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凤凰（凰2）

    顾安宁活了这么多年, 生平第一次被人喊做乌鸡，也头一次觉得陆凤这么烦人。

    他是想找以前的朋友见上一面，但是从来没想过用真身跟他们见面。

    现在被陆凤看到了, 他不好直接表演大变活人, 只能以黑鸟的模样飞起来，伸出翅膀抽了陆凤一巴掌。

    许是因为刚睡醒，陆凤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挡, 竟没能躲过这只黑鸟的攻击。

    陆凤惊讶道，“你这乌鸡飞得倒是不低。”

    顾安宁白了他一眼，飞到他的头顶，用鸟喙啄他脑袋。

    “哎哎哎, 过分了啊！”陆凤捉住他胖胖的身体, 把整只鸟抱住, “好像不是乌鸡……管他呢，送上门来的肉不要白不要。”

    着他伸了个懒腰从树上跳下, 认真看着黑鸟, 思索在哪里下手能让他死的更痛快些。

    “……”顾安宁感觉到了陆凤身上的杀气。

    他愤怒地盯着不知死活的陆凤, 在他手中扑腾了两下翅膀, 警告他放开手。

    其实只要顾安宁想, 他绝对不会被陆凤捉住, 即便被捉住了，也很容易可以挣脱。

    只是顾安宁还没有想好, 死亡之后该怎么面对尚且在世的亲人。

    现在的他与生前的顾安宁虽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可无论样貌性情还是记忆, 都不相同了，顾安宁自己也拿不准该不该回来。

    所以他容许了陆凤的冒犯，也在暗中观察着他。

    但是现在，陆凤竟然想吃了他！

    顾安宁的暴脾气直接就炸了，他张开嘴巴，喷出一簇暗金色的火焰，炽烧地陆凤不得不松开手将黑鸟丢在了地上。

    陆凤下意识的低头看被火焰灼伤的手指，发现没有一点伤口，甚至如寻常时候一样白皙，连颜色都没有变化。

    可是刚才的疼痛却又是实实在在的。

    陆凤一下子意识到这只“乌鸡”不是普通的“鸡”。

    他反应很迅速，下意识地不想放这只“鸡”离开，把刚刚落地的黑鸟重新抱在了怀里。

    黑鸟金色的豆豆眼与他对视，一人一鸟盯了许久。

    陆凤死活不撒手，果然看到黑鸟抽了抽翅膀，抖了抖头顶的呆毛，眼睛愤怒地瞪圆，嫩黄色的鸟喙也轻轻张开，算再次喷火。

    把鸟抱在怀里只是他下意识的举动，待看清黑鸟的动作之后，陆凤也回过神来，怕被它烧死，再次把鸟丢在了地上。

    这回黑鸟没算扇翅膀离开，它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头戴金冠身穿黑袍的青年。

    鸟脸上看不到的表情，在变成人之后明明白白展露出来。

    青年脸上满是愤怒，他指着陆凤大声道，“你还想做什么？非要吃了我才满意吗？”

    “误会，都是误会。”陆凤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而且他能感觉到，这鸟虽然会喷火，但是对他并没有恶意，“我原来不知道你不是寻常鸟，生出错误的心思也很正常。现在知道了你有灵智，当然不会再想着吃你，我不是那种人！”

    “我不信。”顾安宁心里其实没有太生气，但就想欺负一下陆凤，“我见过的坏人多了去了，你以为你这么了，我就会相信你的话？”

    “那你想怎么办？”陆凤问。

    顾安宁动作迅速地上前，扯住他的肩膀来了个过肩摔，在陆凤还没反应过来时，将他摔在了地上。

    土地上面满是树叶和干草，摔得一点都不痛。

    陆凤是个懒人，被顾安宁这么一摔，顺势躺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躺在柔软舒服的大床上一样愉悦。

    陆凤知道顾安宁是想报复刚刚自己摔的那两下，也没有做出反抗，顺从极了。

    顾安宁上前，对陆凤伸出一只手。

    陆凤量着妖怪的手，发现比曾经好友顾安宁的手还要白，只是并非苍白，而是莹润修长，看起来就气血充足，充满了力量感。

    他朝妖怪笑了笑，接受他的善意，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妖怪拉着陆凤站稳之后，再次用力，用重样的动作把陆凤摔回了地上。

    他拍拍手，脸上没了怒意，“扯平了。”

    “你还真是记仇，我丢了你两次，你也要摔我两次。”陆凤再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他躺在地上仰视站在跟前的妖怪，“你刚才嘴里喷的是什么？”

    妖怪言简意赅，“火。”

    “这是什么火？我竟从未见过，而且手上虽然觉得痛，竟没有被烧伤。”着他又抬起手来看了一遍。

    妖怪哼哼两声，“算你识货，这可是好东西。”

