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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鲜摊位上的师傅熟练的称重、又刮鳞去肚,旁边正在忙活的大姐一抬头,望见了江一苇。

    那眼神超级惊喜,一看就是认出了她。

    “江”她兴奋地要喊出声来。

    江一苇立刻伸出一根根,示意噤声,然后柔声道:“不要打扰其他顾客哈。”

    大姐开心地点点头,低声道:“我年轻时候就看过你的电影,好喜欢你的。”

    江一苇也低声道:“谢谢啊!”

    师傅装好了鱼,正要递给江一苇,大姐顺就拿了两个姜头和一捆香葱,塞进装鱼的塑料袋:“送你的!”

    可爱的大姐,这就是她表达喜爱之情最直接的方式。

    江一苇忙不迭地道谢,大姐又看着凌万顷嘿嘿:“好般配。”

    “”江一苇有点尴尬,解释,“同事,是我同事。”

    大姐一脸了然的表情:“我懂的,我不会去上爆料的。你们明星谈恋爱都没有自由,我理解。放心啊。”

    这解释都不管用了。

    凌万顷憋住,一直将车从鱼摊推到鸡蛋摊,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挣扎,徒劳。”他望着江一苇,眼中满是笑意。

    感谢口罩,把江一苇羞红的脸颊给遮住了,但脖子上也有淡淡的粉红,凌万顷还是看出来了。

    “买点鸡蛋?”凌万顷怕她尴尬,主动转移话题。

    “会坏的!我后天就出门了。”

    饶是江一苇抗议,凌万顷还是去称了十个鸡蛋。

    江一苇望着他,微微有些出神。这个能收藏上亿珠宝的神秘男人,似乎也有很多面。

    他看上去事业成功,开豪车、住豪宅,穿衣打扮也品位不凡,可他在超市称鸡蛋,竟然也是如此自然,完全不像很多有钱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贵。

    这男人推着推车,从生鲜区到零食区,从调料区到饮品区,最后甚至将推车推向了卫生用品区

    江一苇看着推车从空空如也到堆得像山一样,急了:“我家都有,够了够了。”

    男人还是拿了几包纸扔到“山”上:“这个纸巾特别好用,你试试。”

    看价格就知道很好用啊

    但这“山”,别三百,五百也挡不住啊。

    这男人哪里最贵去哪里,这大超市真是辱没他了,应该去进口精品超市才对

    江一苇默默地从心中又划到账上三百。

    六百,总够了吧?

    够个毛线!

    来到结账口,收银员一样一样扫码,江一苇一看,一千二

    这家伙,居然买了这么多!

    江一苇默默在心里又划了六百出来,可怜的内心账户,今天成交量真大。

    正要去刷码付钱,影迷先生已经送上了二维码。

    还没等江一苇反应过来,收银员刷码成功,搞定了!

    “这”

    影迷先生却拎起三大包东西:“走吧?”

    语气温温柔柔,又把江一苇给噎住了。毕竟自己是个公众人物,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跟他拉拉扯扯抢付账啊。

    她很主动地上前:“我来拎一个吧。”

    这回影迷先生没跟她客气,把装纸品的那个袋子递给了她。

    这袋子轻。

    走到马路边,就是上次相遇,影迷先生替她戴上绿宝石链的地方。二人停下等红灯,江一苇终于开口。

    “好是我请你的啊”

    影迷先生望她一眼,突然得意地笑了:“这样你就依然欠我两顿。”

    真是用心良苦啊。

    江一苇又好气又好笑:“到底是奸商。太会算计了。”

    凌万顷纠正:“我不是珠宝商,只是收藏家。”

    着话,对面的绿灯就亮了。“收藏家”拔腿就走,还回头得意地对江一苇道:“其实收藏家比奸商更算计,以后你慢慢领教。”

    江一苇跑着跟上去:“我有什么可被你算计的,我看你这回要亏死,又借我首饰,又请我吃饭,怎么算我都不亏!”

    “哈哈,那你就等着瞧。”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快活得像两个孩子。

    大包包拎着进电梯,影迷先生已是熟门熟路,直接就伸按了楼层。

    江一苇瞥她一眼。

    不得不,这人观察入微,来过一次,就什么都记住了。

    电梯门正要关上,外头一阵疯跑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大喊:“等等我!”

    一只伸进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生生地把电梯门又吓开了。

    背着书包的男生冲了进来,正是江一苇楼下的邻居,那个害她额头受伤的高三男生

    、卓之越粉丝啊。

    “还好还好。谢谢啊!”男生拍着胸,一看,认出了江一苇,“是姐姐啊!”

