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做手术
约莫是被老太太那句“我是你娘, 又不会害你”刺激到了,来求医的男人突然嘶吼道:“要不是你, 我会这样, 你都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了!”
“我怎么害你了!我都是为了你们好!”老太太尖叫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省心的!要不是你们不听大师的话,哪会过成这样!”
她还对身边的人道:“你们帮我把老三弄回家去, 他再不治病,就要没命了!”
一般村里人都会帮着村里人,但让穆琼惊讶的是,这些人竟然都不去理会老太太。
那老太太就在破庙门口大骂起来。
而这个时候,又有个女人抱着个孩子来了。
这女人很瘦很瘦, 脸色苍白,至于孩子, 的一团被包在襁褓之中, 估计出生还不久。
“娘,我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求求你了。”那个女人看到老太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你这个丧门星, 都是你害得我儿子断了腿!”老太太又骂起来。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她骂的很多话,穆琼都听不太懂。
“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还在坐月子。”那个男人看到女人,就要往门口走, 结果身子一歪就摔倒了。
穆琼连忙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竟然还发着烧。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而这一点,立刻蹲下身来给他检查的傅蕴安也发现了,他对这个男人道:“你的情况不太好,最好是截肢……其实就算是截肢,你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我……”这个男人闻言,涨了嘴不出话来,眼眶也湿润了:“我活不了了吧……就算活下来,没了腿我也就只能饿死了……”
傅蕴安看着他,想了想才道:“我给你动手术试试,但不能保证你能好,也不能保证能保下你的腿,你想试试吗?”
“想。”这男人咬牙道,又看向门口那个还跪着的女人。
“我去把她带进来。”穆琼站起身来。
那老太太还在门口骂那个女人,周围的人围成一圈看热闹,还有孩子嘻嘻哈哈的。
穆琼来到那个女人身边,就道:“别在这里跪着了,跟我进去吧。”
“我……”那个女人抬起头,脸上满是茫然和麻木。
“你男人的腿再不治就要没命了,你不去看看?”穆琼道。
这个女人这才起来,抱着孩子进了破庙。
“麻烦你收拾出一个房间来,我要给他动手术。”傅医生对林寿富道。
“有个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我马上把他搬过去。”林寿富道,一边着,一边就跟马车夫一起,把这个男人抬到了房间里。
房间里有张门板铺成的床,他们把这人放在上面,然后又按着傅蕴安的要求,把床挪到了门口。
这样能亮一点,方便动手术。
“他的腿一定要动手术,在动手术之前,我有一点要跟你一下,手术是有危险的,他可能会没命。”傅蕴安对那个女人道。
在民国,西医给人动手术之前,是直接让病人签类似生死状这样的契约的,最后病人没事最好,就算有事,也不能找到医生头上。
当然了,一般病人也不会去找医生的麻烦。
这时不心吃坏肚子,都可能会拉得没命……绝大多数病人,对医生的期待值都很低。
那个女人又哭了。
这个男人则道:“我知道……以前村里有人伤得比我轻,都死了,我本来就是活不了的,你给我治吧……那什么动手术?”
