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炼一句稍等，沈武昌整整等了五个时。

    从下午到晚上，会议室灯光大亮，陪伴他的公司副总和助理，热情的邀请他在高科食堂就餐，吃完继续等邵炼。

    副总陪聊，还特地解释了，“邵总是参加政府会议，又在省外，所以回来得晚。”

    高科今时不同往日，成为了外界眼中的政府供应商，全国上线医疗系统和蜻蜓，身份跟沈氏科技这样的澄明市限定企业截然不同。

    沈武昌客气的跟对方搭话，两方消磨，终于在晚上九点等到了邵炼。

    邵炼穿着深蓝色西装三件套，正式得像是衣冠庄重的大企业家。

    他与上次见沈武昌，没什么区别。

    同样的冷静漠然，散发着商界精英的气质。

    “沈总久等了。”邵炼的客套并没什么真心，“我刚刚从省外回来，不知道你会特地登门。”

    他对沈武昌态度一向如此，高高在上，带有一贯的傲慢。

    毕竟，在他眼里，面前的人不是沈明洲的父亲，而是他与沈明洲共同的敌人。

    沈武昌不在乎邵炼的傲慢，开门见山道：“我想见沈明洲。”

    他没有用“儿子”这样的称呼，令邵炼眼神温柔许多。

    不过，邵炼的声音同样冷冽，“请问沈总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沈武昌的视线盯紧邵炼，沉思片刻，回答道：“高科不是监狱，我为什么要见自己家的……孩子，应该不用跟邵总报备吧。”

    “以前不用，但是沈总忘记之前过的话了？”邵炼勾起笑意，“现在是我在履行抚养沈明洲的义务。”

    沈武昌却忽然嗤笑一声，站起来道：“你有没有履行义务，都不能剥夺我是沈明洲父亲的法律关系，我现在要带走他，警察也拦不了我。”

    沈武昌的强硬态度，邵炼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却安然的坐在主位，笑着回答道：“如果他想见你，谁也不会拦。但是不凑巧，他今天刚去了你见不到他的地方。我不会叫警察拦你，但是——”

    邵炼勾起玩味的笑，“恐怕你叫了警察，他们也没办法帮你找到沈明洲。因为，我今天出省开会，顺便把他送去了国家研究所。”

    沈武昌就算叫了警察报了警，到了重工七所门口，还是得先过隔壁武警一关。

    莫敏学已经收到了邵炼的全面叮嘱。

    大敌当前，谁也不能见。

    沈武昌听到这个回答，明显脸色阴沉下来。

    “他为什么能去国家研究所。”

    “因为他优秀啊。虽然不是国家级研究员，但是同样可以申请相应的岗位开展研究。”邵炼笑得优雅，“沈总，大家都不是瞎子，我奉劝你为了沈氏科技着想，还是不要帮人办事了。”

    “我正是为了沈氏科技着想，才会想见他。”

    沈武昌沉着脸，却将话了下去，“高科截了我们沈氏对警务系统的竞标，技不如人，我没有异议，但是沈明洲很可能盗走了沈氏科技的研发成果，侵犯了沈氏科技的专利技术。他是我的孩子，我可以原谅他，但是邵总这样的态度，很容易让我觉得，他是受人教唆。”

    邵炼站起来，与这个中年男人远远对视。

    他脸上没有笑容，声音冷冽得如同冰霜拂过，“我不知道沈总是不是做技术出身，懂不懂系统方面的专利，可我懂。沈总不妨一下，是哪一项技术侵犯了贵公司的专利，我可以一一做出解答。”

    “我了，我要见沈明洲，亲自问清楚。”

    “没什么好问的。”邵炼对沈明洲的维护，远超一个陌生人的指责，“沈明洲根本不会看得上你们沈氏科技的任何技术。”

    “当然，我没有看不起贵公司的意思，我这是看不起你的意思。”

    邵炼直白的话，令沈武昌的表情一僵。

    他却勾起恶劣的弧度，斩钉截铁的道：“因为，你不懂沈明洲的优秀。请你收起这种外行听了都会笑的质疑。”

    沈武昌完全被邵炼的傲慢激怒，“你这是逼我起诉你和沈明洲？”

    “如果你有证据，你随意。但是，我手上也有许多沈氏科技蒋兰副总的证据，之前我们会面匆忙，我没来得及给你看。我保证我的证据，比你手上的证据更能让一家公司垮台。”

    邵炼越发看他不顺眼，连表面温柔不想做了，“哪怕这家公司有市政府做靠山，我也能让这家公司和她的靠山一起消失。”

    他言语冷漠，视线锐利，隐藏不住赶尽杀绝的戾气。

    沈武昌就算伪造一万份专利技术侵权证据，他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沈氏科技连根拔起。

    他不动手，不是动不了，只是觉得没必要。

    怎么也算是沈明洲血缘关系的家族，在澄明市扎根了几十年，逼急了咬人怎么办？

    邵炼心里只有沈明洲的安危，不想冒险。

    他见沈武昌脸色沉郁，最终温柔安抚道：“沈总，我们都是中国人，学过历史，读过政治。境外资本不是那么好拿的，有时候太烫手了，为了性命该扔还是要扔。”

