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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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玦近来也总是会想起时候的事,他在边境又打了胜仗,百姓们都十分爱戴他,每每见到他们的军队驻扎总是会带来许多自家的蔬菜瓜果,虽然不怎么值钱,却是他们的一番心意,且这些东西对于他们行军之人来也确实是难得的美味了。

    在那次击溃西藩敌军后京都就传来了旨意,是让上官玦回京述职,封他为平西将军,周围人都替他感到高兴,他本该也是高兴的,这可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是他来到这边境的初衷,可看着日日守在军营外的那个女子,他的心里竟是对这个地方有了一丝不舍,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因为所谓的儿女情长放弃家人们的血海深仇,可他的脑子里却总是忍不住去想她,她是他在这里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尤其是那双眼睛,青色的眼眸清澈无比,让他就此沉溺了下去,他开始不断与边境上的将领交接上的事务,开始整日在边防线上奔波是在离开前多检查检查,又开始与营中昔日那些兄弟把酒话别,连离繁那个木头脑袋都看出来自己本不必将自己弄得这么忙,他喝了一口酒,是啊,他本不必将自己弄成这样子,不过是想让自己没有时间去见她想她罢了。

    就在离开前的那一天,她又来找他,她她愿意跟他去任何地方,她已经没有亲人没有家了,他就是她此生唯一的追随,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他看着她,心里竟有了一丝动摇,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一去凶险万分,京都不比边境战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看不见的危才是最致命的,她留在这里比跟在他身边安全,他拒绝了她,他救她不过是为了回报当日她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从未对她有过任何非分之想,还若早知道会摊上这么一个甩都甩不掉的累赘他当时也是决计不会救她的,看着她哭着跑开的时候他的心似乎都在滴血,连离繁都他是口是心非,他是口是心非又如何,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

    大军启程回京都那日,他在营地外站了许久,却是再也没看见那个瘦的身影出现,离繁问他是不是后悔骂走别人了,昨日话那般绝情伤人,今日却又在这里苦苦等着想见别人了,将军你这个人真是别扭。他转身决绝的离开,既然已经做了如此决定,那就不要再有所牵连了,他这个人背负了太多血腥,是不该去沾染她的,她是那么干净。

    可上官玦也没想到,在临近京都的前一晚士兵寻营发现一个人鬼鬼祟祟跟了他们一路,他出帐去看时却是呼吸都暂停了一下,眼前这人分明就是言泠,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脸上瞬间就绽开了笑容,在那张有些狼狈,甚至满是泥浆汗水的脸上,上官玦只看见了她眼眸中深深的欣喜,他不知那一刻他究竟是开心还是生气,他拉着她进了帐篷,她却是毫无顾忌的从身后抱住了他,烛火闪动,他的心也跟着一起跳动,身体僵硬的不知所措。

    她她想好了,只要跟在他身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他曾经他满身污秽不配与她而立,她既然洗不掉这一身血腥污秽,她也是不在乎的,她可以与他一同站在沼泽血腥中央。

    他带她进了京都,将她藏在皇帝临时为他置办的院子里,那段初来京都的时日还是有诸多美好的,上官玦突然理解到了从前幼时娘亲所的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可这日子并不长久,他需要一个人潜在暗处为他打听情报,准确来是一个女人,没有哪处比烟花柳巷之中更好套取消息了,过了许久,有一日她她愿意去那个地方,上官玦心中大怒,她只她想与他站在一起,而不是被他保护圈养,她想要帮他。

    既然你是满身泥污,你不想走出来,那我就向你靠近,不管世人如何看待,我也要与你站在一处。

    他终是亲将她送进了那个地方,那个夜夜笙歌的酒肉之地。

    皇帝送了许多京都的房产给他任他挑选,他却只是选了其中一处,还是在那京都最出名的烟柳之地外面,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没想到这位少年成名的将军竟是如此之人,可来也是奇怪,虽然住在那处,可也从未有人见过他进出那里,一时之间倒也有人称赞他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许是回到京都见了许多熟悉的人和物,他最近总是梦见时候的事。

