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一句怒喝，在场工程师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向后看去。

    他们有严格分工和时间表，写入程序那段时间，是托维负责。

    托维面色苍白，无可辩驳。

    万物系统连攻击程序写入时间都精确到了秒，他狡辩也没有任何意义。

    有监控、有目击证人。

    只能是他。

    “我只是想对万物系统稳定性做一次测试。”

    这是他的日常工作，托维即使遭到了质疑，仍是强装冷静的道：“但是我不知道会导致这么大的麻烦。”

    解释牵强得不如不。

    负责人很失望。

    任谁的团队里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恐怕都会和他一样，充满了怒火。

    F*K这见鬼的测试！

    他们一群人疯了一样以为LA系统大崩溃重演，托维还能淡定从容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傻子才会相信他的狡辩。

    “我会如实告知霍克先生。”负责人，“希望你在法庭上能出相同的话来。”

    兵荒马乱的系统故障，结尾得像是一场闹剧。

    沈明洲平静的看着托维被人带走。

    这么一个隐藏在系统更换团队里的黑客，实在是不够聪明。

    负责人沉痛的：“我们会彻底查清托维为什么这么做。Dr.沈，请您对万物系统做一次完整的检查吧。”

    能够被内部人士植入病毒，他们整个团队都存在问题。

    政府极有可能会解雇团队，追究责任，负责人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他放心不下万物系统。

    他们整个团队的工程师，忙碌到昼夜颠倒，好不容易测试上线，总不能因为内部某些人的问题，导致所有的付出白费。

    沈明洲能够感受到负责人的悲痛。

    但他对内鬼的目的和幕后主使不感兴趣。

    甚至没有办法和负责人一起为了万物系统受到“重创”而感同身受。

    ……明明联网就能解决的事情。

    他们非要断开数据库连接。

    沈明洲觉得自己在实验室里，反复讲述万物系统的优越性，都被工程师们当成了耳边风。

    所以在众人低沉情绪之中，只有他平静如常，置身事外。

    “没什么好检查的。”沈明洲无情拒绝，并且开口，“万物，你的状态怎么样？”

    万物系统的声音在音响里清晰无比，“如果您是问身体状况，那么我非常好。如果您是问系统运行状况，现在一切区域运转正常，量子忆阻器芯片还能承载每秒419亿亿次运算，可以继续进行测试。”

    完，屏幕亮出了工程师们的测试行程表。

    上面简单的写道：万物系统进行第一次压力测试，选票系统投票模拟。

    负责人看着预定行程，只觉得万物系统比想象中更加可靠。

    “那么，我们可以试试恢复数据库连接了吗？”

    他真诚的问道。

    “当然。”回答他的不是沈明洲，而是万物系统。

    它还亲切友好的弹出了选项，希望获得使用者允许，开启数据库连接模式。

    就在沈明洲按下开启时，负责人急切的喊道：“等等、稍等一下！”

    沈明洲以为他还有顾虑，微微皱起眉来。

    换作是谁受到这样接二连三的质疑，心情都不会愉快。

    幸好万物是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如果是沈明洲，这时候恐怕要遗憾的告诉负责人——你再质疑，还是把万物撤了，换回你们美式系统吧。

    负责人看出了沈明洲的抗拒。

    表情诚恳的解释道：“不是系统问题，是我们手动切断的数据库连接！米歇尔，快去把线插上！”

    沈明洲：……

    在工程师们手脚迅速，把各个数据传输缆线插回设备的动作里，沈明洲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美国工程师沉重的包袱。

    “教授，当时LA系统到底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沈明洲完全不关心美国人民，但是他对工程师们遇见一个弹窗故障，都要起手拔缆线才能安心的行为，充满同情。

    阿诺德教授叹息一声，“也就是让我们的工程师一年内都会先拔掉外接传输线，再慢慢研究怎么处理系统故障的程度吧。”

    没有一个工程师会忘记LA崩盘带来的绝望。

    即使万物系统重新恢复数据连接，正常维持选票系统运行，负责人仍是希望，沈明洲能再做一次检查。

    沈明洲看在负责人的谨慎上，转身将这个重大责任，交给了阿诺德教授。

    “我觉得政府系统的检查，由教授来做，你们才会放下心来。”

    美国的事情，美国人解决。

    阿诺德教授欣然接受，在周围工程师忐忑的视线里，愉快的站在设备前，开始了他的检查。

    他问：“万物，数据库连接上了，你觉得怎么样？”

    万物系统严肃刻板的声音不变，从音响里传来，“一切运行正常，选民正在登录系统。”

