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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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中四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不语,李木也开始打量着一直站在魏峰身后的林熠,他开始还未注意到这个卫兵,他身上却与其他士兵有所不同,可又不上来究竟是何处不同,魏峰倒是不急不缓,挥示意让林熠上前来。

    “都统,这是那天值守的卫兵,我特意带他来想着都统若想了解清楚昨日之事他也好回话,现在看来都统也是没什么想要询问的了。”看来魏峰对刚才袁文山对待达索城一事的态度多有不满,此回讲话都带着刺,明显是在嘲讽袁文山不管事务。

    林熠规矩的站在一旁,低垂着头只看着地面,袁文山向他走了过来,林熠的视线之中只看见了他的脚尖立在他面前再不动弹。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带着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严,这下林熠知道了为何这数十万黑甲军在边境多年一直安安稳稳,未曾让朝廷忧心半分,这位袁都统可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的,敦厚,从他言语间可以看出此人行事该是雷厉风行。

    其余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林熠身上,魏峰更是暗暗抓紧了双,生怕被这袁文山看出什么端倪,他刚才的回答模棱两可,实在不知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立场,他突然想到边境总有传闻这位黑甲军都统早已暗中与西藩互有往来,若是他认出了林熠,不知会出现什么乱子,可他也不能贸然出面阻拦,这样只会让袁文山更加疑心,现在只能看林熠如何应对了。

    他在袁文山锐利眼神的注视下缓慢抬起头来,“袁都统,属下安宁,是昨日值守的卫兵。”

    “安宁?”袁文山重复的叫着他的名字,他低头应着。

    这安宁二字正是取自他外祖父与母亲,宁老王爷原名顾晖,宁字乃是先帝赐封,而母亲的钦安二字是外祖父亲自所取,正是意寓边境的安稳和平,他如今取这安宁也是正合了外祖父当初的初心。

    袁文山围着他转了一圈,侧目问道,“那日是你值守?可有发现什么与往常不同之处?”

    魏峰心中打着鼓,余光瞥见林熠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他忽而也就心安了,来的路上他也与林熠交代了不少,以他的聪明敏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袁文山转过身的瞬间,林熠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这位袁都统果真是个老奸巨猾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进来筠岭关内的人,他这是不相信魏峰,亦是不相信他,果然在上位者面前是没有绝对信任的,就算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有可能在什么时候反咬你一口,这样保持警惕也是应当。

    “回都统,那日酉时刚过,属下与往常一样在城楼等待换防,每日换防时他们会先去巡查一番,城楼上只留数人,属下正是在正对着西藩军队那一面,昨日我刚准备下城楼,就看见对面的尘土飞扬,然后他们就出现在了城下,其余并无异常。”林熠得头头是道,偶尔还装模作样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这场戏演得着实不错,一旁的魏峰都默默在心中给林熠竖起了大拇指。

    袁文山似乎也在努力理解他的话,半晌转过头来直直盯着林熠,林熠也看着他,袁文山嘴角上扬,有些圆润的脸上肥肉似乎都在抖动,原本的眼睛更是被挤得有些看不见了,他的笑声在帐中回荡,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众人脸上表情更是尽皆不同。

    李木似乎也是从未见过这般的袁文山,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惊讶,更有些足无措,他这笑可不是高兴开心的笑,反倒是有些可怕,甚至让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魏峰只觉得自己头上及后背都冒出了冷汗,他脚都有些发冷,看向袁文山的瞳孔收紧,莫不是他看出了什么!若是待会儿他对林熠出,他定是要护着他的!在所有人都未注意的时候,魏峰悄悄向林熠身旁靠近了些,袖中的袖箭脱出握在上,冰冷的箭头挨着他同样有些冰冷的,他做出一副随时准备带着林熠跑路的姿态。

    林熠还是那般不卑不亢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袁文山,他离他很近,近得林熠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笑起来时眼角深深的纹路,边境的风沙可不是京中那些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官员,绝计是不会因为你握重兵就放过你。

    “你们达索城真是人才辈出啊,连一个的城门卫兵都如此有胆识有魄力,可是已经有多年没人在我面前这般镇定了。”他这话像是在对着魏峰的,可眼睛却一直在林熠身上移动。

    魏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夸人?“袁都统笑了,达索城中都是黑甲军麾下,自然都是您的人。”

