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敲诈
穆琼前一天晚上待在大众报那边写文章一直写到凌三点, 回家的时候都凌四点了,第二天起的就比往常来的晚。
当然了, 他起地也没太晚, 起来的时候,也就早上八九点。
昨天的宴会结束已经晚上十点了,朱婉婉和穆昌玉睡得也比平常晚, 以至于同样起晚了,穆琼起来的时候,她们两人头上包了纱巾,正在喝粥。
“娘,昌玉, 你们这是干啥呢?”穆琼不解地问。
朱婉婉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纱巾,道:“这不是怕头发睡坏了吗?我昨晚为了不碰坏它, 都是趴着睡的。”
穆昌玉道:“我也是。还有烧火什么的, 一个不心就会把头发弄脏,我们就包起来了。”
朱婉婉和穆昌玉,昨天一开始是不知道烫头发的价格的,要是知道, 肯定不烫。
要知道,他们一家子的伙食费,一个月都花不了十块钱,这还是算上了盛朝辉和盛朝辉那两个护卫的, 偶尔傅怀安和傅蕴安也会过来吃。
虽然烫头发的师傅这头发定了型,就算洗了也还是弯的, 但她们很怕洗了之后会没有这个效果,已经定主意至少顶上十来天再洗头了。
既如此,为了不弄脏头发,睡觉干家务的时候自然要包起来。
穆琼:“……”
朱婉婉早上做了粥,还用家里腌制好的咸肉剁碎,炒了鸡蛋,又炒了一个青菜,拌了点萝卜。
穆琼就这菜喝了两大碗粥,饱是饱了,但就是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他如今胃口挺大,光喝粥总觉得不太够。
不过要不了多久就要吃午饭了,也没必要再吃什么。
朱婉婉和穆昌玉平日里也挺忙的,都没空顾着家里,今天难得有空,干脆就收拾起屋子来,穆琼不算去教育月刊那边,也就跟着帮忙。
朱婉婉看了他一眼,没拦着。
她儿子一直男女平等,男人也该做家里头的事情,那就做吧!
朱婉婉一家三口在忙着大扫除的时候,楼玉宇的那些读者,这会儿有不少红了眼眶。
自从穆琼开始在大众报上连载,大众报的销量,就越来越高了。
而大众报的销量变高,赚了钱,他们自然也就开始抓报纸的质量了。
这一年多以来,除了穆琼以外,大众报又发掘了几个不错的作者出来,如今报纸的销量仅次于申报新闻报,遥遥领先于其他报纸。
它已经有了一批忠实的读者。
而今天,所有的这些读者,都看到了穆琼写的《我的这两年》
穆琼一家三口被穆永学从北京赶走,正好是两年前,快要过年的时候。
他们又是船又是车的,好不容易回到苏州,已经过了年,年夜饭都是在路上吃的。
回到苏州,本以为能安顿下来,结果先是遇到劫匪,接着又被穆家族人欺压。
穆琼在这篇文章里,并没有写人名,连“穆”这个姓氏都没写,都是这么写的:“祠堂是新修过的,门上刷了朱红色的漆,二叔公手上的烟枪一下下敲在上面,好似在着催命的鼓点,我听到他:‘你娘不是我们家的人,不能住这个祠堂。’”
“舅舅在上海开了铺子,生意很是不错,而堂兄读了中学,在政府部门工作,我们求上门去,他斜着眼睛,这世上断没有兄长养着出嫁的妹子的习俗,让伙计将我们撵出门去。”
而后面写他们一家的艰苦生活,也写的并不如何艰辛,甚至给人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雨下大了,雨水就透过屋顶的缝隙淅淅沥沥地落下,在屋里奏出一段乐章来。”
“面糊糊熬久了,就是浆糊,可惜粘不住我空落落的胃。”
“在西餐馆的工作很是艰辛,但也是令人愉悦的,我终于不用再饿肚子,每日都有剩下的面包吃。”
……
看大众报的,很多都是楼玉宇的粉丝。
这些人不见得会从楼玉宇的书里看出什么深刻内涵来,他们大多就是单纯的喜欢那些故事,也单纯地喜欢楼玉宇。
这年头,但凡识字的,基本家庭条件都不错,至少都是没怎么过过苦日子的,现在突然看到这样一篇文章……
一个洋房里。
中年妇人拿到大众报之后,先将上面刊登的《丝乡》念给了自己婆婆听。
《丝乡》的主角还没有恢复记忆,正在帮桑养蚕。