    屏幕上给出了实时登陆选票系统的民众数据。

    平时需要工程师们调取的模块，随着阿诺德教授的问话，一一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阿诺德教授并未算采取手工查看系统的传统方式。

    他竟然是在场工程师里，最容易接受人工智能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对沈明洲的信任，也许是因为他《未来家园》游戏等级高。

    他站立在设备前，不动一根手指，全靠问询，来检查万物系统是否安好。

    阿诺德教授的检查，像是闲聊。

    碍于身份和地位，负责人当然不可能跟质疑沈明洲似的，质疑这位成就斐然的科学家。

    阿诺德教授挨个问询了一遍，都得到了万物系统四平八稳的回答。

    系统无故障、可以稳定测试、选票系统已有三十九个州成功上线、五十州共同使用系统不会对万物造成任何压力。

    回答令所有人满意。

    万物系统不停的，工程师们不停的记录。

    他们心中叹服这样的模式，又怀着顽固不化的守旧。

    看起来，真的应该花更多的时间，语音询问游戏里的智能助手，早点习惯和万物系统的交流方式。

    终于，系统问题没有什么可问的了。阿诺德教授想了想，提出了他所担忧的问题，“你觉得现在这套硬件设备，能够支撑你全速运行多久？”

    他对LA系统造成的灾祸深表同情，政府遭受了巨大的财产损失，恐怕短时间恢复不了。

    万物系统所在的硬件设备，也许是政府这一两年能够拿出的最好东西。

    万一万物系统撑不到两年，他就必须考虑，给政府提议找人赔偿了。

    然而，万物系统十分诚实的道：“根据美国数据交换效率，不需要我全速运行。现在我保持20%的运行效率，根据设备老化速度，足够这套硬件设备支撑3亿秒，约为9.9年。”

    阿诺德教授不过尝试性一问，谁知道万物系统才利用了自身20%的性能！

    选票系统内部结构庞大，与政府各个部门核心系统盘根错节。

    不亚于他所见识过的任何庞大系统。

    万物一提20%运行效率，阿诺德教授的兴趣点忽然走偏。

    按照选票系统数据量，推算到替换整个美国境内系统的工作量，万物系统应该可以承载更多的工作。

    阿诺德教授，问出了一个大胆的问题，“如果需要开发出你的100%的性能，你需要什么样的设备？”

    话音一落，屏幕刷刷刷出现了大量硬件设备清单，上面没有价格，却清楚的标注出了设备厂商。

    除了少部分的原产美国，无数made in a映入眼帘。

    阿诺德教授感受到了它的一颗红心向中国。

    他笑出声，“你在为中国谈生意？”

    万物系统永远公正严格，回答道：“我是基于全球硬件数据对比给出的设备清单。详细参数可以选取具体的硬件，查看详情。”

    刚正不阿，横向对比。

    绝不是给自家创造者拉生意！

    阿诺德教授不过是开玩笑，听他了之后，倒是仔仔细细的查看起这些硬件设备的详细参数了。

    教授和系统一问一答来得融洽，每一句话都让工程师们感到担心。

    如此智能的获取数据库信息，会不会随便谁问一问，就暴露了选民选票的重大隐私。

    吃过无数次亏的负责人，终于懂得有问题多问问。

    于是，他为了验证这一情况，直接出声，“万物，告诉我候选人当前的民众支持率。”

    工程师看向自家顶头上司的眼神都透着惊恐不定。

    这种类似政党卧底，提前探消息的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还没等他们阻止，万物系统就给出了选票系统登录界面。

    它的声音平静如常。

    “请输入您的ID和密码，进行后台操作。根据《美利坚合众国保密条款》，您需要阅读并背诵相应条例，保证国家机密安全。如有违反，您将受到相应处罚。”

    屏幕除了登录和密码的界面，挤满了保密条款内容。

    不过是抱着试一试心态的负责人，只剩下了惊叹。

    刚才还是一个执着于推销中国制造的人工智能，下一秒竟然如此警醒的出示了登录界面，完全不像是一个有问必答毫无保留的系统。

    “Dr.沈，万物系统的法律意识，已经能够分辨什么是可以透露的内容，什么是禁止透露的内容了吗？”

    沈明洲理解负责人的谨慎。

    幸好这次是先测试，没有胡乱质疑。

    于是，沈明洲的态度好了许多。

    他：“万物系统不具有人类意识，但是它的核心算法永远是法律优先。”

