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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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分钟。等二人进了诊所, 那女人的哭声才少了些。

    空气净化器开, 女人呼吸两口清新了很多的空气,想起心底的伤心事, 又哭了起来:“你我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啊, 怎么什么好事都找不找我, 还有这么些的烂事。”

    女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叹气。敖木知道她这是要事了, 靠在椅子上没吱声。

    敖珍仔细看一看那女人:“你是高老大媳妇吧。”

    女人点点头, 看一眼敖玲想一想:“敖姨是吧,都这么些年不见了, 我都认不出来了。”

    “那肯定的, 你多大了我多大。你这些年都没咋变,我这一年老一个样。啧, 你这是因为你家高宝吧!这孩子也是够让人操心的了。”敖珍叹口气。

    敖木挑眉, 再看女人总算认出来了。去年可不就是她拉扯的高宝,边哭边骂。

    “除了他还能有谁吧!前几年我回村里看, 他是皮了点,可也没看出来他被惯成这样啊。往年我一年也就在家待几天,他能给我装几天好人。现在我出不去了,也不赚钱回家了。他可真是要在家里头称霸了!我怎么就养这么个儿子啊!你要是五岁六岁, 两下骂两句还管得住,现在根本不听管了。我那老太太就知道护着她孙子,你我怎么管啊。这老大那该死的走得早,我为了养他儿子吃多少苦。可你看我现在享他家一点福了吗?”

    女人越越激动, 最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嗓子也不知道是被毒气害的还是哭的,声音有些发哑。

    敖珍看了一眼敖木,这大概意思,敖木是明白了。

    卢家三个孩子都低头没吱声,家大人不再,他们孩子也不好跟人家吵起来。而且这女人哭得厉害,也不好再重话了。

    女人哭了半晌,敖珍劝了两句也管不了什么。等哭了一会儿,女人才从衣服里头取出来几个包裹的严实的罐头,一共就三个午餐肉罐头和两个猪肉罐头:

    “我这也是听你家邻居这事才知道的。我家也实在没别的值钱得了。这年前年后的,我家老太太惯着孙子,值钱的都给高宝换鸡吃肉了。这几个罐头是刚发下来的,宝又不喜欢吃午餐肉才留下的。孩儿啊,你拿回去吧,好歹是个贴补。”

    女人要将罐头都给卢有年的大孙子。大孙子名叫卢欣宇,以前已经念高三了。瞧着是个能管事的半大伙。此时看女人要塞东西过来,看看弟弟妹妹一时也做不了主,只能往外推。

    “姨你不用给我。我爷我爸他们一会儿就过来,你跟他们吧。”卢欣宇倒是有心管事,可这种事他管不了。

    一这么女人哭得更厉害了。

    敖木被他哭得有些烦躁,却也不出难听的话。只得开口道:“留我这吧,我回头给他们。而且叔他一会儿就回来,跟你也就前后脚。这是那孩子的事,奶奶管着的,你管不了也得过去。”

    女人脱开外套,又从衣服最里面有些私密的地方掏出来一个纸包。纸包开,里面是一条金项链:“敖大夫,我能不能再跟你这买个那个什么防毒面具?”

    敖木多聪明?看了一眼就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你想回娘家?”

    女人一边哭一边:“不回去我哪还有日子活命啊!那就是过来讨债的。日子但凡有一点盼头我都不走。问题是没活路啊。”

    敖木略沉默,没急着开口。

    敖珍一听,几乎下意识的开口道:“哪有那么严重啊!老大他媳妇,孩子才多大啊,你要走了剩俩咋办啊。”

    “大姨。”敖木开头提醒了一句,敖珍看向敖木,敖木对她轻轻摇摇头。

    敖珍是老好人,老观念里头带着家轻易离不得的心思,更何况孩子还那么。

    这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主角不是自己,就永远没办法设身处地的去想。

    敖珍忙禁声,后退两步离开众人的视线,开始回想自己刚刚的。

    敖木才开口道:“金子你收回去吧。我可以借你一个。你以后要是回来还给我就行了。要是回来晚了,给我也没用了。外面毒气越来越浓,总有一天氧气降到人无法呼吸程度。到时候就算有防毒面具,出去也只有死的份。东西我给你。你自己想好吧。”

    敖木顺手拿起自己用的防毒面具扔该给她。

    那女人接在手里,开始回想起来丈夫死了以后到现在的种种。

    要不是真被逼到绝路上,一个丈夫死后宁可自己工也要支撑起整个家的女人,又怎么会真的下定了决心离开呢?

