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准备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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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穆琼断了朱婉婉的话:“人就应该过符合自己条件的生活, 明明没钱非让孩子过好生活,你想养出个什么来?”

    朱婉婉有点懵。

    “姚家的钱, 应该就是他偷的。”穆琼道。

    “这怎么可能?他是个读书人!”朱婉婉道。

    穆昌玉也插嘴:“哥, 听姚家少爷的成绩可好了……”

    “读书人成绩好,跟人品没关系。”穆琼道:“那个人不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穆琼的那个人,就是穆永学了。他这么一, 穆昌玉一下子醒悟过来,至于朱婉婉……她其实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穆永学,穆永学不喜欢自己正常,但穆永学对她儿子不好,也是不应该的……所以穆永学确实不对。

    “哥, 你为什么偷钱的是姚家的少爷?”穆昌玉又问。

    “我见过他很多次。”穆琼把自己之前遇到姚宏的事情了。

    穆琼确信,那姚老太太若是没骗人, 真的丢了钱, 那肯定是被她的孙子偷了。

    姚家把大部分的房子租出去了,自家就住了两间屋子,连上阁楼也就四间屋,除此之外, 他们家除了姚宏天天出门读书读书,其他人几乎是整天待在屋里的。

    这也就算了,朱婉婉租房子住都知道要把钱缩在箱子里,藏在角落里……姚家的钱总不能是乱放的吧?

    四五个人在屋里待着, 钱又是藏起来的,外人要进去偷钱谈何容易?

    而姚宏这人, 就更有问题了。

    之前穆琼时常遇到他,对他的印象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为什么?

    他想让穆昌玉去读书,因而特地了解过此时的学费。这时去读赵婶子两个儿子读的那种租界外的只教国文数学的杂牌学,一二三年级每学期学费三元,书本费另算,并不贵,所以赵婶子一家才承担得起,而他们只让孩子读到三年级,也是因为三年级之后,学费就要涨价了,每学期要五元乃至更多。

    这还是教师质量完全不能保证的学校!

    租界的学校可没有这样便宜的,更别中学还本身就要贵了。

    租界外面的中学,一学期都要十五六元,租界里面的中学,一学期学费少也要二十元往上。

    这还是不算吃饭买书买纸笔这类其他开销的。

    可姚家的收入呢?

    姚家的房租钱,穆琼刚穿来就听赵婶子算过,一个月八块多……要知道他刚去陈老板店里端盘子的时候,陈老板给开的工钱,就是一个月八块。

    姚太太和两个女儿,是能做女红赚钱,但这又能赚多少?

    大的绸缎铺都是养着专门的绣娘的,这种从外面接活回来干的……帮陈老板做桌布的陈老板朋友的遗孀算是手艺好的了,也就赚个自己的糊口钱。

    毕竟平日里买菜吃饭都是要钱的,便是倒夜香,也要每月给钱。

    当然了,姚家人要供出个在租界读书的中学生也不是不行,只要孩子懂事,知道节省就行了。

    所以之前穆琼听赵婶子抱怨姚家的儿子是白眼狼的时候,才没当回事。

    然而姚宏并不是个节省的。

    他的穿着一直很体面就算了,早上碰见,穆琼从未见他带饭。

    赵婶的儿子读书,每天都是用他姐姐拿回家的罐头装上一罐头饭,上面放点咸菜咸鱼,拿去学校当午饭的,花不了几个钱,但姚宏……他估计是在租界吃的。

    在租界吃饭可不便宜,更别姚宏还会拿钱买烤红薯这类在穷人看来极不划算的吃食。

    这么一算,他可不得只有有钱人家才养得出来?

    但姚家呢?姚家早就被上吊自杀的姚太太的丈夫败光了,据外面还欠着外债呢!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姚家一天就开火两次,姚太太和两个女儿都饿得面黄肌瘦的,他在外面花一个大洋请客吃饭……”朱婉婉听完,立刻就对姚宏不满起来。

    穆昌玉也道:“他也太坏了!”

    “子不教父之过,他会这样,主要是因为他家里的教育有问题。”穆琼道。

    “也是的,他爹那个样子……”朱婉婉理解了“子不教父之过”的字面意思。

    “不,不光是他爹。”穆琼道:“家里一群女人辛苦干活,省吃俭用供个孩子花销,兴许还不告诉这个孩子自己家里多么艰难……这孩子想要不被养歪都难。”

    这样溺爱出来的孩子,会理所当然地觉得家里的人就该为他贡献,为他服务,自然也就不知道体谅家人辛苦了。

    穆琼完,又看向朱婉婉:“所以,娘你的想法最好改改,不要整天亏着自己惦记着我!”

