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都月黑风高杀人夜,顾璟祺倒是把这句话的精髓领悟到了极致,在那个夜半三更时分,整座京都的人都进去了梦乡后,他才从大皇子府中慢悠悠的赶向城门口,去迎接上官玦的军队,看他那样子,颇像是睡了一觉才起来,黑夜之中精神抖擞,那双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就像是每年围猎场上见着心仪的猎物那般明亮。
上官玦倒是极有耐心的,只是他身边的人觉得他们像是被耍了一般,整整一个时辰,饶是现在漆黑一片看不清城楼上的人在做什么,可他们又不是傻子,城楼上飘来的茶香他们也是闻得见的,现在分明是他们求着自家将军的军队帮助,怎还如此嚣张!倒像是他们非要来贴上去一般!
“将军,这个陆丰只是大皇子下的一条狗,断不敢擅自做这般举动,定是受了大皇子的指示才将我们晾在这里!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离繁颇有些暴躁的甩开被那阵风吹过来的战袍披风,一同随风飘来的还有那股浓烈的茶香,这只让他更加气愤,眼中一道寒光闪过,若非此时天色暗沉,楼上的陆丰恐怕早就死在这些冷光之下了。
上官玦自是明白,这本就是顾璟祺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他在赌,赌上官玦因为苏柒柒的缘故不敢与他下之人起争执,看来他确实也赌对了,换做从前的顾璟祺,陆丰活不过今夜,只是如今,上官玦可不想因失大,陆丰这么个人渣,实在比不上苏柒柒万分之一的。
离繁觉得身边的上官玦似乎都在自己身旁变成了一座石像,他全身包裹在这黑夜中一动不动,眼睛也是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城门的方向,那扇自竫朝开国以来就屹立在那里已有百余年的铜铁大门仿佛都快被他盯出一个洞来了,若不是身边一直有均匀的呼吸传来,离繁恐怕真以为上官玦石化了。
终于,那闭得死死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拉开,离繁都以为是上官玦的诚心感动了天地,上官玦似乎与那门之间有某种感应,只那一瞬,身边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他就策马快速的跑过去了,离繁只听见那又随风飘进自己耳朵里的一个字,“走!”只这一字,身后数千人的队伍蹄声整齐的踏上了那条通向皇城的路。
黑夜掩盖之中,他们却是清楚的看见了城门之内那个在中央面带微笑一直看着他们的男子,火光映照在他的侧脸,身后却是无尽的黑暗,他就像是地狱里爬出的使者,明明该是天之骄子,却背弃阳光转投黑暗之中,不知在这暗夜中前行滋味如何,只是顾璟祺忘了,尽管自己已是身处黑暗之中,却仍旧需要点点光亮来指路,而这光亮恰恰是在黑暗中最盛。
“上官将军,合作愉快!”没有多余的客套话,顾璟祺知道现在的他与上官玦间早已是无话可,只有交易关系,若早知道这般轻易就能得到上官玦的助力,他当初何必费那么多心力去讨好这个人,只是因为自己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可笑至极的感情!
“殿下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就好!”上官玦也是从未正眼看过顾璟祺一眼,他们之间现在连曾经表面的和善也是没有了,他只是策马避开顾璟祺径直向前走去,那个方向正是皇城的位置,那个他曾经做梦都想血洗的地方,如今却是被人逼着十分不情愿的去了,上官玦身后一行人自然也是没有好脸色给顾璟祺的,军中之人一向都是真性情惯了,自是从不加掩饰自己的厌恶与欢喜,从前上官玦还与顾璟祺在一处时离繁就十分不喜这个大皇子的,有一回他从东郊大营回将军府时,在路上分明瞧见了他底下的陆丰仗势欺人,陆丰是他身边亲近之人,若连身边亲信都是这等模样,他这个人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只是从前他看着上官玦与顾璟祺交好才不好多言语的,如今却又不知因何将军与他似乎有了隔阂,这也是好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如此还要帮他!
在这条京都最宽敞的大街上,往日夜间都是静悄悄的,今次尽管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可仍是听见了外面整齐的脚步马蹄声,多年之后人们提起这晚仍然是心有余悸,似乎是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一支
皇城的守卫一直都是皇家中最精锐的羽林,这可是整个帝都的命脉所在,守卫自是比其他地方更加牢固,而现任禁军羽林统领正是从前顾驰亲自挑选出来的,饶是现在顾驰昏迷,他也是将这座皇城看守得牢不可破,顾璟祺可是用了所有段都未能在这位大统领处讨到一点好处,可谓是油盐不进,顾驰这回眼光倒是不错,这也是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太后在宫中高枕无忧的原因,这位统领可不是好招惹的!
