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官玦突然忆起多年前父亲临死时的那一幕,就是这般的巧合,似乎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一般,那个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山林间,只是当时他们待的地方是那个阴冷潮湿的山洞,这样的茅草屋对于当时的父子俩来简直就是是天堂了。
那一天似乎是与往常有些不一样,饶是山间被茂密的树木覆盖遮挡,可年幼的上官玦还是看见了那被乌云遮住的天空,他的眼睛似乎透过那云层看见了自己多久不见的娘亲,父亲娘亲去了天上,每每你抬头望见什么,就是她在与你讲话了,那今日这般样子是因为娘亲也哭了吗?他还在想着娘亲会因何事不开心时山洞里就传出了一阵巨响,至少当时的上官玦听来那声响甚至震动了自己脚下的山地,他跑进去时只看见了父亲晕倒在地上,而散落在他脚边的都是前些日子跑遍了山间寻来的竹子做成的器皿,他守了父亲许久,山洞之中不见日夜,他也不知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只是父亲再也没有醒来过。
“上官玦,”苏柒柒见他愣了半天也不话,又把在他眼前晃了晃,算了,既然玉佩找到了之后再找时间问他好了,看他如今这样子着实有些不大对劲,苏柒柒摸了摸自己的宝贝玉佩,这可是苏擎从前送她的生辰贺礼,他当时虽未多什么,可苏柒柒见他眼里那悲戚的深情也是明白了几分的,或许这就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娘亲留给自己的东西吧,这些天没见着她还以为弄丢了,将它重新挂在腰间,她这才满意。
只是她没发现,她心翼翼整理玉佩的动作全都落在上官玦眼中,那一瞬间,他的眼中也尽是悲戚与不忍。
那扇破烂的门突然被打开,它那吱呀的声音颇有些刺耳,上官玦甚至觉得它或许下一秒就会掉下来,而一旁的苏柒柒与桂齐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声音,完全不为所动。
顾璟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换掉了那身被血染尽的黑衣,即使也没人会注意到上面有血渍,此刻他只穿了一件普通的水蓝色束袖长袍,比起从前宫中一惯都是的云锦自然是差了许多,不过这件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滋味,且从前在宫中的发髻也太过繁琐,如今这样简简单单的倒是有了几分读书人斯斯文文的样子,如果他不开口话的话,苏柒柒这样想着。
“将军醒了,你可是把本王吓得不轻啊,不过你身上的伤本王已是让人处理好了,好生在这里休养几日就可以了。”顾璟祺微笑着,似乎又让人看到了从前那个温和的大皇子,只是他面上虽然笑着,心中却实实在在有些敬佩上官玦的,他的人帮他处理伤口时他就站在一旁的,那伤痕和着血肉连着筋,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医官扯开他衣服时连着扯掉的那一块血肉,还有他全身上下遍布的疤痕,真真可以用触目惊心四字来形容,果然,要每个要站到那么高位置上的人总得付出常人不能忍受的代价,顾璟祺想着,这样满身伤痕的上官玦不知已经去了鬼门关几次,又或许,他是一直都徘徊在鬼门关前的那人。
“那我岂不是还要多谢将军了。”上官玦语气也是不善,听顾璟祺方才的话,意思倒是十分明显了,就是不想让他带着苏柒柒离开了,分明他们先前就好了,他带他安全出宫,他就让他与苏柒柒离开,也对,顾璟祺若是能遵守承诺他也不是顾璟祺了,只是他这意思又像是他欠了他一个天大的救命恩情,拜托,若不是为了救他,他何至于弄成如今这样子。
顾璟祺笑着走近了些,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苏柒柒一眼,反倒是一直看着上官玦,好像这间屋子内只有他二人一般。
“谢倒是不必了,”他离上官玦极近,近到上官玦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他的侧脸,他皱着眉头极不舒服的转向一旁,却又被顾璟祺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只是本王还有一事需要将军帮忙。”末了他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邪笑,上官玦不自主的又愣了一下,随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顾璟祺。
看着他脸上恼怒的表情顾璟祺就知道他心中其实已经动摇了,否则依着他的性子断不会做出这么大的反应,从前的上官玦就算拒绝别人也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云淡风轻的模样,京都中少有人见到他为了何事急红了眼的模样,顾璟祺毫不在意,只拍了拍胸口上官玦推他留下的那团掌印。
