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A+A-

    上官玦带人进攻城楼的那个时辰正是延寿宫那位在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大约是前段日子太过紧绷着,如今顾璟宸将所有东西一并接过后她瞬间卸了担子般轻松。

    太后每日用过午膳后总是习惯憩一会儿的,平时约莫只半个时辰左右她便是醒了,最多也不过一个时辰,可今日却是反常,足足等到了酉时才微微醒转过来,且是在梦里被惊醒的,她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她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不停的喘息着,眼睛在殿里各个角落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找什么人,而后才松了一口气。

    中接过那跪在地上的宫人递过来的茶盏先漱了漱口,而后又十分仔细的擦净嘴角的水渍,“顾璟宸”她本是顺口一提,从前她叫顾璟宸时也是这般毫不避讳的直呼其名,可想到如今皇城中诸事皆是交给了他,明面上他可也是占着那储君的位置,甚至是她首肯的,如今只差昭告天下,她想着还是应该在人前给他留些面子的,随即挑了挑眉咳嗽了一声,顿时就不动声色的转了语气话锋,“三殿下现在在何处?”

    饶是她再不喜顾璟宸,如今也不得不依靠着他,她的头颇有些发胀,兴许是今日午睡的时间太长了,从前这样的时候惠妃总是会先备好百合莲子汤的,喝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羹会让人舒服许多,她莫名有些烦躁,现在细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她自己竟都不知究竟是何时与惠妃还有顾璟祺走到如今这步,而她如今能仰仗的竟也只剩了从前她最看不上眼的顾璟宸。

    “三殿下像是刚召了众大臣去议政殿。”宫人低头心翼翼的回答,从前这位三殿下可算是延寿宫的忌讳,饶是现在太后亲口提及,他们这些奴才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生怕待会儿又触了这位老祖宗的霉头。

    太后点了点头,似乎是颇赞许顾璟宸的做法,宫里宫外方才经历了这般恶战,朝堂上也是有了更迭变换,这样早些与众大臣知会是极好的,一来让他们了解如今形势变化而不是一味只听外面坊间的流言蜚语,二来也是尽早填补朝中空位,早些将那些堆积的政事处理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让所有人都清楚顾璟祺是谋逆失败叛逃出走,若是有人敢暗中与之勾结当与同罪论处,而这一点自然更多的是警示那些从前追随顾璟祺的臣子了。

    “叫人去议政殿传个话给殿下,哀家在宫中备了晚膳让他务必前来。”太后挥了挥让宫人们撤掉了桌上那些清粥菜,随即又吩咐厨房重新做些菜来,可她也不知顾璟宸究竟爱吃什么,便让厨子随意去做了。

    “让厨房多做些糕饼吧,他像是很喜欢吃的。”太后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果然人是上了年纪是不得不服老的,不过贪睡多睡了一会儿便是浑身都没有力气了,从前宫中其他那些大的宴会上时,她似乎是经常看见顾璟宸不慌不忙的将自己桌上的所有糕点全都装进随身的帕中,当时她还对此嗤之以鼻,怎么也是皇家子孙,这样的场合也是这般不懂规矩礼仪,果然是野蛮之地出来的人生的,骨子里总是改不了那蛮荒之地的不懂礼数,她觉得什么时候也该好好教教他规矩了。

    太后在延寿宫转了一圈腿脚便是有些酸痛了,坐在藤椅上又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年轻时她也是每日精力旺盛的,像如今那些辈一般整日里四处跑跑跳跳游山玩水,可现在却是在哪里多坐一会儿都能睡着,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生了什么病,还特意寻了太医来问,当时太医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精彩了。

    “太后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只是人上了年纪身子总是觉得疲乏的。”