    万物系统在中国，是社会主义系统。

    在俄罗斯，是资本主义系统。

    在美国，不定会成为资本家系统。

    有了保密条款，负责人和工程师们，渐渐习惯了问询式检查。

    直到离开的时候，沈明洲才特地叮嘱道：“下次故障，不用贸然切断万物系统的数据库链接，给它网络更好。”

    负责人脸上写满了问号，实在无法理解沈明洲这种违反安全逻辑的要求。

    沈明洲不得不用事实话，“它能够自查自纠，学会自我处理故障。这次如果不是你们网络断得快，不定万物系统自己都把攻击程序给处理了。”

    哪儿还需要他们来这一趟。

    负责人一脸恍惚的送人回家，阿诺德教授一路上，都在思考万物系统的潜力。

    《未来家园》已经足够他了解万物系统的创造能力。

    既不会脱离现实，又守住了法律底线，安全可靠。

    如果哪一天它统一世界，进入了全球人工智能时代，阿诺德教授都不会感到惊讶。

    他稍稍转头，就能看到盯着手机的沈明洲。

    年轻人的侧脸愈加成熟，褪去了以往的稚嫩，仿佛视线里都盛满了改变世界的坚定信念。

    “明洲，你会将万物系统推广到更多的国家吗？”阿诺德教授忽然出声。

    沈明洲诧异的抬头，认真回答道：“当然会。”

    “毕竟，它就是为了这个世界诞生的系统。”

    早晚会成为人类的最佳帮手。

    回到家，车库已经停了邵炼的车。

    他们开实验室门，就能见到邵炼专注的利用显微镜，查看镜片边缘的细微痕迹。

    平光与遮光模式的切换，依赖了液态镜片夹层里的光学材料。

    沈明洲手工磨测试，总会留下一些缺口，需要一点一点的调试修正，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微节点的变化。

    试作品没必要精益求精。

    可是沈明洲一直在观察变色过程，排查疏漏。

    这样的做法细致又伤眼。

    邵炼见他们都不在，自己又有空，主动的接替了沈明洲的工作，继续开展后续的观察记录。

    沈明洲习以为常的走过去帮忙。

    阿诺德教授却愣在门前，远远的看着他们。

    他瞬间翻找出记忆里的邵炼，十多年过去了，仍是他熟悉的威廉。

    邵炼已经很久不做实验了，这是他亲口告诉阿诺德教授的。

    每每与邵炼聊天，邵炼只会：“偶尔帮明洲写写论文，实验太累了，我不怎么爱做。”

    透过遥远的视频，阿诺德教授分不清他的话，到底是真心实意的表达，还是善意的谎言。

    现在，他站在自家的简陋实验室，亲眼见到了邵炼坐在实验台前的模样，无比确定邵炼仍是热爱着这项事业。

    “老师？”邵炼困惑的看过来，“您怎么了？”

    不过是远远看过来一眼，阿诺德教授恍惚之间，却觉得他见到了曾经少年的影子。

    沉默内敛，心里只有科研。

    “啊……我想去泡杯咖啡。”

    阿诺德教授温柔笑着，给他们关上门。

    他曾经一直觉得，中国辜负了邵炼。

    现在想想，这样也不错。

    至少中国给了他世间独一无二的伴侣，将他重新带回了属于他的实验台。

    万物系统上线后第一次测试，完满结束。

    除了最开始登录不了投票系统的故障，后续播放宣讲视频、宣传影像都变得无比流畅。

    在持续了多年的手工计票之后，美国人民终于真正意义上享受了不需要选票纸的自主投票功能。

    选票仍旧神圣，等待着大选日那一天，投出他们心目中的新总统。

    而从中作梗的工程师托维，面临着政府严肃调查。

    托维和劳伦军备成为了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

    克拉夫脑海里全是托维给自己的保证，号称全美最为优秀的计算机专家，拥有多次入侵政府机密全身而退的经验，却还是输在了万物系统上！

    克拉夫阅读着美国媒体吹捧万物系统的各项报道。

    一片歌舞升平的样子，像是托维没有做过任何努力似的，只有律师才能给克拉夫传达政府的愤怒。

    幸好，托维有把柄在他手上，不可能会轻易供出劳伦军备。

    老实闭嘴，还能获得进入劳伦军备工作的后路，一旦招供，克拉夫就不能保证会不会有那么一位倒霉的工程师，死在暴徒的枪口下了。

    克拉夫情绪暴躁得冷静，问道：“最近沈明洲在做什么？”

    “游览校园、接受媒体采访、参加学术交流会。”

    “他是来度假的吗！”克拉夫难以置信。

    瓦吉翻了翻行程表，“自从万物系统在政府端顺利完成测试，差不多是了。”