“将军先好好想想,本王还是之前的条件,这次决不食言!”他转身离去时分明瞄了旁边的苏柒柒一眼,只一眼,他便皱了眉头,为何他的心在此刻还是跳的如此之快!他低头快速走了出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而上官玦也是看见了他的神情,只是此刻的他完全被方才顾璟祺的话洗了脑,而他最后的那个眼神在上官玦眼中就是他在警告他,若是他不听从他的话,到时候苏柒柒可就有的罪受了,上官玦看了一旁的苏柒柒,默默地收紧了几分。
那天夜里,上官玦主动提出要去见顾璟祺,那个深夜,上官玦看着那个靠在墙上都睡得正香甜的苏柒柒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疼痛,她在睡梦中都皱着眉头,不知是又梦到了什么,这个姑娘从前可是过得那般快活自在的,他忍不住伸想要抚平她的眉毛,她的眉眼让他有些失了神,颇有些着迷,他的就那样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柒柒,以后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睡梦中的苏柒柒动了动,上官玦这才惊觉着放开了自己的,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披风盖在她身上,这才放心的出去了。
另一边角落中的桂齐可是一直都未曾睡着的,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没想到这个姑娘竟是这么招人喜欢的,自家殿下就算了,现在连那个平西将军也是如此,他不禁为自家殿下感到担忧,您这对看着还是颇强劲的!
秋日的林间十分凉爽,尤其是在这深夜之中,凉风甚至有些刺骨,上官玦都不禁拢了拢身上仅剩的那件衣服,似乎这风能直直灌进他的伤口深处,让他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一旁的顾璟祺实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还十分不满的解下自己身上那件披风扔给了上官玦,分明与方才他给苏柒柒那件一模一样,他拿在里也是不嫌弃的就穿在了身上。
“谢了。”这时候上官玦突然又礼貌起来了,那系带子的都有些颤抖,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右腕处竟是也留了一道伤疤,他的这只可是要拿剑的,那把令敌军,今次过后甚至是令京都中那些士兵都闻风丧胆的岩铁剑。
“不必了,本王还指望你帮本王办事,你要是倒下了,于本王才是巨大的损失。”顾璟祺淡淡开口,任那凉风灌进他的脑子里,这样他也能清醒许多。
两人站在山头,望着那层层叠叠的山峦一言不发,夜间的山林间时不时还会传来鸟兽的叫声,风吹过山林还有树叶沙沙作响,从这里依稀可以看见皇城的边角,那是他们昨夜激战的地方,是他们来到这里一切的根源,这里是竫朝的国土,竫朝的山河,而他们一个是平西将军,一个更是竫朝的皇子,此刻却是被追赶着要躲在这深山之内才勉强保命。
“大皇子可曾有过后悔?若是没有起兵,此刻你还能安然在皇城之内做你的殿下,受万人瞩目,可如今你却要与山匪一般藏身于此。”上官玦看着顾璟祺问道,他分明也在他方才的眼神中看出了眷恋,对皇城的眷恋,那里毕竟是他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
顾璟祺有些嘲讽的笑了,“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后悔又有何用,既然是本王自己选的路,那本王就绝不后悔了,只是将军你,本王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为了一个才相识没多久的女人就轻易放弃了自己大好前程,你大可以抛下苏柒柒,不必管她的。”顾璟祺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一直所想,尽管他知道或许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上官玦望着远方一直不话,只是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容,带着些许幸福,让一旁的顾璟祺都看得有些呆了。
“有些人,为她做事不需要理由。”上官玦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又是一阵落寞,若是不曾发生那件事,苏柒柒现在或许会生活得更加幸福,而他与她之间也绝不止于此。
“殿下究竟要我做何事?”上官玦转头,看着顾璟祺的眼神还有些许疑惑,如今他可以是自身难保,又何谈帮助他了。
顾璟祺却是定定看着他,风吹来的时候正正将上官玦的披风吹了起来,两人立在山头不知了些什么,只是看见上官玦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随后顾璟祺转身离开了那个山头,只留下上官玦一人,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在这夜间愈发显眼,从前从不曾虚弱的他,此刻竟是低低的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