    “今天下课这么早?”江一苇好奇。

    男生道:“今天周末,不用晚自习,下课早。”

    上回他怯怯地问能不能要到卓之越签名,江一苇还真的放在心上了。

    这回春城电影节,她和卓之越就住同一家酒店,只是之前闹得不太愉快,卓之越看江一苇,怎么看怎么不对付,江一苇就没去讨这个没趣,而是把男生的名字给了庞,让庞去找剧组副导演,辗转地要了个卓之越的t签。

    男生的名字,是那天他像熊一样兴奋雀跃地跑出电梯,江一苇在他的书包姓名牌上看到的。

    “对了,卓之越的签名我拿到了,在我家。”

    男生先是愣了两秒,突然就猛地一挥拳头,兴奋地吼了一声:“我去!真的吗?姐姐太牛了!”

    一边吼着,一边兴奋地在电梯里转圈圈。

    “我能跟姐姐去拿吗?”他眼睛亮亮的,学习了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能啊,我就住你楼上。”

    “姐姐真好!”男生又看了一眼凌万顷,加戏道,“姐夫也好!”

    “不是”

    江一苇才出口两个字,就被凌万顷打断了。

    “这是秘密,不能哦。”凌万顷对男生微笑着,像是在进行一场男人间的交易。

    也来也奇怪,男生一看到凌万顷,像是突然长大了,郑重地点了点头:“这当然,我懂的。”

    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我懂的”。

    “姐夫也好眼熟啊,演过什么戏吗?”男生问。

    凌万顷看一眼江一苇,镇定地道:“我幕后。”

    “那就是投资大佬!”男生又郑重地点头,觉得自己“更懂了”。

    男生跟着江一苇到门口,很礼貌地没有进门,而是在门外安静等候。

    饶是再有礼貌,等江一苇把卓之越的签名照给他,而且一看上面还有自己的名字,男生幸福得几乎晕过去。

    “姐姐姐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天哪,是t签,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一苇指一指他的书包:“你书包上的姓名牌出卖了你。”

    男生眼睛闪闪发亮:“不,是姐姐有心,姐姐太温柔了,我要

    粉姐姐,等水晶鞋上映了,我要请好朋友都去看,为姐姐捧场!”

    “哈哈,那我谢谢你,快回去学习吧。”

    “嗯嗯,姐姐再见。”男生捧着签名照,像捧着宝贝一样,蹦跳着下楼了。

    凌万顷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见江一苇进门,笑道:“这子明明是给卓之越捧场吧。”

    江一苇上前帮忙,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一件一件往冰箱放。

    “都一样。电影票房好,所有演员都受益。”

    凌万顷跟着她进了厨房,公寓厨房挺,两个人就有点挤,走路都要侧身避一下。凌万顷就是侧身避让着,避过了冰箱前的江一苇。

    “你很淡然。卓之越跟你有矛盾,你还是会帮她的粉丝。”凌万顷背靠水池,静静地望着江一苇。

    “我也经历过高考。我知道高中阶段的枯燥与迷茫,追星是他们的寄托。如果一张签名照能让这孩子开心,我乐意帮忙。和他是谁的粉丝倒没关系。”

    “你挺好的。”凌万顷轻声道。

    “嗯?”江一苇一回头,蓦然发现男人离自己近在咫尺。

    “一苇”凌万顷轻唤她,不由想去牵她的。

    江一苇脸一红,轻轻一闪:“我去看看袋子里还有什么。对了,鱼呢?”她顾左右而言他,径直出了厨房,把凌万顷一个人晾在了厨房里。

    凌万顷看了看自己的,微微一笑,撑在了后边的水池台面上,静静地看着江一苇在客厅忙碌。

    这公寓好。得像他们当年的出租房,一眼就能把整个屋子看穿。

    凌万顷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这样狭的空间里生活,可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家有点太大了,大到他第一次觉得那是个装满了寂寞的空间。

    “找到了!”江一苇拿了装鱼的塑料袋进来,“今天运气真好,还蹭了姜和葱,省了你五块钱。”

    “你才奸商吧,这点姜和葱要五块?”凌万顷叫了起来。

    “卖给别人不要,卖给你就要。”江一苇不由分,叉腰站在旁边,“快,开工了,你可了今天要你下厨的。”

    “不得了,包工头啊。”

    没办法,不服憋着,谁让你答应了一苇姐姐。

    但凌万顷不会乖乖就范,还是要进行最

    后的挣扎:“我要围裙。”

    “围裙?”江一苇先是一愣,再一想,对哦,男人下厨也要围裙的。

    围裙挂在冰箱旁边的勾子上,江一苇取下围裙,递给凌万顷。

    但凌万顷不接,摊着两只刚刚摸过鱼的:“我上油,帮下忙呗?”