    朱婉婉连连点头。

    穆琼没再什么。

    朱婉婉的性格其实跟姚家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没那么严重。因此现在他教朱婉婉认字的同时,一直在努力让她改变观念。

    朱婉婉才三十三岁,放现代,很多这年纪的人都没结婚。

    她还有几十年的大好人生能过,可不能被那些思想给毒害了。

    还有穆昌玉,多可爱的姑娘,以后要是不能自强自立,那也太可惜了。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电车才来。

    这个点儿,基本已经没人坐车去租界了,穆琼三人上去的时候,车上除了他们就一个乘客。

    而那售票员,竟是穆琼坐车时认识的。

    “是你啊,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去租界?”那售票员看到穆琼,了个招呼。

    “我们要搬去租界住了。”穆琼朝着他笑笑。

    “那很好啊!”售票员又和穆琼聊了几句。

    而这个时候,朱婉婉和穆昌玉,却是端坐在电车里,一动都不敢动。

    她们在北京的时候,就没坐过电车,从北京回苏州主要还是坐船的,这种不用马拉就能动的车子,她们还是第一次坐

    车子颠簸着,窗外的夜景飞快地后移,这一切让她们很不安。

    “娘,在租界那边,有很多可以看戏的地方,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戏。”穆琼绘声绘色地起髦儿戏馆来,虽然……他其实并没有去过。

    不过,作为一个作家,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稍微得到一点信息,便能将之改编一下的绘声绘色的——他以前听西餐馆的客人提起过髦儿戏。

    他那时候还不解髦儿戏是什么东西,问了王才知道是指全由女人演的戏——京剧都是男人演的,上海这边流行的越剧,却全是女人演的。

    朱婉婉的眼睛都亮了,她声问:“有没有《梁山伯》啊?”

    穆琼其实连戏馆在哪里都不清楚,但这么有名的戏总归是有的,他斩钉截铁道:“有!”

    朱婉婉顿时高兴起来。

    电车穿过一个个窄窄的街道,终于来到了租界。

    这是一个跟他们之前生活的弄堂截然不同的地方。

    穆昌玉看着两边高大的楼房和路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哥,那些就是电灯吗?真神奇啊……”穆昌玉道。

    “其实原理很简单,昌玉你以后学了物理化学就知道了。”穆琼道,他不知道电是物理课教的,还是化学课教的,毕竟他是个理科渣……

    不,也不能他是理科渣,他纯粹就是没正常上过学,从未系统地学过这些知识。

    “我能学吗?”穆昌玉问。

    “当然能。”穆琼笑笑,带着她们往前走去。

    带着朱婉婉和穆昌玉出来之前,穆琼就考虑过接下来要怎么办了。

    他想过要去找陈老板,但又否决了,毕竟总是麻烦人家不好,最后就决定先找旅馆住,然后再租个房子。

    晚上的租界挺热闹的,时不时有黄包车车夫拉着穿着考究的人在路上走过。

    穆琼和朱婉婉顺着大路往前走,走了一段之后,就看到了一个“新新旅馆”。

    穆琼没去过租界的有钱人住的那几条街,平常的活动范围一直都租界老百姓住的地方,这里也是,因此这个新新旅馆并不是什么装修奢华大酒店,其实挺破的。

    进门之后,就看到一个穿着马褂的中年男人捧着个手炉坐在柜台后面,听穆琼要住店,就道:“大通铺一人一角,不是通铺的话就要贵一点。”

    大通铺是很多人一起住的,当然男女分开。这首先就被穆琼否决了,

    至于其他的房间,有两角一间的单人间,也有四五角一间的房间,再好的就没有了。

    这时候的旅馆没有标准版,所有的房间都是一张床的,就是有大……穆琼想了想,花四角钱要了两个最便宜的单人间。

    老板收了四毛钱房费和两毛钱押金,然后就给了他们两个钥匙,让他们上二楼去住。

    钥匙是黄铜的,上面系着一根绳子,绳子上挂着木牌,上面一个写了“三”,另一个写了“十一”。

    这旅馆外面看着挺,里面的房间倒是挺多的……

    穆琼带着朱婉婉和穆昌玉上了楼,然后就有点傻眼了。

    楼上的过道里亮着一盏灯,过道的两边则是排开的许多许多门……穆琼来到写着“三”的房门前,开门……

    门没办法全部开。

    好在人能进去……穆琼进去一看,就看到了一个长最多两米半,宽最多一米半的房间,房间没有窗,里面除了一张约莫一米宽的床、床上的被褥枕头和一个马桶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这些被褥枕头还很脏。

    穆琼确定,自己是没办法在这样的床上躺下去的。自己家里的被子,脏点没什么,反正是他自己睡脏的,但这种被子……

    “我们去看看另一个房间。”穆琼道。

    穆琼带着朱婉婉和穆昌玉去了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因为是在角落里,倒是稍微大了一点,还有个窗户,可实际上也没大多少。

    “这……要两毛钱……”朱婉婉有点心疼:“其实我们可以不睡了……”