“今夜是谁守宫门?”上官玦此时才想起这件事,问着身后的顾璟祺,他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只要避开那人,让他的人直入皇城问题应是不大。
可身后的顾璟祺嘴角却是勾起一抹邪笑,“是彭文。”
前方的上官玦猛的勒住了马,回头的时候双眼怒气着顾璟祺,那眼神分明就是再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想要谋朝篡位竟都不好好做功课的吗!彭文是什么人,你还当真以为他同他名字一般文质彬彬吗!尽管上官玦在军中混迹多年,可对于这个彭文也是他在这遍京都中少有佩服之人,奈何就是认错了顾驰那个主子。
彭文,偏偏是个人不如其名的莽夫,那满脸的络腮胡子可叫人看不出他只是个三十出头的伙子,别看他年纪不大,可也算是跟随顾驰多年的老臣了,当年的京都与现在的形势还颇为相似,只是当年诸皇子都还年幼,作乱的还是顾驰那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安王,如今这可是整个竫朝的忌讳,当年这位安王也是趁着皇帝重病围宫造反,可是彭文凭着一己之力护佑顾驰,乃至整个皇城撑到援军赶来,当年的他也不过如今顾璟宸那般年龄,所以之后顾驰才将守宫重权交给了他,连一向刁钻的太后对这位彭统领也是赞不绝口从未有过半分重话。
顾璟祺似乎是没有看见上官玦的怒气冲冲,此时脸上的笑容可以用天真来形容,他像是颇为自信,不,他是对上官玦颇有信心,“难道本王忘了与将军此事?自从父皇昏迷后彭将军可是主动请缨,日夜不离的守护宫门,所以将军也不要怪本王事先没有安排好了,毕竟再怎么选时间,也是避不开的。”
“你可知彭文的脾气,今夜若是想进这宫门,怕是要从他尸体上踏过,你原本就是存着让我替你除了他的心思对吧!”
看着顾璟祺脸上的越来越盛的笑容,上官玦才知此行没他想的那样简单,原本想着带兵进了宫震慑太后交出玉玺即可,现在看来是免不了一场血战了,奇怪,从前自己期待了无数次的场景就要发生,可为何心里却没有半分高兴?上官玦握紧了拳头,他想就这样甩开顾璟祺就此离去,可他不能,顾璟祺中握着他最重要的人!只有今夜按着他的心意过去,他才能如愿接回苏柒柒,可这夜,怎么如此漫长!
红漆的宫门紧闭着,两边只有守卫的羽林,顾璟祺领着身后极不情愿的上官玦来到了这宫门前,辰时一过宫门不再打开这是宫规,可今日,他就要破一破这宫规!
离这宫墙不远的地方正是顾璟祺的府邸,那座老宅在外面看着实在比京都其他达官贵人的府邸不知寒酸了多少,可那里也能清清楚楚的看见这每日进出皇城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马,顾璟祺从十八岁开府后便很少在宫里住了,那时候的他心中有独立立府的喜悦,也有离开父母的惆怅,那里毕竟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可惠妃与顾驰可是丝毫不在意的,他们甚至都没有亲自来这府中看一看,而等到顾璟枫十八岁那年,顾驰的偏心可是显而易见,宫里的宫人们络绎不绝的派去帮着操持整理,甚至违背祖宗规矩留他在宫中又多住了许久,皇子满十八岁离宫可是先祖立下的规矩,为的就是让皇家子弟早些独立,不要过多依赖皇室,可现在看来,顾璟枫正正是这样被养歪的,所以这规矩本就是摆设!凭什么别人都破得就是我破不得!
大皇子府唯一的优点就是离这宫墙近,还记得刚出宫的那段日子,他也是每日都隔着这宫墙遥望深宫,明明那里是他的家,他却没有真正身在其中过,现在更是感觉不到了。
顾璟祺似乎在想着什么,久久在那里看着宫门,没有动静,父皇,我长这么大,从未在你那里感受到一丝温暖,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变成如今这样,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不能怪我!我不想再像从前那样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了,我不想只是在我那个冷冰冰的府上看着你们在宫中万家灯火!我要做这宫中的主宰,把我这些年失去的全都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