    着还低下了尊贵的头颅。

    江一苇无奈,知道这男人借撒娇,却也只得将围裙套上他脖子,然后命令。

    “转b面!”

    “哈哈哈哈!”转b面,亏她想得出来。凌万顷大笑着转过身去,将挺直的“b面”留给江一苇。

    江一苇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还不忘损他:“这花朵围裙,跟你的奸商气质特别吻合。”

    奸商就奸商,凌万顷不在乎。能穿上江一苇家的围裙,他十分愿意当奸商。

    出去都很难叫人相信,华国著名媒体大佬、影视经纪公司老板、低调神秘的珠宝收藏家、凌万顷先生,此刻正围着花朵围裙,在狭的灶台间忙碌。

    像个家庭煮男。

    当然华国影坛巨星江一苇女士,也很善解人意,并没有当甩掌柜,而是陪在他旁边,认真地

    指导工作。

    对,就是外行指导内行。

    虽然她厨艺很不咋滴,但不影响她指导。

    “虾要放了吗?”

    “不要,虾最后入。”

    “哦。”

    三分钟后。

    “虾要放了吗?”

    “不要,虾最后入。”

    不仅距离能产生美,时空也能。纵使时光没有磨平凌万顷的恨意,江一苇也用她与生俱来的温暖,让这个鬓角灰白的老男人,重新跌入了猝不及防的温情之中。

    虽然买了一大堆,但被塞满的是江一苇家的冰箱。

    餐桌上五道精致的菜肴,丰盛,并不浪费。

    老男人的厨艺果然很好,江一苇盛了两碗饭,只觉得口水都已经快流出来。

    二人面对面坐着,男人深深地望她。

    “今天你累了,咱们速战速决。下回一定要喝点酒。”

    江一苇点点头。

    她知道这是影迷先生的心里话。他若真想请她吃饭,五星酒店、顶级餐厅,她相信对他来都不在话下。

    但偏偏,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却是在自己家里。

    却是这男人给自己做了一顿香喷喷的

    饭菜。

    江一苇只吃了一口,心中便蓦然一动。这样的家常,怎么像是他等了很久一般?

    是他在帝都等自己从春城回来?

    还是等了更久?等了更多?

    江一苇轻轻放下筷子,凝望着影迷先生。他摘掉了花朵围裙,其实他不像奸商,他稳重而冷峻,眸似星辰,是最最迷人的中年男人。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江一苇问。

    凌万顷却不想破坏这温馨的气氛,给她夹了一只大虾:“能,吃完饭我就告诉你。”

    “为什么呀?”江一苇哑然而笑,这男人破规矩还挺多。

    “吃饭时候不谈工作。”

    “工作?”江一苇有点懵。

    凌万顷微笑道:“我就是我,我就坐在这里,变不走。先尝尝我艺吧,我等夸呢。”

    这微笑又温柔又坚定,看得江一苇心神荡漾。

    哎,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似乎和自己走得越来越近。

    而自己却不觉得他危险。

    难道这才是最危险的?

    可男人的笑容就像是有某种魔力,让江一苇所有的困惑与不解,都暂时退到了光影之后。

    她终究会被这男人蛊惑,被他带着走啊。

    江一苇有些认命。

    男人的艺很好,成功地俘获了江一苇的胃。她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家常菜,整整吃了两碗饭才罢休。

    一桌的空盘,就是对男人最好的表彰。

    江一苇拍着肚子:“好饱,真的好饱。我会胖的。”

    凌万顷却很笃定:“首先,你不会胖。其次,你胖了也一样好看。”

    啊,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会话。

    以前他话很气人的啊,是著名的爱生气先生呢。

    “或者我可以打扫战场,当作运动一下。”

    “一起运动!”

    对的人,在一起洗碗,都是快乐的运动。两人三下五除二收拾得干干净净,江一苇还着急她冰箱里的存货。

    “冰箱里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吃得完啊。我后天就要进组了啊。”

    “就在京郊,不会天天住那里,回来的会很多。”影迷先生很笃定,像是十分了解影视拍摄似的。

    江一苇却已经站到了窗口,招着喊凌万顷:“来看,我这里能看到你们区,哪幢是你家?”

    凌万顷心中

    一动,走到她身后,顺着她的向落地玻璃窗外看去。

    他们俩,原来一直都离得很近。

    江一苇是这个区最西边的一幢,而凌万顷家,是他那个区最东边的一幢,二人,一墙之隔。

    “我家没开灯,你看不见。”凌万顷指给她看,“就围墙边那幢,是不是看不清?”