    “好了,没什么事你快些回去吧!好好守住达索城。”袁文山转身又走到那幅边境图之下站立,抬头看着上面的每一座城邦,这些在地图上毫不起眼的城邦都是他们这些驻守边境之人用生命守护的地方,他们每日在这边境之上,吃饭睡觉无论何时想的都是如何让这些城邦安稳,如何让边境安稳,这一辈子荣华富贵是享受不到了,只是希望自己在一日能让边境多安稳一日。

    林熠离开时总觉得身后一个目光在灼灼的注视着他,他不敢回头,只跟在魏峰身后快速离开。

    那是林熠来到西藩的头一个月,他带着大军一直驻扎在达索城附近,因为近来西藩局势混乱,各个附属国都在边境四周陈兵张望,所以未有很多人注意他们。魏峰时而无事时会来他这里与他商议如今边境的形势,他在这一月内也对这里了解了七七八八。

    虎豹骑一直驻守在边境线上,最近西藩频频挑衅,还要时刻注意其余喽啰,季誊可是忙得团团转,所以他也未曾去找过他,不过他知道这季誊在军中威望一向甚高,他在那些士兵中的赞誉可是比袁文山好不知多少,至于袁文山,那日去筠岭关见过他之后也与他再未谋面,他近来倒是十分安静,可能领着黑甲军在筠岭关又到处刨刨挖挖,他倒是真的将这在京中人人敬仰的黑甲军当做了寻常农夫来使用,如今整个边境之上知晓他身份的人怕是只有魏峰了。

    边境的夜晚比白天要冷许多,林熠带着的行囊内根本没备着这般天气的衣服,魏峰送来了几件狐狸毛皮做的披风,火红的狐狸毛在京都也是罕见的,他只留了一件在外面,另一件心翼翼的叠好放进了箱子底。

    “林将军,你交代的事我已经与申吉商议过了,他同意了,近几日就可以行动。”魏峰看着林熠站在窗边吹着风,他很喜欢穿着披风吹这夜间的风,凉凉的,很是舒服,也让他的头脑很是清醒,这还是从前顾璟宸告诉他的,他就是极喜欢坐在屋顶上吹风,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京都如何了,每到夜间,在这广阔的边境之上充满了孤独与寂寥,能听见的只有兵器间冰冷的碰撞,还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狼嚎,此刻他的思绪总会飘回千万里之外的京都,在那个繁华的京都之中有他的父母、妹妹、挚友,他时而也会想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想到那日她骄傲的扬着头在御春园外与顾璟祺话的样子,从前他们总边境生活多是与寂寞为伴,如今他才是真切的感受到了那深入骨髓的寂静,这些在外多年的边军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坚持到了如今。

    “那就好,魏兄没向他透露我吧?”林熠望着边境的夜空,这里的天空似乎比京都的更加低垂广阔,这里的星星也仿佛伸就可以摸到,他想着该是时候与顾璟宸回封信了。

    魏峰摇头,“我只是我自己的主意,没有提到将军。”

    “劳烦魏兄每天在两边跑来跑去,后面几天还要辛苦你了。”他对着魏峰和善的笑着,“若是顺利,此次过后,边境应该会有一段时间太平日子过了。”

    那次的大战来得猝不及防,百姓只知道月蒙城不知出现什么变故,在那一日突然城门大开,开始时西藩军队也是望而却步,可过了足足三日月蒙城依旧没有动静,大家都是月蒙城守将申吉因为上回被责罚一事一直心怀怨愤,所以带着城中众人叛逃,而黑甲军竟然也一直没有重新派兵前来,与此同时,筠岭关内似乎也是开始内乱,听是军中早就对袁文山有所不满,只是趁着如今申吉一事发作起来,突然的内忧外患,让所有人都足无措。

    青祚也是个颇为心谨慎的人,在月蒙城城门大开的三日,也一直稳着大军,未曾让一人进去,随后他只派了大军与季誊缠斗让他脱不开身,他知道黑甲军周围的城邦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用来支援,筠岭关内黑甲军现下也出不来,一切都来得这么巧。

    第三日傍晚青祚就派了一队人马先行入月蒙城内打探,他们在第二日就赶回了西藩营地,也是在当天傍晚,青祚亲自带了大队人马大摇大摆的直入月蒙城,无人阻拦。

    林熠在达索城也足足等了三日,他可是耐心得很,每日带着大军训练,爬山下河,把自己累得倒头就睡,什么也不想,那日魏峰跑进来时他就知道青祚定是上钩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青祚什么都算到了,可却是算漏了他,他终是没将他放在眼里,也没注意到那日他身后带来的数万大军,也对,那天好像他是先将大军安顿在周边才过去的,难怪他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