    “什么东西？”

    顾安宁不太想告诉他。

    寻常凤凰身上带有涅槃之火，也是凤凰业火，顾安宁作为一只玄凤，身上同样有凤凰业火，只是与普通凤凰的不太一样。

    虽然看起来不一样，名字却是一样的。

    如果他跟陆凤讲了那暗金色的火焰是凤凰业火，陆凤肯定把他的马甲扒的底儿都不剩的。

    “不想。”

    陆凤不再问关于火的问题，问起了其他。

    “你是什么鸟？方才我看了许久，竟没看出来。”

    听到他这句话，顾安宁就想起了从陆凤口中出的那两声“乌鸡”。

    陆凤的声线很特别，他是个年仅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但表面上也不是个温柔的男人。他的性格中更多的是懒散，讲话时的语调也懒懒散散，十分具有辨识度。

    顾安宁觉得用陆凤声音讲出的乌鸡两个字，没有几百年绝对忘不掉了。

    他的脸色因为陆凤这个问题变得奇差无比。

    可是他不想透出玄凤真身。

    他是凤凰中的异类，自因为跟脚被人看不起。现在同样隐隐有些自卑，不愿意听到被人追问本体，以及谈论有关他的特别之处。

    顾安宁想了很久，咬牙切齿的给了陆凤答案。

    “乌鸡。”

    陆凤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顾安宁的不高兴？

    他连忙道歉，“我真的错了，方才是我没有看清楚，无意冒犯你。”

    “哼！”

    “好吧，我不问了。”陆凤叹气，“你是住在这片山林中的鸟儿吗？”

    “你话怎么这么多？”

    “我向来健谈。”陆凤冲他无辜地眨眨眼睛，“在下陆凤，既然有缘相见，不妨交个朋友？”

    “你交朋友一直这么随意吗？”

    “随心而动岂不是很好？”

    顾安宁坐到陆凤身边，开始盯着他的脸看，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陆凤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的答复，再看向顾安宁，发现这只妖怪只是长了张凌厉严肃的脸，看起来一本正经不好招惹，实际上神儿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提醒了道，“鸟兄，你有名字吗？”

    “有。”顾安宁应了一声，却没有主动。

    他还在心底犹豫。

    “你叫什么名字？”

    “顾安宁。”顾安宁告诉他，“我叫顾安宁。”

    陆凤"腾"地一下从地上坐起，带起了一层薄土，他一点都不在意红披风上沾染了灰尘，而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处的妖怪，“你你叫什么？”

    “顾安宁。”

    “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我自己起的！就在你问的时候！”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跟我很有缘分，就拿它来做名字了。”

    “你就不能换一个……”陆凤嘴角的笑变得苦涩，“顾安宁是我的朋友，今日是他的忌日。逝者已矣，又何必再占用他的姓名？你若是想要名字，自然有无数名字可以选择。”

    陆凤以为自己睡着时无意中呢喃了两声顾安宁的名字，被这只妖怪听到了。

    “我只要这个名字。”顾安宁道。

    死后化作一抹尘土，前世种种都已经过去，缘分尽了便再无牵扯。顾安宁好歹在地府里带了一段日子，知道人鬼殊途。就算他因为任务重回阳间，阎罗王拒绝让他用原来的身体还阳，凤凰本体怎么也算得上个神官，代表的福禄运气，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正是因为他的福泽深厚，三清山的道长修为再高深，也无法插手此事，更不能将他收为弟子，无福消受是会折损寿命和福运的。

    他不能恢复原本的身份，生前留下来的唯一可以让他拥有的，就是这个简单的名字。

    陆凤认认真真量他的样貌，确定与好友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不太可能是顾安宁的魂魄所画。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与妖怪辩驳。

    顾安宁问他，“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对……”虽然因为名字有些膈应。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我要与你一起。”

    对着他这张脸，陆凤叫不出来“安宁”两个字，也不想喊他顾之类的，暂且把称呼省下，对他道，“一年了，我想去顾家庄看看。”

    顾安宁也想回去看看，“这里离顾家庄远吗？”

    “有些远，来不及赶回去祭拜了。”

    自从顾安宁下葬后，他只在顾大公子的婚礼上出现过，其余时候并未去顾安宁坟前看过他。

    顾安宁走的太突然了，陆凤见惯了死人，心里却总会觉得唏嘘。

    他是个浪子，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也不会为一个人停留太久。可他却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温柔的少年，他故意来到离顾家庄远远的地方，好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情。

    今日是顾安宁的忌日，又遇到了这只成了精的黑鸟，偏偏想叫顾安宁，陆凤没有办法再保持淡定了。

    他想，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安宁了，是时候该回去看一看他。

    最好再让这只不懂事的妖怪换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