    “是路灯旁那幢吗?”

    实话,这种别墅区,每一幢都大同异,各自在绿树掩映中,实在很难分辨。

    凌万顷又靠近些:“不是那盏,是最靠近围墙的这盏路灯,它照着的,就是我家大门。看到没?”

    看到了,江一苇惊呼:“原来我们离得很近啊!我白天经常看你们区,还想着,你家是最远那幢呢,还是最近这幢呢?原来真是最近这幢。怎么我从没”

    蓦然,声音停住。

    男人已从身后拥住了她。

    江一苇的呼吸瞬间停滞,她脑子一片空白,紧张得肌肉都僵硬了。

    纵然在梦中,她和影迷先生已经水乳交融,但那毕竟是梦啊。

    这梦,她不知道该怎么在现实里消化它。

    男人也没话,也没有继续进攻,像是沉醉在这旖旎的梦里,并不愿醒来。

    渐渐地,江一苇觉得自己不那么紧张。

    她的肌肉也逐渐放松,自然而然地去感受身后这个男人的拥抱。

    原来,镜头之外的拥抱如此不同。

    隔着衬衫她都能感受到男人的体温,而男人的臂弯坚强有力,环抱住她让她觉得格外安全。男人的脸庞抵住她的发丝,轻轻柔柔地摩挲着,悉索声与他的呼吸一起,成为一片静谧中最真实的存在。

    如果可以,凌万顷想流泪。

    从江一苇转身离开他的那一刻至今,已经整整二十一年。

    那此后,他们见过,但每一次见面,都是恶语相向,齐齐地将对方伤得体无完肤。见一次,他们就伤一次,也更远一次。

    他以为自己恨透了她,只想看她抱住自己大腿哀求的模样。

    可只有将这个女人拥在怀里,他凌万顷终于丢盔卸甲,他从来不恨她,他就算想看她哀求,那首先,也是她回来啊。

    怀抱里的这具身体,与二十一年前的略有变化。江一苇变瘦了,从前不拍戏的时候,她明

    媚阳光,恣意洒脱,满满的健康味道。或许是生活的磨砺,或许是上镜的需要,她比从前略瘦了些。

    但她发间的幽香未变,甚至,她被拥抱时浑身僵硬的模样都没有变。

    第一次拥抱,是在凌万顷的租屋里。

    那租屋外有个大大的露台,爬满了各色的花花草草,江一苇隔着窗认花草,凌万顷心血翻涌,从身后紧紧拥住了她。

    和今天一模一样。

    那一次,江一苇亦是浑身僵硬,像是被碰触到的含羞草,瞬间把自己包裹了起来。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闪避,而是静静地偎在凌万顷怀里,像是被他解冻一般,逐渐融化。

    凌万顷想流泪。

    有生之年,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解冻”江一苇,就在这一刻。

    他想起了二十四年前第一次拥抱的台词。

    心中一动,想在今晚重逢。

    “你害怕我吗?”他问。

    江一苇轻声道:“不害怕。”

    这回答,也和二十四年一模一样。

    “你拍戏时也会这样如临大敌吗?”他又问。

    “不会。镜头前,我不是自己,是角色。”江一苇低声道。

    “所以我拥抱的是江一苇。紧张的、羞怯的江一苇。所以,我有幸成为第一个拥抱江一苇的男人吗?”

    凌万顷又问。

    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是二十四年的重复。连那份期盼与渴望,都别无二致。

    “是。不管你信不信。你的确是。”

    凌万顷将脸庞深深地埋入江一苇的秀发。

    他泪崩了。

    他凌万顷半辈子,何其有幸,两次拥有江一苇的“第一份拥抱”。

    他不在乎这二十一年里江一苇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终于又寻回了当年的江一苇。

    也寻回了自己。

    江一苇却不知道。她能感受到身后的男人似有无穷的力量,紧紧地拥抱她,却又怕揉碎她。男人将脸庞埋入了她的发间,她以为,男人是在享受这幽静的时光。

    “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谎?”江一苇悄悄地问。

    毕竟她如今是46岁的身躯,从未被男人拥抱过,似乎难以置信。

    可身后的男人却低声道:“不。我信你。”

    奇妙的感觉从江一苇心中升腾,一直升到头顶,让她的四肢百胲都舒张起来。

    “所以你叫什么,能告诉我吗?”

    江一苇的声音细细柔柔,如一丝幽黄的灯光,钻进凌万顷心中。

    他抬起头,已经收了泪,镇定下来。

    “我叫凌万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