自己对你不够关心,我插手的话,又惹你生气,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无奈的语气。
原来江老师也能这样话。
一觉醒来,覃宣的气消了大半。
毕竟昨晚还是她那个不成器的爸爸救了他的,人到中年都受了伤。
毕竟江离鹤做的事,也是为了她而做的。
自己还用了那种口气对那个状态的她话……
不知道她还在生气吗?
覃宣微信上还收到了别人的消息,她没来得及看,转而洗澡去了。
花园里,江正扶着江离鹤在走路。
“心点,不累吧?”
江离鹤轻蔑一笑:“事。”
“外面都猜测你怎么啊?那个一直想踩你上位的大花出了三个月通稿了,一直在营业,用不用我替你管管?”
江离鹤自《刺后》播出到大爆到完结都没有在任何一个公共场合出现过,作为女主角的引起了无数猜测,无数人都以为她徒遭了变故,粉丝更是惶惶不安。
趁此机会,一直不甘居于她之下的大花和几个中花蠢蠢欲动,频频亮相,塑造“敬业”“尊重观众”人设,大花甚至在微博上交代了自己去拍戏进组无法营业的事,立人设立的显而易见,营销号借机又把江离鹤好一通拉踩。
因为《刺后》主要阵容有两位女演员退出了大众视线,所以覃宣几乎成熟了《刺后》的所有目光,她前所未有的爆红,招徕了无数粉丝。
这大概是这些天里唯一能让江离鹤高兴的事。
“不用管,任她们怎么跳,我一露面,您就知道,她们都是浮云,不值一提。”
那些人外界给江离鹤安上的“假想敌”们,甚至包括大花也一度以为江离鹤一直忌惮自己,其实一直都不在江离鹤眼里。
“得好!这才是我江某人的女儿。”
江离鹤轻笑,“再我还想歇着呢。”
“好,不过,我好像做了一件不正确的事。”
“嗯?”
“我把你撩裙子的照片发给覃了。”
江正看见自己女儿宛如清风明月一般的表情突然崩了。
覃宣洗完澡,一边吹头发一边翻看手机。
邮箱也提示不断,大概是工作邀约。
她第二顺位开了江正发过来的图片。
江离鹤优雅地端坐,垂眸提着裙子,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蹲下来,认真地查看她的腿部。
自然知道这是检查伤势,可覃宣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了四个字“裙下之臣”……
照片里,江离鹤像个真正的女王,能理所应当地承受别人的尊敬与爱意。
“……”
这样的江离鹤,能让她平静下来的心又泛起涟漪。
也能让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气一会儿。
独自气了一会儿。
微信震动,她连忙点开,发现是经纪人的消息。徐丽又给她发来了消息,覃宣扫了一眼,看起来像是什么大型活动的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