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柠檬园。

    半空中漂浮着一本古朴的书册, 乍一看与寻常的古书没什么不同, 仔细观察便可发现, 这本书册周身隐隐弥漫着极浅的金光。

    突然，那古书周身的金光骤然强烈起来，甚是刺眼, 紧接着那道短暂消失的七彩虹桥再次出现，桥的末端蔓延到地面上。

    一道娇的身影顺着虹桥, 摇摇晃晃从书中走出来, 她才落了地, 七彩虹桥便化作一缕青烟，转眼间的功夫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清柠一脸茫然，周围熟悉的柠檬园景象让她有点儿发懵。

    她不是躺在S市医院的ICU病房里吗？怎么眨眼间功夫，就回到柠檬园里了？

    难道她在人间，已经死了？

    转头望向熟悉的柠檬树神。

    “树神爷爷？”

    “我这是回来了吗？”

    柠檬树神发出悠扬深远的声音：“你在凡间的寿命已经终结, 自然会回归本来地方。欢迎回来，清柠。”

    果然如此。

    人世间漫长的几十年，恍惚间犹如一场梦。

    清柠漫无目的地看向周围熟悉的环境，发现柠檬园似乎和她离开时的模样, 没有丝毫变化。

    “树神爷爷, 我去了多久？”

    “嗯……”柠檬树神估略了下时间，“大概有六、七秒钟吧。”

    “才七秒钟啊……”清柠有些感叹。

    听鱼类的记忆只有七秒钟, 她却用七秒钟度过了人类漫长的一生。

    就像所有结局完美的童话故事那样，在人间她和秦玖结婚后, 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甚至还有两个孩子。

    他们如此幸福地度过几十年，直到最后她老迈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住进ICU病房里。

    记忆里最后的片段，老迈的她躺在病床上，同样已经满头银发的秦玖在她耳边歇斯底里地痛哭，嘶吼的声音犹如一只绝望的野兽。

    他让她别走。

    可是，她实在太累了，已经没办法再回应他，甚至连抬手抹干他眼角泪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清柠看了看自己的手。

    白皙细腻的肌肤，宛如新生的婴儿。

    在人间最后的时间里，她和秦玖都变成满脸皱纹满头银发的老人家，那时候她就时常想念年轻时的他们，那么青春又有活力。

    脱离那副诸多限制的人类皮囊，她做回长生不老的柠檬精，失去的青春再次回归且永远都不会消失，她明明该开心的，可不知为何，她胸腔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似乎里面少了些什么。

    “清柠。”

    听到呼唤声，清柠回过神来：“怎么了，树神爷爷？”

    柠檬树神长长地叹口气，无奈道：“没什么。”

    他刚才呼唤了无数次，才把这孩子叫回来神。

    柠檬树神并没有问清柠在人间经历过什么，只给她提了个醒：“你的仙籍申请书……”

    “对了，我的仙籍申请书！”

    犹如当头一棒，清柠瞬间从颓丧的情绪里走出来，印堂间恢复清明。

    她经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通过仙籍申请书吗？

    朝柠檬树神道谢后，清柠就跑开了。

    她就不信，在完完整整经历过人类一世后，还能以她“不通人类情感”这样的理由，把她的申请书驳回。

    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柠檬树神不知是该叹她心思单纯到没心没肺，还是该叹如今无忧无虑的生活，于她来或许才是最好的。

    见清柠已经走远，柠檬树神缓缓开口：“出来吧。”

    一道颀长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树旁。

    司命收回眺望的视线，“刷”的一下子开手里折扇，轻轻摇晃起来，那一缕散在胸前的墨发随风摇曳，他人又长得极俊，颇具几分文人雅士的风流气韵。

    他散漫地开口：“多谢了。”

    柠檬树神叹气：“收起你的命簿吧。不知和你一起如此哄骗清柠，究竟是该不该。“

    司命被他这一声叹逗笑了：“该与不该，都已经做下了，无法再更改。更何况——”

    他再次望向那朝远方奔去、已经化成一个点的身影，桃花眼里略过一丝极浅的笑意：“魔君曾有恩于我，如今他既已魂归离恨天，我想报恩也无法了。他唯独留下这一个血脉，还被封住魔力，化作一只柠檬精。魔君之女曾经恋慕天君太子，百般追求却不得，你我如此做法，让她在人间一尝曾经所愿，又有何不可呢？”

    “言之有理……不过，”柠檬树神差点儿被司命一通鬼话骗过去，“你那一脸看戏的笑意，是什么意思？”

    “哎呀呀~被你看出来了！”

    司命被识破谎话也不着急，坦荡荡地掩嘴偷笑。

    柠檬树神：“……”