    可问题是,那个十岁的孩子秉性已经定型了。她不是没想过去将孩子教好。可问题是教不了。

    一想到这里,那女人蹲下身子哭得更厉害了。

    这回,屋子里谁都没话了。

    等了一会儿,外面有了动静。

    敖木重新翻出来一个防毒面具带上,知道这是卢有年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了。

    当敖木走到一号门门口的时候,女人忽然站起身,带上面具道:“我走。”

    看她人还在抽噎,目光中却带着决绝。敖木不禁再感叹一句人生百态。

    出了一号门,再过二号门。开三号门的那一刻,却看见门外站着五个人。

    多了一个高宝。

    敖木和女人看见高宝的一瞬间都有些发愣。

    那高宝第一眼看见的是敖木,人还有些忌惮的向后躲了躲。随后才看见自己亲妈。

    女人的目光没离开高宝,高宝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躲着敖木站的距离敖木最远。

    三号门就在门口,敖木没急着关门。女人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有些犹豫的继续看高宝。

    高宝没有看他,女人眼里噙着泪,一点点挪步到三号门外。

    这个恶人还是敖木来做。站在门口,看一眼那女人。

    女人还在看高宝。随着三号门一点一点关闭,女人眼泪再度决堤,直到门完全关闭。

    那眼神,带给敖木的印象太深了。

    敖木甚至相信,当时的情况,只要高宝多看她一眼,喊她一声妈,她绝对不会就此离开。

    可没有。从此以后,这个村,再也没见过她。

    人离开了,进了屋卢有年才问道:“她先回去了?”

    敖木没开口,反问道:“带他过来了?”

    “他在外面时间比我们长。也给他看看得没得病。”卢有年看一眼高宝。其实也嫌弃,可孩子到底是孩子。也不能把十岁的孩子扔那里不管。

    等回了诊所,这回诊所更拥挤了。

    给每个人做了个简单检查,给有轻微症状的人开了点药。

    诊所还是没有效果太好的药,还要军队送带走的那几个马家人回来的时候,应该会带过来一批药。

    先前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只是这方面特效药大医院储备的也不多。眼下是趁着准备的这段时间加紧生产,当前应该有了救急的药品,才能给基层分派。

    高宝人开始咳嗽,已经有了轻微的中毒症状。敖木让他吸了一会儿药,他也不敢多话了。马家还有人调侃一句他终于有怕的人了,被他用恶狠狠的目光瞪了一眼。可敖木在场,他一句脏话也不敢出口。

    此时敖木虽没什么表情,可每个人做检查、写记录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这样的人对比起来之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只会更加瘆人。

    下午时分,杨芜才来到诊所,带着一身的土气。

    “还没忙完?嚯,这么多人?”杨芜进屋发现自己坐的地方都没有。

    “干什么了一身灰。”敖木看他一眼,嫌弃道。

    “地窖啊。现在温室里弄好了,地窖还太咱们还得继续挖啊。”杨芜看看身上脏了的衣服,“你还嫌脏,这你衣服。”

    “……你自己没衣服穿了。”他不敖木都看不出来。

    “你衣服宽松,干活挺合适的。”杨芜看看屋子里一圈人,“都住院的?”

    “一会儿就送回家了。你先回去吧。我把人送回去就回楼里。你先换身衣服去。”敖木将人往外一推,然后先对马家人道,“我先送你们回去吧,给你们留个防毒面具,再有不舒服过来找过。或者明天有过去送氧气的,跟送氧气的人一声也行。”

    敖木将人分批送走,最后只剩下高宝一个人。

    高宝用药呼吸了半天,看情况稳定了。

    敖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该让私人情绪影响判断。

    “今晚你留在这里。我这屋有监控。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敖木找出吊瓶,开始配药。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了。高宝更觉得敖木要对自己下手。等半晌敖木没再开口,高宝才开口道:“我要回家。”

    敖木也不想让他在自己家里太久。

    “可以,不过要针以后。”敖木将配好的吊瓶挂好,又给他检查了一下身体情况,给他扎上。

    敖木再看高宝,发现他看自己的表情很复杂。也不出是恐惧还是仇恨。

    真的,这种表情出现在这么的孩子身上,敖木还是头一次遇见。

    这种人幸亏是个孩子,因为再大一大,敖木都绝不会放过他这个隐患。

    正因为是孩子,敖木还没办法服自己的道德跟他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