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丙

    瓜乌苏菽粟星洲很贫瘠，灵流混乱而稀薄，这里的妖不多。

    阙哈榛是瓜乌苏菽粟星洲的掌控者，妖王巅峰大圆满境界，是瓜乌苏菽粟星洲的第一高。

    “獭族？”

    慈悲大妖王瞬移定位点，离阙哈榛只有两丈远，而且，慈悲大妖王完全没有隐藏自身的气息，并且显形的同时就开口点出对方的族群所属。妖界的习俗，陌生的妖见面，开口打招呼，先确定对方族群，是表示有限而谨慎的友好。可以理解为这是释放善意，不过，这种善意是礼貌性的而已。

    阙哈榛在感知到来的是一位巅峰大圆满的大妖王时，惊讶是必不可少的，但它并没有惊慌，它已经很老了，经历了漫长岁月，已经接近了终点。时日无多了，甚至连恐惧也跟着消散，不再畏惧，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奢望的了。

    “大妖王尊上。”阙哈榛没有抬头，它连腰都弯了下去，表示了自己的恭敬顺从，然后才缓缓站直了身子，朝对方看过去。然而，它并未能看出慈悲大妖王的根由，无法判断出其出身。一脑袋问号，理不出头绪来，判断不出对方的来意，就只好直接请示。“不知尊上来瓜乌苏菽粟星洲这等荒僻之地有何要事，如有我等可以效力之处，敬请指派，必当竭尽全力，只恐我等土拨鼠族群，修为低下见识浅薄，不堪驱使。”

    慈悲大妖王瞄了一眼阙哈榛，肥硕的身躯，松弛的皮肤，干枯的毛发，以及巨大的门板牙，行将就木的老妖王已经没有什么活力了。而这段话却得挺精到，将一连串‘不’，得好像‘是’一样。

    首先，反驳的其实是族群问题，这话针对的是慈悲大妖王先前问的那句话。“獭族？”

    阙哈榛没有直接“不，我们不是獭族。”这样话不仅生硬，还全无道理，因为它们土拨鼠一贯都是被称作旱獭的。只是，在獭族内部，有不同的声音，水獭和海獭各部族都不认为旱獭可以自称为獭族，“那是又肥又蠢的老鼠”。是的，土拨鼠的形体明显都比水獭和旱獭肥硕，但它们真正的分歧其实是在食性上，土拨鼠主要是素质，而水獭和海獭都是肉食性的。

    食性具有决定性力量。

    土拨鼠是不可能去找水獭或者海獭讲理的，去了就是送菜，因为对方是肉食性的，送肉上门可不是个好主意。

    水獭和海獭都觉得鼬族更适合承继旱獭之名，但是，鼬族却觉得‘旱獭’这个称谓很污，还不如鼬族听着顺耳，虽然有臭鼬的恶名，但是，它们自己不在乎，而且鼬族觉得自己族群已经够杂乱的了，很坚定地拒绝了水獭和海獭的加入，甚至还一脚将貂族给踢了出来，让其自立一族。

    其次，那就是彻底的推脱了。

    虽然口口声声的是必定全心全意为其服务，但气势上其实是在推脱，以各种客观条件作为借口，将事情往外推。

    六。丁

    慈悲大妖王又瞄了阙哈榛一眼，他能清楚的感知到这只衰老的土拨鼠身上的死亡气息。

    妖王跟大妖王的差异巨大，在各个方面都是同时存在的，但最为显著，也是意义最为重大的，则只有一项，那就是寿元。妖王的寿元是有定数的，虽然根据族群各有不同，但终归是不可能突破纪元大限的。而到了大妖王，寿元虽然不是无限，却是突破了量劫桎梏，变得非常漫长，所以在妖界，大妖王巅峰大圆满的存在数量相对来是多得不合理的，远远超过妖王巅峰大圆满的数量。

    一个就要走到生命终点，已经没有丝毫晋级以求长生希望的妖王，两句夹枪带棒的话，并不值得计较。

    慈悲大妖王的慈悲两字不是反讽，佛脸风轻云淡的微微一笑，平静地开口：“不需要过多劳烦，我只是问一句：‘近期可有魔族踪迹？’”

    阙哈榛果断摇头，回应道：“一丝一毫都没有。偏远落寞，如我们瓜乌苏菽粟星洲这般，是不可能拥有出妖界传送阵的。魔来不到我这里。不知尊上何意，为什么会来查问这个？”

    “也许你还不知道，但你一定会知道的。”慈悲大妖王的佛脸好脾气地给阙哈榛解道，“有个地理大发现，就在你们瓜乌苏菽粟星洲。在你们外洋，一片星辰大海的深处，出现了一个新的航道，通往魔界的航道。”

    阙哈榛愣怔了一下，两秒半才反应过来，然后，他用两只在自己松垮了的胖脸上一阵揉搓。

    “也许，它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慈悲大妖王的虫子脸用意识无声地嘀咕。

    佛脸却很坚定，笃定地看着阙哈榛，坚信这老胖耗子身上一定能爆出有价值的信息。

    “外洋是海獭的地盘儿。”阙哈榛将两放回到肚囊皮上的时候，脸上的肉褶子还在荡漾。“在海獭眼里，我们就是土拨鼠，是没有资格自称旱獭的，他们从来不认为跟我们同属于獭族。”

    慈悲大妖王的佛脸一直保持着微笑，双眼认真而专注地盯住阙哈榛的脸皮，捕捉他的目光。

    阙哈榛的脸皮厚度没问题，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修为绝对是个问题。妖族跟位面世界的人族完全不同，老年痴呆什么的是完全不存在的，所以，阙哈榛虽然已经很老了，却不存在变成老糊涂的问题。阙哈榛不是脸皮扛不住慈悲大妖王目光的注视，只是他心里很快就算计明白了，扛着绝对不是个事儿。

    “我听，近日来，海獭的数量急剧减少。”阙哈榛一摊，交代道。“是路过的海燕妖王所见，在我这里歇脚时，随口跟我提了一嘴。就是昨天。它走后，我让下面孩儿去海边儿眺望一二，远远窥见，海水中有血丝飘散。那个区域，以往都能眺望到成群的海獭，尤其是海岛之上，那是海獭妖族的巢穴之一。”

    慈悲大妖王佛眼上下扫动了两轮，断定这老耗子所知真的有限，而且，这老家伙显然并没有将海獭一族的大量死亡放在心上，不禁好奇，问道：“你不担心魔族？”

    阙哈榛拍了拍下垂严重的肥肚腩，意兴阑珊地叹道：“我已时日无多，恐怕在魔族到来前就已经咽气了，有什么好担心呢？”

    “你的后代子孙以及族人呢？你也不担心？”慈悲大妖王的虫子脸忍不住挤过来插嘴询问。

    “担心又能怎么样！”阙哈榛垂下头，语气萧索。“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咱们妖由不可能变成鬼，也没有轮回重生的。”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看着慈悲大妖王的佛脸。

    佛掌控轮回。

    慈悲大妖王的佛脸双眼眼皮耷拉下来，不再看阙哈榛。同时，身躯飞腾起来，朝着瓜乌苏菽粟星洲外洋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