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教育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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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报纸怎么样了?”穆琼问道。

    盛朝辉便了起来。

    盛朝辉的教育报, 是他跟几个同学在大学的时候创办的。

    他们办这份报纸的初衷,是想将上海优秀教师的教学经验总结刊登出来, 让更多的老师看到, 并照着学习。

    他们的想法是很好的,如果由教育界的大人物去办,兴许也能办成功, 可关键是,他们就是几个学生而已。

    那些有名的老师,他们要接触都难,就算接触到了,人家也不一定有空给他们写。

    就算人家写了, 你印刷了刊登了,这报纸要怎么卖也是个问题。

    这种报纸, 报童拿着卖肯定是卖不出去的, 报贩子当然也就不要,只能自己卖,但自己卖又要又门路才行……

    盛朝辉他们一开始办的是周报,每周出一份报纸, 稿子不够就自己写,结果硬是卖不出去,只能送给各个学校的老师。

    到后来,他们往往一个月, 也就只出一份报纸,这样还是卖不出去, 但好歹亏损少一点。

    等到现在……盛朝辉有些尴尬:“与我一同办报的,都已经退出了,我一个人再也支持不下去,本是想要将报纸停了的,但你们的这些故事,不定能救一救这份报纸,你们要不要入股?”

    他完,就期待地看着穆琼和魏亭。

    魏亭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一看就是个极为可靠的人,可惜……

    他的脸上露出尴尬来:“我近来囊中羞涩。”

    穆琼倒是问道:“办报纸要多少钱?”

    “要的不多!”盛朝辉道:“我一般一次印一千张,排工钱、印刷费、买纸的钱加在一起,二三十个银元的样子,其中最贵的就是排工了。”

    盛朝辉办报纸,除了里面的文章是自己写的,别的都是找其他人弄的,比如他的排工钱,就是请排字工人将字排好的价钱。

    请排工排字要不少钱,倒是印刷其实花的不多,均摊下来,报纸印的数量越多,每份报纸的成本就越低,而这也是报纸明明卖不出去,但盛朝辉还是印一千份的原因。

    穆琼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个教育报还是可以办的,不过确实要改一改。比如客户群改成儿童。此外,上面如果真的要刊登我们写的故事,那么最好也不要办报纸,不如改成杂志,每月一期,也好收藏。”

    现在的上海,有申报新闻报这样的大报纸,也有其他的一些文学刊物,但几乎没有面向儿童的刊物。

    而国人,其实对孩子的教育一直都很重视。就像租住在姚家的赵婶一家,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也会想办法送孩子去读个初。

    真要办了这么一个杂志,看的人应该很多,还能让孩子们多点读物。

    穆琼将自己的想法了,盛朝辉和魏亭都觉得没问题,就是这个钱……

    盛朝辉道:“我手松,没什么积蓄……”

    “我手里倒是有些钱。”穆琼道,《留学》在大众报连载拿的稿费,他已经花了不少,但《留学》出版的那五百元稿费,他还没动过。

    他现在在平安中学教书,每月都有工资,又有《求医》的稿费,并不缺钱,拿钱出来办个报纸也无妨。

    他并不是那种大公无私的人,但来到了这个时代,想想这个国家今后会遭遇的风雨,他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起来,很多在后世赫赫有名的人现在还是孩子,他办的这个教育月刊,兴许能成为他们的心头好。

    “那我们两个就合办这个教育……教育月刊吧!出资一人一半。”盛朝辉道,魏亭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也就没有喊上魏亭。

    “可以,但魏先生也一起吧,还想请齐老先生为我们的月刊题字。”穆琼道。齐老先生的字,在后世可是拍出了高价的!

    “也可!”魏亭答应下来:“我再请老师写篇文章放进去。”

    这么一商量,很多事情也就定下来了。

    不过,月刊并不是那么快就能办出来的,筹备工作怎么着也要两三个月,这段时间里,他们还要多准备一些文章,至少将头两期的准备好。

    “你们今日就去我家吃饭吧!”魏亭又一次提出邀请:“等吃过饭,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家。”

    三人这么一聊,平安中学早就已经放学了,天也暗了下来。

    盛朝辉立刻答应下来,穆琼也没有拒绝。

    依然有汽车来接囊中羞涩的魏亭回家。

    大街上行人很多,司机不停地按动车上的喇叭,慢慢往前开去……路上,十里洋场的繁华尽收眼底。

    车子停在了魏家的洋楼前,穆琼跟着魏亭进去,就看到齐老先生正在看大众报。

    看到穆琼,齐老先生就道:“你这篇《求医》,写得跟刀子似的,直戳人心。”

    “我之前跟着传教士去农村义诊,见到了各色景象。”穆琼道。

    齐老先生对农村的种种情况也是清楚的,叹了口气不再什么。

    魏家的饭菜依旧精致美味,而魏亭,他连吃饭的动作都透着股优雅。

    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魏亭就让司机送穆琼和盛朝辉回家。

    穆琼回家的时候,穆昌玉和朱婉婉正在念课本:“瓶中有果,儿伸手入瓶,取之满握。拳不能出。手痛心急,大哭。母曰:‘汝勿贪多,则拳可出矣。’”

    有钱之后,穆琼就将学的课本全都买回家了,按着课本教她们认字,现在,一年级的字她们都已经学会了,已经开始看二三年级的书。

    “琼儿,今天回来的怎么这么晚?”朱婉婉问:“吃过了吗?”