    她一向是不服老的,可终究也是败在了这来就来的瞌睡上,真是无论怎样都挡不住这股没由来的睡意,就像她无论吃多少宫中的滋补药品终究也是挡不住这时光的摧残。

    随着藤椅的前后摇摆时间似乎也在不停倒退,梦中的太后突然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冬日,那个时候她确实身子骨比现在硬朗许多,顾驰也是刚即位不久,那一年,也正好是顾璟祺刚满周岁的时候,太后可是喜爱他得紧,日日都要惠妃将他抱来延寿宫,再看顾驰,确实是对这个长子不是十分上心了,或许是为着与太后赌气将惠妃擅自塞进了后宫,他更是接连不断纳了许多后妃,在惠妃生产后更是极少踏入玉芙宫了,越贞也正是那个时候与他不知怎的勾搭上的,太后还颇为疑惑,前段时间自己这个儿子可还为了那个女人与自己闹得十分不愉快,怎的这么快便天天宿在那个越贞宫中,越贞当年还只是个的美人,就敢仗着顾驰的宠爱连每日里延寿宫的拜见都敢自行免了,好不容易等得越贞来延寿宫请安,太后第一眼见她就明白了大半,这么个狐媚妖娆的女人,哪个男人能不喜欢呢,罢了,虽不喜欢,可为了缓和与皇帝的关系,当时的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皇帝了,也正是这般纵容,顾驰可是夜夜在柔春宫流连忘返,第二年的秋日,越贞就有了身孕,来也是奇怪,他这接连的两位皇子都诞在大雪纷飞的冬季,也是那年冬日,顾璟枫出生不久,京都中漫天飞雪,东境也是漫天飞血,安定了数十年的东境突然就乱了,不同于南边边境的西藩,东境的棽兹本就是一个独立的国,从来与竫朝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所以竫朝也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进宫正正是让他们措不及,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样一个从前被无视的国家竟是有如此强横的实力,将竫朝大军连连击退,占领了数座城池。

    在边境又传来败退消息的第二日,顾驰决定御驾亲征,亲自去会会这棽兹传闻中的大军,太后自是十分担心的,可奈何顾驰态度坚决,年少气盛的他从京都带着大军一路赶往东境,没有几人知道在东境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顾驰去到东境的前几日确实鼓舞了士气,打了几场胜仗,后面却又是接连的败绩,听顾驰被逼到了死路,险些就丢了性命,就在那生死关头,是一个身穿蓝色盔甲的将军救了竫朝大军,救了顾驰,也没人知道那个将军的来历,只知道他投在顾驰军中帮他们击退了棽兹的军队,后来他就神秘消失了。

    太后听顾驰得胜的消息很是高兴,着令宫中大摆宴席,顾驰回来那日,京都城中百姓皆是夹道欢庆,宫中更是燃放了整夜的烟花,太后记得那日她牵着年幼的顾璟祺与众嫔妃在宫门前望眼欲穿,她也还记得那日的越贞抱着顾璟枫在宫门口那副娇弱的样子,看着迎面而来的顾驰众人脸上的笑容都还未完全舒展开,就又看见他从身后的马车中牵下一个女子,当时所有人的笑容大约都凝固在脸上了,太后更是皱了眉头,拉着顾璟祺的都不自觉紧了几分,年幼的顾璟祺只是有些吃痛的抬头看了看平日对他慈爱的皇祖母,那时她脸上的表情可是精彩非常,而一旁的越贞也更是震惊,怀抱中的顾璟枫可还尚未满周岁,顾驰这就是又有新欢了!

    那个女子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丝毫不避讳的拉了顾驰伸过来牵她的,她不像京都中的其他女子,穿着一身劲装,青色的衣衫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体,满头的头发只盘了一个高高的发髻,清丽的脸庞不施粉黛,却是比后宫中那些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子更明媚,她浑身都透着一股特别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将眼睛紧紧追随她。

    皇帝将她安顿在了后宫,是宣室殿后面的一个雅筑,她在宫中就如同一个异类,不懂礼仪,也从不顾礼仪,在宫中比越贞更加张扬,却又不同于越贞的跋扈,宫中的宫人都还十分喜欢这个来历不明突然就得顾驰宠爱的女子,奇怪的是她虽住在宫中,顾驰却并没有给她任何名分,她好像也并不在意这些在普通人眼中十分重要的东西,她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顾驰每天都会去看她,夜间却也并不宿在她那里,她似乎就是这宫中一个常住的客人,渐渐地宫人们也发现了这特别的地方,悄悄在宫内议论起来,这个女子的来历,她与顾驰的关系,宫中传言越来越多,一些难听的话就在后宫不胫而走传到太后耳中。

    那是她第一次呵斥了那个女子,饶是进宫后她有许多不知礼的地方她都没有插过,这回她是实在忍不住了。

    “你知不知道宫里的人都怎么皇帝,他们你本就来历不明,如今皇帝更是被你蛊惑,子嗣单薄,竫朝恐怕后继无人,你可知这是怎样的罪过!”

    那女子只是负站在殿上,“我并没有蛊惑他,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与我何干,你却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来问我?”

    太后可是被这番话气的不轻,当场让人抓住她要将她杖责以示惩戒,从未有人在她面前有那般举动,她竟然直接对延寿宫的侍卫动,将他们全都打趴在了地上,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延寿宫。

    顾驰当夜就来延寿宫向太后请罪,却没有如何处置她。

    那就是太后对她印象差到极点的时候,从那个时候开始,太后就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心生了杀意,若留她在宫中,迟早会出事,她本就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