夏秋蚕因为天气缘故很容易生病,而一旦生病,极有可能所有的蚕都会死亡,那样一来,养蚕人就要血本无归了,因此必须格外心。
此时江南的普通百姓,家中多半是没有井的,喝水都是去河里挑,挑回来之后,放在水缸里沉淀几天,就拿来喝了。
之前他们村里有人因为吸血虫病死的时候,政府派了人过来,卖给他们一些漂白粉,让他们加到水中去喝。
桑买了一包,把这些漂白粉保管的很好,结果主角无意中看到之后,竟然将那些漂白粉全都撒到了那些蚕上……
桑气急了,抱怨男主角浪费东西,结果到最后,很多人家里的蚕都病了,也就桑家里的蚕一点事情都没有。
桑愈发肯定男主角,以前应该是专门帮人养蚕的,就连男主角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们决定要养出好蚕来,赚钱盖房子。
念完之后,中年妇人的婆婆就道:“没想到养蚕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是啊!”中年妇人道:“那些人竟然觉得让孩子生吞了活蚕,长大就能学会养蚕,听着怪可怕的。”
两人了几句,中年妇人就继续翻起大众报来,然后就道:“婆婆,今日这大众报上,竟还有一篇楼玉宇的文章。”
“你给我读读。”那婆婆顿时来了兴致。
中年妇人就读了起来,而读着读着,她的眼眶就红了,她的婆婆更是用帕子擦起眼泪来。
“我一直以为楼玉宇定然是家中富裕,还出过国的,没想到他之前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
“是啊,这孩子真是惹人心疼!”
“这孩子真努力,我们该让家里的几个孩子跟他学学。”
……
婆媳两个一边哭,一边决定要好好锻炼一下自己家里的那些个崽子。
某个女子中学。
这个学校里的女孩子,基本上都喜欢楼玉宇的书。
大众报她们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买的,但基本上所有人都会看,今天早上,她们照旧拿了大众报在看。
结果这一看……
《丝乡》的男主角跟《留学》的男主角一样,让人从心里喜欢,而楼玉宇的自传……
“没想到楼玉宇竟然有过这样的遭遇!”
“他是个读书人,为了养家糊口,竟然愿意放下身段去西餐馆工作,着实让人敬佩。”
“我一直以为楼玉宇应该年近三十,原来还不满二十。”
“他当真是才华横溢!”
“怪不得他对女子,总是多了一份怜惜,原来他的父亲做出过这样的事情,他又与母亲妹妹相依为命。”
……
这些女子一个个红了眼睛。
她们本就喜欢楼玉宇的作品,现在知道楼玉宇原来有过这样的经历,更是从心里涌现出一股母爱来,想要安慰安慰楼玉宇。
女人们基本都是这样的想法,那些男子就是单纯的敬佩了。
“我也曾穷过,但放不下身段像他这样做……真是惭愧。”
“楼玉宇当真坚韧。”
“我该跟他学学的!跟他遇到的这些相比,我遇到挫折,当真不值一提。”
“楼玉宇在那么差的环境中,也尽力教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念书……我一直想要解放女性,也可以从他一样,从母亲入手。”
……
穆琼昨天晚上写的《我的这两年》差不多一万字。
因为字数不多的缘故,其中很多事情,比如教朱婉婉识字之类,都是一笔带过的,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
人们敬佩楼玉宇,同时,自然而然的,也对楼玉宇的父亲不满。
毕竟穆琼在书里,是写了他父亲之所以要离婚,是因为他母亲不识字的,而他的母亲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努力学认字。
不过,楼玉宇并没有透露更多的消息,因而绝大多数人,是不知道楼玉宇的父亲是谁的,也就昨天参加寿宴的那些人知道。
方求索每天都会看大众报,现在看到这文章,又回想起前些日子,穆永学在他们面前贬低自己儿子的模样,忍不住苦笑。
然后又把自己的妻子叫来:“我给你读读这文章,你看看人家都是怎么做的!还有,男孩子就要吃点苦头,你以后再不能一味惯着孩子!”