那个女人也点了点头。
得了他这样的话,傅医生当即给他处理起伤口来,穆琼则问了他受伤原因和情况。
穆琼这才知道,他受伤已经快半个月了,他是长工,帮主家修屋顶的时候,从屋顶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当时主家就把他抬到镇上去了,找了个大夫开了点药。
敷上大夫的药,他的血止住了,但大夫也,这腿就算能长好,也要歪了。
主家把他送回家,给了点钱,这事就算了结了,而当时他虽然绝望,但因为妻子就要生产,倒也能撑着。
结果,没两天他妻子生产,他娘过来照顾他们,竟然非大夫都是骗钱的,不许他敷大夫的药,也不许他再买药,还弄来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给他用。
他的腿就烂了。
在他们村子里,干活受伤是在所难免的,而一旦伤口这么腐烂开来,基本就要没命了,而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死马当活马医过来求医。
这男人拄着拐杖来看病,估计是硬撑着过来的,现在整个人一松懈,就有些迷糊了,一会儿喊疼,一会儿让自己的妻子另外找个人嫁,一会儿又骂自己的娘害了他。
“你省点力气,你虽然可能会没命,但只是可能而已。”穆琼道:“傅医生很厉害,洋人和大官都找他看病,他会治好你的。”
这个男人的眼里闪过希望。
旁边的女人却又哭了,不过她一直压抑着,没哭得太大声。
只是她这一哭,她怀里的孩子竟然也哭了。
现代的孩子哭起来,基本都是哭声震天,中气十足的,这孩子却哭得细声细气……这女人见到孩子哭了,解开自己的衣服,掏出自己几乎只剩下一层皮的双乳,就塞在了孩子的嘴里。
穆琼瞧见这一幕,尴尬地移开了视线,郑维新和孙奕尧两个人更是面红耳赤的。
只是,孩子停下不哭了一会儿,突然又哭了。
“这孩子,是知道自己父亲现在不太好吧?”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孙奕尧眼眶都红了。
穆琼不怎么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一点都不觉得孩子是因为这样才会哭……不过被孙奕尧这么一提醒,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女人有点瘦过头,该不是没奶吧?
这么想着,穆琼拿出自己的藤篮,从里面拿出一个之前那些志愿者不要吃剩下的干面包给这个女人:“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个女人并没有把衣服拉好,还试图让孩子吃奶,只是孩子已经不愿意去吃了,只声抽噎着……穆琼本不该看这一幕的,但这种时候,其实也没必要避嫌。
那女人看到穆琼手上的面包愣了愣,然后抓过来就咬了一口,她嚼了嚼,眼里又落下泪来,然后就低下头,把嘴里的面包喂给了怀里的孩子。
孩子砸吧了一下嘴巴,不哭了。
孩子还,按理不能吃奶粉和母乳以外的东西,这样嚼了东西喂孩子,更是非常不健康的……但这会儿跟人这些常识,就是何不食肉糜了。
穆琼看向郑维新:“你去拿点水来。”
郑维新应了一声,就去拿水了。
此时已经有热水瓶了,但没有现代的热水瓶那么方便好用,也就只有傅蕴安他们坐的马车上有一个,里面的水还早就喝光了。
好在林寿富刚在这里安顿下来,就已经开始烧水了,这会儿有了开水。
郑维新很快就接了一碗水拿过来。
水很烫,但这女人大概渴地很了,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你慢点。”穆琼道,着,拿了一块面包,掰碎了撒进水里。
女人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口泡了面包的水,又用嘴喂了孩子几口,然后就不吃了:“我家的当家的,也几天没吃什么了。”
“你吃好了,他还有。”穆琼道,又拿出几个面包给这个女人。
“这是白面做的吧。”这个女人满脸珍惜地看着这几个味道一点都不好的干面包:“真香。”
穆琼看看她干瘦的手,拿出一颗糖给她:“吃吧。”
“这是什么?”女人问。
“吃了有奶水的药。”穆琼骗她,或者也不能是骗……这女人估计就是营养不良,才会缺奶水。
这女人吃了,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含着糖含糊地问:“甜的……孩子能吃吗?”