    沈明洲教会美国人语音调试万物系统之后，邵炼出席任何采访和教练，都会把沈明洲带着一起。

    只要万物系统顺利铺开，解决了美国人的系统故障心病，他们就该回到中国，可能再也不会来到这个遥远的国度。

    美国政府令人生厌，但是美国的学术科研没有犯错。

    邵炼出现在阿诺德教授相熟的圈子里，面对一众优秀的研究者，他的话语总是离不开“您想不想去中国看看？”

    在他的形容里，中国地大物博、智能便捷、人间仙境。

    一向对遥远东方存在着偏见的研究者们，都对这个盛产天才的地方充满兴趣。

    有兴趣的地方，就有邵炼和沈明洲的身影。

    阿诺德教授微笑着坐在桌边，看着他的两个孩子，游走交流会上，和美国的研究者探讨最新的前沿科技。

    “阿诺德，我听你的学生这几天在你实验室做出了新玩意儿？”

    他的老朋友米勒，坐了过来，热情探威廉.邵和沈明洲的新发明。

    阿诺德教授点点头，指了指自己棕黑色眼镜，“你看。”

    米勒还没意识到阿诺德叫他看什么，眼前那副平光镜，快速的变为了墨镜。

    平光眼镜变墨镜并不稀奇。

    但是这副平光眼镜变墨镜的同时，还能意识操控手机，开手机软件，简单的读取信息，让米勒诧异无比。

    “怎么做到的。”他摘下眼镜，又重新戴上，确定眼前的手机信息，并没有印在镜片上。

    可是戴上眼镜，他确实可以从“眼前”读取到信息。

    阿诺德教授快乐的显摆自己的智能眼镜新功能，遮掩不住灵魂里的喜悦。

    “智能眼镜见过没有？这是我的学生威廉和明洲一起做的！”

    科学家交流会，有什么新消息总会传递到网络上。

    一副能够自由变换遮光、平光，意识读取手机信息，兼容各项语音通话、视觉调节、脑机接口功能的智能眼镜，迅速火爆。

    拥有者：马克.阿诺德。

    外网消息缓缓传入网内，看到消息的中国网民朋友都哭了。

    艹！这不就是沈明洲做的智能眼镜吗！

    我们当了那么久的内部人士，现在竟然沦落到吃进口消息。

    沈明洲在哪里都要搞出大新闻。

    这次的新闻不是中东土豪一百亿，而是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智能眼镜。

    虽然阿诺德教授是邵炼导师，但是这眼镜没有在中国土地上秀出来，网民朋友觉得亏了一千亿。

    毕竟，这要是在中国开的交流会，现在他们就能拿到测评详情，不定预售界面都开起来了好吗？！

    网络嗷嗷嗷的要沈明洲赶紧回来。

    去了那么久，智能眼镜都升级了，他们却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这不科学，也不合理，中国人民的智能眼镜，必须在中国的地盘上来一次轰轰烈烈专题报道才行！

    什么中国科技震惊美国人根本不重要。

    重点是，我们要！

    也许是群众的呼声撼动了高科的铁石心肠。

    第二天早上，高科发布了邀请广大人民群众参与智能眼镜测试的消息。

    群众激动兴奋，忘记了昨晚还在催促沈明洲回国。

    他们立刻点进了高科页面，找到了那条“免费测试，专属调试”的好消息！

    智能眼镜演示视频齐全，全息版、3D版、AR版解视频一应俱全。

    详细参数让人眼红，功能强大得叫人落泪。

    妈妈再也不担心我高度近视还眼瞎了，以后我就能戴着眼镜躺在床上做一个标标准准的现代卧床症患者。

    还不用害怕手机砸脸的那种！

    网民朋友激动的搓手，马上点开预约。

    他们认认真真填写申请资料时，发现了一个独特而奇怪选填框——“盲人证/视力残疾人证号”。

    后面给出了详细解释：填写本栏默认免费申请智能眼镜（助盲版）。

    盲人证？助盲版？

    冲着新奇热闹的凑上来的人民群众，顿时想到了邵炼那款墨镜给出的功能介绍。

    盲人重新看见世界，保证他们日常生活。

    懂得高科一贯套路和理念的人，愣在申请页面前。

    害，这个公司实在是太过分太独断了太脱离群众了！

    你们怎么不先发发众筹，搞搞集资什么的，让我们也奉献奉献爱心，为伟大的科研助盲事业贡献一份力量啊！

    又搞免费慈善！别以为我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