    “娘,我已经吃过了。”穆琼道。

    “那我去将东西收好。”朱婉婉道,担心穆琼还没吃过,她一直将饭菜放在灶上温着。

    “好。”穆琼应了,在书桌前坐下来,检查朱婉婉和穆昌玉的功课。

    其实两人的功课,根本就不用他检查,她们两个从来都只有多做,没有少做的。

    这天晚上,穆琼给两人上过课,就回了自己房间。

    他在自己的卧室里摆了一张书桌,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写上一两千字的《我在百年后》,然后再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里,穆琼一直很忙,就连平日里总是到处玩乐的盛朝辉,也整日待在办公室里,拿着稿纸写个不停。

    穆琼让他写的成语故事,他已经写了不少,但总觉得不满意。

    “你们看看我写的这个如何?”教化学的钟老师突然拿出一张稿纸递给穆琼。

    穆琼接过一看,才发现钟老师写的是掩耳盗铃的成语故事,写得虽然并不如何白话,但充满童趣。

    而且,这是个完整的故事,而不是简单的解释意思。

    “钟老师,你写的非常好!”穆琼立刻就道。

    “给我看看!”盛朝辉接过一看,眼睛也亮了:“对,应该这样写的!我总写不好。”

    “我家里孩子多,有时候给他们讲解词意,就是这么讲的,便也这么写了。”钟老师道。

    “钟老师,你不如多写几个,到时候刊登出来,我们给你稿费。”穆琼道。

    “还有稿费?”钟老师有些惊讶,盛朝辉办的报纸一直在亏钱,还总缺稿子,以前让他们江湖救急的时候,都是没有稿费的,就只盛朝辉私人买点东西送给他们,或是请他们吃顿饭。

    “有。”穆琼道:“这样的短故事,五毛钱一篇,若是再长些,就一元钱一篇。”

    钟老师原本不过是闲来无事写了一篇,现在听还有稿费,当下道:“那我再写几篇!”

    “那就麻烦钟老师了。”穆琼道。

    让人做白工,人家不可能给你好作品,稿费还是很有必要的。

    对穆琼来,写些这样的故事并不难,但他并没有动笔去写,每天在学校里,除了《求医》,就只写英文短篇。

    《求医》是个挺压抑的故事,他怕自己一边写《求医》,一边写这种充满童趣的故事,状态会调试不好。

    《求医》已经连载了不少字。

    给得了黄疸的孩子放血,这算是个民间治病的偏方,有些孩子放了血之后,还真的就好了。

    但并不是所有得了黄疸的孩子,放放血都能好的。

    而且,这给孩子放血,也是有讲究的,不能胡乱放。

    偏偏这家人找来的给孩子放血的老婆子,其实什么都不懂,只不过自家孩子得了黄疸的时候,她用针扎孩子放血,孩子活了下来,便觉得自己多了样技能,敢给别的孩子扎了。

    这老婆子给孩子扎了许多针,将孩子的屁股上扎得满是针眼,然后,孩子血流不止。

    当娘的受不住了,要带孩子去找大夫。

    县城很远,最好是花钱找辆牛车送去,偏偏婆婆不愿拿钱,当娘的不顾坐着月子,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孩子的血染透了它的襁褓,女人的恶露也染透了她的裙摆。

    她到县城的时候,孩子已经冷了。

    女人再也受不住,疯了,然后被家里人拖了回去,关在漆黑冰冷的柴房里。

    大家都告诉她,孩子养不活算不得什么,病死了是命。

    女人坐在柴房里,就开始想起一个个病死的故事。

    穆琼的《求医》找了一个女人做引子,后面却写了形形色色各种人。

    这些人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做什么的都有,却也有一点相同,都不慎得了病。

    然后……

    “这人啊!活得利索,死的干脆,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病了治什么治?要把一家子都拖垮么?”

    “这病秧子,怎么就不快点死?”

    “这是我从大仙那里求来的神药,治百病的!”

    “不过是个女娃娃,死了就死了。”

    ……

    女人想起来的一个个故事,堪称触目惊心。

    《留学》的读者,并不是所有人,都接着看《求医》的,但看这个故事的人,还是很多。

    而这些人里,除了少数没心没肺的,绝大多数人,都看的非常难受。

    “《求医》这书,其实应该叫求医难,老百姓生病,想求医太难!”

    “这书看的人难受,偏又忍不住想看。”

    “这书写的是生病,更是人心。”

    “《求医》里的人,病得不只是身体,还有他们的心,国人要医的,也不单单是身体,还有心!”

    ……

    《求医》这本书,通篇都在写穷人想要治病求医太难,同时,却也将底层百姓的愚昧写得淋漓尽致。

    郑维新很喜欢《留学》,对《求医》也同样喜欢,甚至因为曾经去义诊过,《求医》这本书,让他极有感触,每天都要反复看好多次。

    他原先,是算毕业后留在上海开诊所的,那样不仅赚钱多,还非常体面。

    但去义诊过一次,又看了《求医》,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他想去地方开个诊所。

    买了新一期的大众报,郑维新怀着复杂的心情将之开,然后……

    今天连载的《求医》,他看着,不知为何总觉得十分眼熟。

    这不就跟他们去义诊时遇到的某件事一模一样吗?只是被楼玉宇写出来,那本就让人难受的事情,更让人难受了。

    郑维新看着报纸,眉头皱了起来。

    等他到了学校,见到孙奕尧,当即了自己的疑惑。

    孙奕尧看了郑维新一眼:“你才发现?”

    作者有话要:

    今天作者君去看了1912年出版的民国老课本,发现比我想的其实要好很多……

    当然没那么白话是真的~

    文里穆昌玉念的就是里面的文章,再节选一篇《逐雀》:红日将下,麦已完。雀一群,纷集场上,觅食余粒。数童子立门前,拍手噪逐之。雀闻人声,散入林中。

    当然了,原课本还是竖着排版的,并且没有标点只有空格,而且那时候确实缺少儿童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