“孩子要是卡在喉咙里了,会喘不过气。”穆琼道。
他让郑维新再去拿水,然后把自己带来的糖化在水里,又跟林寿富要了点盐放进去,喂给那个正在动手术的男人。
这个女人饿成这样,这男人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吃点盐糖水,好歹能补充能量。
“我出去一趟。”郑维新突然道,完就往外走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竟是拎着两只鸡。
那两只鸡一直在挣扎,他有点手足无措地抓着鸡翅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最后还是林寿富过去接过了鸡:“我正想去村里买只鸡……我马上就去杀了。”
“做鸡汤吧,我嫂子坐月子,都是吃鸡汤的。”郑维新道。
“其实也没别的做法了。”林寿富笑笑,就去杀鸡去了。
之后一直没有别的病人过来。
爱德华传教士去门口了,试图跟人传教,玛丽医生却待在那个女人身边,用英文对自己的助手道:“这个孩子看着不太好。”
“玛丽女士,孩子有什么问题吗?”穆琼用英文问。
“他看起来太了,太弱了,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玛丽医生很担心。
“他虽然弱,但我相信他能活下去,这是个顽强的孩子,他还有一个坚强的母亲。”穆琼玛丽医生聊了几句。
不管是法语还是英语,穆琼都懂,所以玛丽女士和爱德华医生一路上的话,他都是听得懂的,但他不曾跟他们过话,一直待在傅医生身边。
这会儿他跟玛丽医生话,玛丽医生因为那些志愿者都会洋文的缘故并不奇怪,郑维新和孙奕尧两个人,却惊讶地看向穆琼。
这么几天相处下来,他们虽然知道穆琼很有学识,但还真不知道,穆琼能把英文的这么好。
“没想到你竟然会英文。”郑维新吃惊地看着穆琼。
“以前学过。”穆琼突然用法语道:“法语我也会。”
郑维新:“……”
他从在教会学校读书,学英文法文,的也没穆琼这么标准……
起来,这时候的教会学校,是从就教孩子们学洋文的,力图让这些孩子抛弃祖国,认同他们的国家。
可惜效果不太好,很多爱国青年,都是从教会学校毕业的。
傅蕴安给那个男人做手术,做了很久。
那男人的伤口被割开,一次次地用酒精消毒,然后把他的骨头重新接好……他疼得整个人发颤,但被穆琼等人一起压制住了。
而那个女人,起初有点害怕,后来穆琼告诉她,用来消毒的是酒,她就不什么了。
酒这么金贵的东西往她男人身上浇,总不可能是为了害死她男人……
“他的骨头没有碎,只是断了,这腿不定真的能保住。”傅医生用英文道。
穆琼心里也升起一股期盼来。
他们都不希望这个男人出事。
这个男人动完手术就晕了,傅医生给他上药包扎,用木板固定……全部做完之后,一行人才坐下来吃饭。
晚上吃的是白米饭和炖鸡,除此之外,就只有蒸熟的咸菜了,不过没人挑剔。
这顿饭,那个女人怎么都不肯跟他们一起吃,但穆琼还是强硬地给了她满满一碗饭,饭里还放了一个鸡腿。
等她吃完,又给了她两碗鸡汤。
没人什么,其他人并不缺这口吃的。花钱买鸡的郑维新,甚至还特地留开了一些鸡肉鸡汤,是给那个男人醒了吃。
吃过饭,已经很晚了。
这里没有足够的床,也找不到几块多余的门板,林寿富只能弄来很多稻草,铺在地上让大家地铺。
“我和病人一起住,晚上看着他一点。”傅蕴安道。
“傅医生,我跟你一起吧,到时候可以换班。”穆琼闻言立刻道。
傅蕴安答应下来。
那个女人也想跟他们一起,但最后被劝走了,和玛丽医生住到了一起——她生完孩子没多久,又不懂照顾病人,没必要不睡觉熬着。
病人躺在床板上,迷迷糊糊的,穆琼和傅医生两个人却是在厚厚的稻草上铺上了被褥。
穆琼带了被褥,傅医生也带了,只是,穆琼的被子是朱婉婉做得红色花被面,瞧着非常喜庆的被子,傅蕴安的被子,却是米白色的,一点花纹都没有。
两床被子放在一起,区别还挺大的。
“郑维新和孙奕尧没带被褥,今天晚上怕是要冻死。”傅蕴安突然道。
穆琼听傅蕴安这么,也有点同情那两人了。
不过他也就带了自己一个人的被褥,还不至于好心地分出去。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没有被褥,现在只盖了傅蕴安拿出来的一床毯子的病人……
穆琼把自己带的厚棉袄给那个男人盖上了,又道:“傅医生,我想好我的要怎么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