    他的父亲是一个江湖刀客,真正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而他的母亲却是出身名门大家,京都之中也算是赫赫有名,母亲尚在闺中之时就有不少男子倾慕,可她偏偏是在缘巧合下与父亲相识,两人很快坠入爱河,不顾家族反对擅自离京成了亲,上官玦记得那时他大概也只有三四岁的年纪,那是母亲第一次带他回京都,去了那个她自长大的家,父亲因为其他事未能与他们一道回京,记忆中的母亲温婉美丽,幼时他总是喜欢与母亲待在一处听她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

    母亲的家比他们在乡下的家不知大了好多好多倍,里面的装潢也是叫他看花了眼,那个母亲唤做大哥的男子倒是对他十分不错,看着他们的眼神中与母亲一样尽是温柔,母亲他该叫他舅舅的,他倒是十分喜欢这个舅舅。

    “阿霖,这是你擎舅舅,你还有个姨母的,只是如今她不在家,日后娘亲在带你见见她,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娘亲十分温柔的蹲下身子与他道,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可能是许久未见家人心中十分高兴吧,可那也是最后一次上官玦见到母亲笑得那般开心了,也可以是最后一次见到母亲,那一夜是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半夜时分,家里就出现了骚乱,迷迷糊糊中他只看见窗外闪烁的火把,似乎有什么人闯了进来,又似乎有什么人被抓走了。

    “大哥,大哥,带阿霖去找他爹,我求求你了,一定要把他安全带出去!”他依稀在那缝隙中看见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身后那些穿着盔甲的人却是不顾她的哭喊将她拖了出去,他只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霖乖,舅舅带你去找爹。”只有三四岁的上官玦本来是与母亲回京探亲,没想到这一去竟是家破人亡,他回到了父亲身边,可却是日日都被人追杀,父亲带着他东躲西藏最后也是含恨离开人世,随后的事也就是那样,年纪的上官玦去了边境参了军,在边境摸爬滚打近十年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也是时候该去见见那些老熟人了,上官玦从梦中惊醒时头上已是大汗淋漓,那些人,那些事如今想来也还仿佛就在昨日,他握紧了腰间那枚白色玉佩,呼吸有些沉重。

    丞相府,上官玦抬头望着这熟悉的大门,仿佛看见年幼的他牵着母亲的走进这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倒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只是母亲不在了,他也不是那个无知孩童了,真真是物是人非,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毕竟是母亲的家,进去还是要穿戴整齐的。

    走上那台阶,上官玦的心境都大不一样了,今日碰巧开始落雪,这雪花飘进衣领间还是极冷的,刚刚踏进大门走了一段时间,远处就有一个的身影飞快的朝他奔了过来,他站在那里有些皱了皱眉,是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听闻丞相有一独女,自幼就是骄纵,大约就是眼前这位了,兴许是将他错认成了谁,见到不是自己想见的人后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来,上官玦却又一瞬间的失神,他似乎在她身上见到了一点熟悉的影子。

    姑娘兴许是觉得上官玦莫名其妙,正准备转身离开又被叫住停了下来,回头时脸上分明带了些许愠色。

    “上官将军还有何事?”她抬着下巴颇为骄傲的道,不像是京中其他那些世家千金对他的追捧,她倒是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也不怕得罪了他。

    他笑着打量了她一番,这飞雪花的天气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脸都冻得有些通红,鼻尖更是红的像要滴血一般,他忍不住笑了,“柒柒姐心着凉了,这样的天气还是多穿些。”他记得她好像就是叫苏柒柒的,柒柒,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姑娘似乎觉得他更加莫名其妙了,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的话,着实不想再与他过多纠缠,转身就走进了内院,臂在身侧摇摆,衣裙也跟着摇摆,上官玦不由的摇了摇头,苏丞相那样一个看着不苟言笑的人怎会教出这样一个肆意张扬的女儿来呢,不过确实有几分可爱。

    他刚想转身离开时,眼睛却也落在了苏柒柒的腰间,那个随着她蹦蹦跳跳也一起上下摇摆的玉佩,一枚白色通透的玉佩,成色一看就不怎么好,背后隐隐约约见着像是刻了什么字,他着急的摸像自己腰间,玉佩还在,上官玦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狠狠的敲打了一下久久没有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