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上官玦一夜没有睡着，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声音直接打在他心头。后来很久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慕霖这个名字，也许是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遇见所以不想骗她吧。

    第二天一早上官玦就在言老爹的护送下回到了营地，离开时言泠也叮嘱了他许多，一如后来。“慕大哥你这个伤千万不能沾水啊，回去后要好好养着，不然以后怕是会落下病根。”他还是不敢看她的眼睛，她清澈善良，虽然生在边境战乱中，却还是一尘不染，他这一生背负了太多，实在是不配与她并肩而立。

    再见到她时已经是月余后，回营后日日与那些前来突袭的股敌军周旋，身上的伤根本不能好好休养，他经常想起她那双眼睛，想她此时又在做什么。那日撤营路过那间破旧的屋，屋外的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刺了他的眼，不管身边的副将如何催促，他执意进屋查看，屋内还是他离开的模样，只是那张原本就不结实的木桌此时已经散在地上，那些破碎的碗碟彷佛在这里曾经经历了什么。他冲出屋去有些慌乱的敲开隔壁一家又一家的门询问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连日的奔波让上官玦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那些被吵醒的蛮夷原想好好教训面前这个野子，在看见他身后一群骑马的士兵瞬间收敛不少。边境生活本就困苦，除了经常交战的敌国，还有不少猖獗的马匪在战乱中压榨百姓，强抢民女，村民前几日马匪到了他们这一带，看上了言泠，杀了他父亲将她劫走。

    上官玦第一次失去了理智，不顾原来的计划驱马奔向村民指向的方向，这里的地形他再熟悉不过，那群马匪走了有两天，刚刚经过一场收刮，又带着一个女子定是不便行动的，所以一定会选择一个地方休整。身后的副将不知上官玦究竟要干什么，只好带着人跟在他后面。他就这么不停的跑了一天，脑袋里全是言泠那双青色的眼睛望着他在笑着。

    言泠根本不指望有人会来救她，她爹已经没了，若是真被这群匪徒强暴，她是不会在世上活下去了。当上官玦出现的时候那个油腻的匪徒刚当着她的面与另一名女子苟合，她衣衫不整的缩在那个角落，身上还有昨日被打的瘀斑。他将自己的袍子解下披在她身上，抱着她走出那个肮脏的帐篷。那是他第一次见她流泪，青色的眼眸像一汪湖水，“慕大哥，我没有爹了。”

    “别怕，我来了。闭上眼睛。”她只听见身后传来求饶声，而后一片寂静，他将那些人都杀尽了。

    言泠这时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少年将军，上官玦。军中并不适合女子，他不可能将她带在身边，上官玦给了言泠许多银两让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们的缘分或许在那个时候就连在一起了。一年以后上官玦奉旨入京，言泠一直跟在那群京中来的仪仗队后，上官玦为这一刻谋划多年知道此去艰险，不肯带她同去，可她还是像一年前一样拒绝了自己，跟在队伍中与他进了京。后来她发现他的志向不在朝堂，她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是他最应该信任的人，终究在上官玦心中复仇大于一切，他亲将她带进了这场阴谋中心，也一毁了他曾经欣赏的纯真。

    苏柒柒这段时间总能看见上官玦在丞相府进进出出，不是来找她的，是来寻苏擎的。他们每次总是在书房待很久，苏柒柒有一次猫着腰想着悄悄去听墙角，还没靠近就被门口上官玦带来的府兵吓得挺直了腰，生怕被他当作刺客丢出去。这上官玦也让她很是费解，每次来就来吧，还总是让人给她带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什么纸鸢、鸟、泥塑娃娃，全是些孩子的东西。苏柒柒让绿萍找了个大木箱子，全都一股脑塞了进去，丢到角落里吃灰去了。

    “真把我当孩儿，本姐三岁就不玩这些东西了，还不如送些吃的来。”

    绿萍看着自家姐坐在院子里嗑瓜子，倒了一杯茶过去，“姐，这个上官将军不会是喜欢你吧？”

    绿萍的眼神就像在看戏一般，苏柒柒被吓了一跳，刚刚喝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开什么玩笑，我看他就是闲的慌。”不会是上次在味全楼被我傻了吧，还是他真的另有所图？苏柒柒扔下里的瓜子，双托着圆圆的脸蛋沉思。

    “京中的公子们送东西都是送珠宝首饰，上官将军这倒是忒新鲜了。”苏柒柒没应绿萍的话，心中却在回想着自己是不是曾经见过这上官玦，否则为何她没给过他一次好脸色，他还这样殷勤的给她送东西，虽然那些东西她都不喜欢。