    “娘,外面太冷了。”穆琼道,然后把自己带来的箱子放在床上开。

    这箱子就是姚老太太带人从他们屋里抄出来的,里面原本放着报纸还有朱婉婉的积蓄,后来他又扔进去二十块大洋,这会儿里面的钱加起来就有二十几块了。

    穆琼没动那钱,只是把里面的报纸拿出来:“娘,你们把报纸铺在床上,别脱衣服躺上去再在自己身上多盖几层报纸,最后把被子盖上……这样睡干净点。

    “这不是把报纸糟蹋了吗?”朱婉婉道,报纸对她来挺精贵的。

    “这些报纸我都看过了,不值钱。”穆琼道。

    穆琼留下一些报纸,让朱婉婉和穆昌玉早点睡,一定要插好门栓别开门,然后自己抱着箱子去了另一个房间。

    他同样铺了报纸,躺下就睡。

    他以为自己在这种地方会睡不着,没想到竟然睡得很好,就是半夜外面总传来声音,让他醒了好几次。

    第二天穆琼一早起来,先用报纸把自己的那些银元一个个包好放进自己的口袋。

    银元不这样包好直接放在口袋里,很容易发出撞击声,而且这时的人很聪明,一听就知道这撞击声是银元传出来的,很容易惹来别人的觊觎。

    昨天也就是放在箱子里,里面又是报纸又是布,才没发出什么大响动来。

    把银元收好,穆琼这才去敲朱婉婉和穆昌玉的房门:“娘,昌玉!”

    朱婉婉和穆昌玉立刻就开了房门。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租个房子,租好了再来接你们。”

    朱婉婉和穆昌玉点头答应了。

    新新旅馆附近就有吃早餐的地方,豆浆一个铜元两碗,馒头和咸菜包子一个铜元两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铜元一个的豆沙包和肉包卖。

    因为豆沙包要放猪油才好吃,所以它的价格,和肉包子是一样的。

    穆琼要了三碗豆浆三个馒头,又要了三个肉包子,一共花了六个铜元。

    这边的豆浆如果客人没有刻意,会直接给咸豆浆。

    碗底放一勺酱油,一勺榨菜末,一勺葱花,一些切成段的油条,然后舀上滚烫的豆浆冲进去,香得不行。

    三人很快就把自己的那份吃完了,穆琼昨晚就吃了个肉包子,早就饿了,现在吃这么点其实不够饱,但他没有继续要。

    暂时还是节省一点比较好。

    旅馆的房间他们可以住到中午,要是下午还不走,就要来收钱了。

    穆琼让朱婉婉和穆昌玉在旅馆里待着,自己去了大众报的编辑部。

    编辑部的编辑们还没来上班,照样只有那个兼职的年轻人在烧水扫。

    那人看到穆琼挺高兴的:“你又来送稿子了?李总编一直等着呢!”

    “你们都等着吧。”穆琼笑道。

    “那是……这真的很好看。”那年轻人笑笑,又问穆琼:“哎!你要不要喝水?”

    “好,我还有事想问问你。”穆琼道。

    “什么事?”那人捏了一撮红茶放进杯子里,然后从煤炉上拿起水壶给穆琼泡了一杯茶。

    “你知道哪里有房子租吗?”穆琼问。

    编辑部的工作人员都是本地人,要租房子什么的,问他们挺好。

    起来,因为这时候的报纸发行量不大,在报纸上登广告也不贵的缘故,穆琼时常能在报纸上看到房子出租的广告,只是这种登广告出租的房子大多挺大,月租也贵,他之前就没考虑。

    “你要租房子?要租多大的?”那年轻人问。

    “不用太大,但至少要有两个房间。”穆琼道。

    “住一家人吗?之前我四叔有个屋子要出租,就不知道他找到租户没有……”这人道:“不然你在这里等等,等下李总编他们来了,问问他们。我一向不管这些事,知道的不多。”

    年轻人肯定懒得管这些租房之类的事情,穆琼能理解,就等了起来。

    上午九点多,李总编来了,他一看到穆琼,就惊喜道:“是又有稿子了?快点给我。”

    稿子穆琼已经给了那年轻人,而他不仅看完了,还抄写了一遍……他抄稿子的速度极快,一看就知道是时常写字的。

    这时候听到李总编的话,他便将原稿和自己抄写的一并给了李总编。

    李总编接过稿子,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穆琼等了一会儿,李总编才看完稿子:“写得好,写得真好,以后出了书,我一定要买一本收藏!”

    他放下稿子,站起来走了几步,又问穆琼:“你家少爷,供得上一星期一万字的稿子的吧?”

    “供得上。”穆琼道。

    “那好,这稿子明天就开始刊登!”李总编道。

    “总编,明天登什么,不是已经定好了吗?”又有个编辑来了,正好听到这句话,便问道。

    “把我那篇文章给撤下来。”李总编道。

    他们编辑部的编辑,除了帮着校对排版,自己也写是写稿子的。

    要不然……大众报可养不活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