    沈武昌连狠话都撂不出来，在邵炼点破的瞬间，只能堪堪稳住表情。

    邵炼紧盯着他愤然离场。

    人前脚走，邵炼的电话立刻拨了出去。

    “沈武昌确实有问题，你们跟一下。”

    *

    七所在远离宿舍的地方，

    沈明洲一大早起来，跟着莫敏学赶上了厂区内的电瓶观览车，一路到达七所智能仿生中心。

    刚刷卡进大门，就能见到入口两边玻璃橱窗做的外骨骼展览墙。

    莫敏学终于能够仔仔细细跟沈明洲讲解外骨骼了。

    在其他研究人员好奇的视线里，莫敏学带着沈明洲，一代一代的看外骨骼的研发进程。

    从最开始的脚部、手部分段式外骨骼，到一代负重85公斤军用外骨骼，再到二代负重100公斤的军用外骨骼。

    研究发展都在负重方面做文章。

    甚至展览墙里还有俄罗斯、美国相关外骨骼的对比。

    这两个大国的外骨骼科技，始终走在中国的前面。

    这是成功展览墙，也是激励智能仿生中心努力前进的磨砺墙。

    沈明洲一条一条看完，发现外骨骼的发展，比想象中更早，中国虽然起步晚，却发展迅速，和其他科技工业一样，短短十年时间赶上了别人四五十年的研究过程。

    这确实是全国外骨骼研究最为先进的地方。

    沈明洲发现，他们居然还有一套意念控制外骨骼，不过在展示品的旁边写明了“仅供实验研究，无法投入实战”。

    简短几个字，透着莫大的遗憾。

    哪怕取得了相关的研究成果，也不能像医用、商用外骨骼研究中心一样，大张旗鼓的对外宣扬自己的突破。

    看完展览，沈明洲对七所外骨骼有了一定了解。

    莫敏学热情的：“我们前两代外骨骼，都在中心有整套实物，我给你穿来试一试。”

    介绍一万句，都不如这句具有吸引力。

    沈明洲到七所第一天，就亲自上身，感受到了国产军用外骨骼的魅力。

    智能仿生中心的研究员，在莫敏学的指挥下，一点点的给沈明洲穿戴。

    一代外骨骼功能简单，主要是减轻战士负重。

    沈明洲穿上之后，虽然行动有些迟缓，感受到了机械的阻碍，但是背负、搬运重物，明显感受到了强大的助力，没有觉得有多费劲。

    “一代呢，都是三年前的测试品了，当时没有交付给军队使用，只是作为我们军备研究成果，做了一些正面的报道。”

    沈明洲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一代无法跟上使用者的动作，甚至产生了部分阻力。

    用在医疗支持病患保持直立行走，可能还算实用，用在行军作战，很可能成为战士的负担。

    然后，研究员们一拥而上，又给沈明洲换成了二代。

    二代则是更加轻便，行走更加灵活。

    沈明洲一换上，就察觉出了巨大的技术进步。

    “你们是采用了动作意图分析器？”沈明洲在挥动手臂时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

    缓缓挥动，用力更，消除引力效果更明显。

    快速挥动，用力稍大，却很快能够受到外骨骼的协助。

    这是有明显的传感器对外骨骼进行处理的表现。

    莫敏学听到他问，格外高兴，“是的，这套采用了当前最先进的人机智能系统，对穿戴者的动作意图进行智能分析，比如你刚刚做的挥臂动作，还有攀爬动作，都有一定的识别能力。比一代更智能，并且交给了军方进行使用，现在得到的反馈相当好。”

    二代对于行军作战堪称完美。

    当然，这个完美仅限于它有电的时候。

    莫敏学见沈明洲穿戴着二代外骨骼，缓缓行走，道：“国内外骨骼以及美国研制外骨骼都是电力驱动，这样效果更好，能够连接更为精准的人机控制系统，但是，无电设计的俄罗斯外骨骼，才是我们三代研究的方向。”

    “无电设计？”沈明洲尝试的步伐放慢。

    电力系统是一切高端智能科技的基础，没有电基本不能实现人工智能协助战士的构想。

    他考虑过各种智能程序和系统，让外骨骼功能变得更外强大。

    但是他没想到，最高研究方向没有电。

    莫敏学点点头，详细介绍道：“俄罗斯外骨骼的无电设计，采用的是碳纤维结构，被动减轻负重压力，实现减震效果。它不但没有续航困扰，而且可以保证穿戴者连续进行9时以上的负重训练或者行军。”

    “极轻极简，可效果比我们的二代更好。”

    在外骨骼的研究上，能够实现无电设计，就能实现一切在外骨骼上的构想。

    无需电力支持的外骨骼，可以成为武器、通讯器材、侦察设备的天然底座，减少战士体能消耗。

    沈明洲听完，陷入了沉思。

    他无意识的伸展手臂，感受负重力量在肌肉上的分散。

    这是智能系统和电力的共同作用，没有电，想要获得这样的减压效果，难如登天。

    “我能跑两步吗？”沈明洲转头看向莫敏学。

    莫敏学笑了，“你没经过训练，跑起来可能会摔跤的，要不然，你原地跑跑？我叫他们扶着你。”