    晚膳时分，苏柒柒早早就去了花厅等着，但是苏擎迟迟未来，苏柒柒的肚子咕咕的抗议，正想着去找他，他来了，身边还跟着上官玦，不是吧。看着阿爹的脸面，苏柒柒礼节性的点头，也不想对他话，如果不是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

    丫头们开始布菜，苏擎坐在中间看着两边的苏柒柒与上官玦脸上居然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苏柒柒心头有些害怕，她阿爹不会是真的想乱点鸳鸯谱吧，她一直觉得人老了脑子不好使这件事应该不会发生在自家阿爹身上，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家常便饭将军不要嫌弃，请吧。”苏擎倒是对上官玦很热情，吃饭时不停的与他闲聊，时不时传来的笑声让一直埋着头吃饭的苏柒柒心中更是发怵。

    “柒柒，你今日怎么了？一直不讲话？”

    “您不是常食不言寝不语吗？我不话您反倒又不习惯了。”苏柒柒只是不停吃着，想着吃完就马上离开，这场饭吃得着实是有些诡异。

    “你这孩子，”上官玦只是在一旁笑着看着这父女两拌嘴，看得出来苏擎是真的宠爱这个女儿。“将军以后常来府上走动走动吧，你今年也有十九了吧，与柒柒倒是年龄相仿。”

    “阿爹！”苏柒柒真是气得不打一处来，“我与将军差着许多可谈不上年龄相仿，我吃完了先走了。”苏柒柒也不管苏擎之后怎么教训自己，撂下筷子就走了。这个上官玦真是与自己命里相冲啊，想着上回在味全楼也是这样结束，他是掐着点来阻止她吃饭的吗。阿爹竟然还让他多来丞相府走动，他们的交情什么时候这么深了。

    “柒柒姐。”

    “上官玦？你跟着我做什么？”苏柒柒自觉的与他拉开距离，她对这个人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尤其是苏擎对他的态度，她记得自家老爹应该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有时候苏柒柒觉得自己若不是他的亲女儿，恐怕早就不知被发卖几百次了。记得她三岁那年跑进书房打碎了那个她老爹爱不释的琉璃瓶，听那是位隐世的高人做的，千金难求，苏柒柒只看见她爹的脸皮抖了抖，叫丫头来将她抱了出去，那声音都是颤抖的。当时苏柒柒还，却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关系户的强大，幸好她是她爹的亲女儿，这也导致了后来她越来越无法无天。现在她觉得上官玦才是真的厉害，不知使了什么段把她老爹哄得服服贴贴。

    “你好像很怕我？”上官玦对着苏柒柒永远都是笑着，他注意到了她刚才微的后退。

    苏柒柒心里想着这不是废话吗，还有把好像去掉，我就是有些怕。

    上官玦想走近一点，他靠近一些，苏柒柒就跟着退后一步，“你到底要干什么？如果是那天在味全楼我冒犯了你，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苏柒柒从秉承的原则就是该怂的时候还是得怂，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柒柒，你不必怕我的，你的话我也没放在心上，你只需要记住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苏柒柒确实是被惯坏了的大姐，可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从她就知道自己调皮捣蛋实在不是个讨人喜欢的，那些人对她好都是看着苏家的脸面，今日她绞尽脑汁也实在没想出自己何时与这位大将军还有交集，那他这般费尽心思与她接触定也就是对苏家有所图谋了。“上官将军，我不管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是你存着通过我想让苏家站队的心思，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苏擎虽然与苏婧亲厚，可他并未表明支持顾璟宸，上官玦是顾璟祺一党，想来是想拉拢苏家了。

    “阿爹对你态度如何我管不了，我对你是没有一丝丝兴趣的，并且我也不想跟你有任何其他牵连。”苏柒柒这话的清楚明白，转身飞快的走了，生怕后面的人又跟来。

    上官玦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的握紧腰间那块玉佩，苏柒柒，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存在的。

    那天晚上苏柒柒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她与上官玦站在一处，而顾璟宸在他们对面，她想叫顾璟宸却怎么都开不了口，醒来时她的喉咙痛极了，身上汗水打湿了里衣。她内心隐隐不安，“苏柒柒，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白天被阿爹和那个白痴吓着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夜色浓重，丞相府的书房还是亮着，苏擎站在那里看着什么，嘴里喃喃自语。

    “若嘉，要是你还在，会让他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