    他就知道，这个坏透了的司命怎么会如此好心，肯定又在算计人！

    天界和三千世界之间，都有一条通道，柠檬园自然也有一条路通往天界，不过这条路并非畅通无阻，在通道中央的位置，有一个地方叫做“仙籍申请处”，只有通过仙籍申请书的妖，才能够从这条路去往天界。

    不大不的房间里，有两位天界来的神仙驻守在里面，专门负责审查过往妖的仙籍申请书。

    清柠熟门熟路地走进房间，熟门熟路地走到工作台前，熟门熟路地把之前准备好的仙籍申请书，朝工作台上一拍。

    正在认真游戏的工作仙人，竹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啪”吓了一跳，手里的操作不间断，刚要气哼哼地发脾气，抬眼看到对面的身影，愣了下。

    “怎么又是你？”

    这个柠檬精上午已经来过，这还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怎么又来了？

    来，他们也算是熟人。

    这个长得比仙子还要美的柠檬精，是他们这里的常客，三天两头朝这儿跑，有时候还会给他们带些水果啥的。

    经常收人家东西，竹仙也不好意思太给人家摆脸色，更何况面对这张比仙子还要美的脸，他实在不出难听话来。

    清柠指了指桌面上的申请书：“我来交这个。”

    正好一局游戏结束，竹仙把鼠标往旁边一推，拿起桌面上的申请书，边看边笑：“上午不是驳回了吗？难道你重写了份？”

    看到后半截，他感觉到不对头：“你重写的这份，怎么好像和之前的差不多？”

    “是一模一样，”清柠坦言回答，“这就是上午那份。”

    竹仙乐了。

    他常常吃人家水果，免不了多提携两句：“我你这柠檬精，太急功近利了。就算想要早日飞升，也要按照规矩来不是？你拿上午的申请书过来，就算我给你放水批了，验心石还能给你放水通过吗？上午验心石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不通七情六欲’，你就按照它的方向努力，绝对没错。”

    清柠眨眨眼：“我就是按照这个方向努力的呀！”

    完，就把之前在柠檬树神的帮助下，到人间走了一遭的事，告诉了竹仙。

    旁边的梅仙凑了过来：“之前没听过这种法子啊？”

    竹仙也是一头雾水：“可不是么，从来没听过，要是这么简单就可以飞升的话，天界不早就人满为患了。”

    见他们得煞有其事，清柠忍不住有些紧张。

    应该是……没问题吧？

    两位仙人自知刚才的猜测吓到人家姑娘了，有些不好意思：“不定这是种族密辛法术什么的，也不定呢。”

    显然，语气中的不确定性更大了。

    越解释越心虚，竹仙干脆道：“走走，我这就领你去往验生石，一试便知。”

    验生石是立在仙籍申请处外面的一座石碑，有两米多高。

    清柠熟门熟路地把手按在验生石上，眼睛眨也不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静静等待验生石的考验。

    之前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验生石的考验，每次都失败而归，而且原因出奇一致：不通七情六欲。

    这次她专门去人间经历过一世，应该也许大概，不会出现这个驳回理由了吧？

    验生石上隐隐约约有字迹出现，字迹逐渐清晰，只有两个字。

    竹仙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哎？验生石不会是坏掉了吧？我去叫技术人员过来瞧瞧。”

    完赶紧溜了，他可看清楚这柠檬精那张快要哭的脸，再不溜之大吉，要是被人瞧见了，别人指不定会以为他堂堂一位天界特派员，欺负人家柠檬精姑娘了呢。

    清柠的身体僵住了，脑子里乱得很，半晌才反应过来竹仙离开时了什么。

    验生石坏掉了？

    哪有这么巧，上午还好好的。

    有一瞬间，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脑海里所判断的，是同一种意思——验生石上清清楚楚写着“驳回”两字，甚至连驳回的理由都没写。

    这或许是，她距离飞升最近的一次了。

    可还是做不到。

    既然不可能做到，那就干脆放弃好了。

    清柠如是想。

    她正这般想着，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算了，竹仙。”

    她有些灰心丧气。

    听到她的话，身后的脚步声停顿一刹那，紧接着传来更为紧凑的脚步声。

    “我都已经试过这么多次了，兴许是注定吧。”

    清柠喃喃道，不知是给身后走过来的人听的，还是给她自己听的。

    突然，后背贴上来一片温热，紧接着腰间缠绕上来两条结实的手臂，把她牢牢禁锢在怀里。

    清柠刚才还沉浸在伤春悲秋当中，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她僵硬的身体起了一层米粒。

    刚要使用法术给身后不知名姓的登徒子来个教训，耳边突然吹过来一阵令人熟悉的气息。

    “真的要就这样算了么，再试一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