    他的话引得周围研究员笑出声。

    “莫所，你这是击朋友实验热情啊。”

    “沈明洲，你跑吧，别听他的，莫所吓你的！”

    他们正要唆使沈明洲跑两步，看看天才的外骨骼漫步，设备实验场外突然来了一群人。

    “莫所，你们又请了测试员？”

    人工智能中心的付所，带着几个研究员进来调取实验设备。

    抬眼一看，他们其乐融融，热热闹闹，一点儿也不像在做研究的样子。

    沈明洲一身深色便装，加上军绿迷彩的外骨骼缠绕在身上，确实很像七所平时请来的测试员。

    不过，孩儿脸嫩，一眼看出年岁尚轻。

    付所不知道莫敏学在带孩子，量了一下，问道：“新兵吧？你从哪个队伍抓来的？”

    “什么呀，这是我外甥。”莫敏学嘿嘿笑，“他来研究外骨骼。”

    不同研究中心之间，消息没有那么灵敏。

    智能仿生中心研究外骨骼，和人工智能中心的研究项目有一定的隔阂。

    付所听是莫敏学的外甥，顿时诧异道：“你外甥不是邵炼吗？这又是哪个外甥？”

    莫敏学乐呵呵，故意逗付所玩，“新外甥，邵炼给我带来的，天才啊，他之前参加过比赛拿过奖，就是那个——”

    “莫所，你外甥可真幸运，随随便便就来七所了。”

    跟着付所进来的研究员，盯着手上的记录册，往莫敏学的快乐里浇冷水，“你们要是在玩，就把实验场让出来一下吧，我们要做机械犬测试。”

    付所表情有点儿尴尬。

    赶紧跟莫敏学解释，“这是我们所新来的博士，周建。海归高材生，对工作比较认真负责。”

    平时多少人在设备实验场占用时间，周建都不会什么。

    付所思来想去，觉得是莫敏学炫耀天才，戳中了周建的心窝。

    周建这人，好像一直对天才有异议。

    无论是同事们议论新闻上的天才，还是列举邵炼这样的过气天才，都会听到他的严肃回应。

    “噱头，实验成果都有资深团队的助力，算什么天才。”

    瞬间把话题聊死，仿佛天才得罪了他一样。

    莫敏学当然知道这事。

    毕竟，周建批判邵炼的话，也曾原封不动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不是一个中心的人，他没必要专程上门找事。

    但是，周建都呛声到他面前了，莫敏学肯定不会事化了。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周博。”莫敏学笑容亲切，“不过，我们可不是在玩，而是在做外骨骼测试，顺便请我外甥给点意见和建议。明洲，你点评点评。”

    不止是周建，连带着人工智能中心的付所及研究员，看他眼神都透着诧异。

    你外甥？能给什么意见啊！

    沈明洲笑了笑，舅舅这跟人争锋相对的性格，简直和邵炼一模一样。

    于是，他道：“二代外骨骼优秀，但是短板不止在供电系统，可能人机智能分析部分也需要改进。仿造俄罗斯的无电设计可以做，但是加强二代外骨骼的智能化、节省耗电加强续航的改进，也该做一做。正所谓，有电没电，我们都要做最优秀的军备，应对更复杂的作战环境。”

    得头头是道，不像什么一窍不通的学生，倒有些研究员的专业姿态了。

    然而，他只点评外骨骼还好。

    一人机智能分析系统，人工智能中心的付所就皱起了眉。

    智能仿生中心牵头负责外骨骼，但是人机智能是他们中心研发的，这话听来听去，总觉得好像是沈明洲在嫌弃他们人机智能做的不好？

    付所清楚莫敏学和他外甥邵炼的事迹，看沈明洲的眼神都透着探究。

    方才，莫敏学喊的是……明洲？

    跟邵炼相关名字叫明洲的孩子，他听过一位。

    风头正盛，连九院都交口称赞。

    付所看沈明洲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他没话，周建倒出声了。

    “你意见挺多，就是有点想当然，二代外骨骼的人机系统已经是国内最先进的智能分析响应系统。不止是在外骨骼领域，就算是在智能机械领域，也没有人可以超越。你身上的那一套二代外骨骼，人机系统还是我专门调整过的，响应速度更快。”

    完，他微扬下巴，骄傲道：“而且，我新研制的机械犬，用的就是相同系统。朋友，挑刺也要靠谱点儿。”

    话语里透着“你不懂不要乱”的意思。

    导致实话实的沈明洲眼里都透出了好奇。

    沈明洲从外骨骼的人机系统，感受到外骨骼的响应速度不高，分析存在迟缓现象影响了二代外骨骼的实战效果。

    可感觉只是感觉，并没有实际数据作为支撑。

    听周建这么骄傲的举例，沈明洲都好奇了。

    他问：“那你的机械犬，我能看看吗？”

    沈明洲要看机械犬，大有要提意见给建议的意思。

    付所看了看莫敏学。

    莫敏学笑了，：“那我们都把场子让出来，一起看看周博研制的机械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