类似的事情,很多地方都在发生。
这篇文章,引起的反响挺大的。
而穆琼写这篇文章,其实只是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做个铺垫。
写这样的文章,原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一开始,只想让穆永学竹篮水一场空,而穆永学爱面子,又不缺钱,在北京还有家有业,眼看着此事不可为,应该就会回家去了。
可是,吕绮彤比他以为的狠多了。
他自然也要多防备一些。
若是之前原主一家遇到的事情,都跟吕绮彤有关,他还应当回敬一二。
而这件事,基本已经八九不离十了……穆永学虽有些名气,但跟霍英没什么关系,霍英要对付穆永学更是简单的很,压根不需要借助他,既如此,霍英也就不需要骗他。
穆琼这么想着,拿出稿纸来,在纸上写下了《我的母亲》四个字。
昨天他写《我的这两年》,其中有很多疏漏,可以用这篇《我的母亲》给补上。
吃过午饭,穆琼就在自己的卧室里写了起来。
而他写了没多久,就听到楼下传来朱婉婉的声音:“琼儿,蕴安来看你了!快下来!”
傅蕴安来了?穆琼放下笔,然后就又听到了傅蕴安的声音:“伯母,不用叫他下来,我上去就行。”
傅蕴安很快就上了楼,穆琼笑道:“蕴安,医院那边应该有不少事情,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傅蕴安有些心疼地看着穆琼。
穆琼还在西餐馆工作的时候,他就认识穆琼了,也调查过穆琼,但今天看到穆琼写的《我的这两年》,他还是觉得心疼。
等他知道昨天宴会上穆永学做的事情之后,就更心疼了。
他那时候,该早点出手帮穆琼的,若他早早护住穆琼,穆琼就能少受很多苦。
傅蕴安根本就没有遮掩自己的情绪,穆琼见他对上他的目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其实并不需要傅蕴安心疼,能穿越到这里,拥有健康的身体,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当然了,他也不讨厌。
傅蕴安也是喜欢他,才会心疼他,才会专门来看他。
“你现在已经看过了。”穆琼笑道。
傅蕴安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接话,然后就听到穆琼接着:“就不想做点别的?”
当然是想的……两人少不得又温存了一番,可惜时间很短——朱婉婉上来了,是霍二少派了人接穆琼。
穆琼让霍英介绍江新春给自己认识,现在霍英派人来接他……是霍英已经帮他安排好了?
穆琼带点歉意地看向傅蕴安:“我有事要去办。”
“我也有事要走了。”傅蕴安道。
穆琼亲了傅蕴安一口,道:“等我忙完这些,你空出几天来,我们一起去玩吧。”
情人有这样的要求,当然是要答应的,傅蕴安道:“好。”
霍英派人来接穆琼,确实是因为已经帮他安排好了跟江新春的见面,甚至让他马上过去。
霍英派来的,是一辆汽车,穆琼上了车,然后很快就被带到一个宅子里。
那宅子是西式的,建的非常漂亮,也很是奢华,庭院中一大块地方,都是铺了白色大理石的。
现代物流方便,大理石开采也简单,还能用机器切割,都这样了大理石的价格还不便宜,更别这时候了……
这庭院里铺着的平整的大理石,也是主人家在彰显财力。
穆琼跟着带路的人往屋里走去,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屋子里。
这屋子是点了壁炉的,而霍英和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壁炉旁边喝茶,面前还摆了几本书,一份大众报。
穆琼走近了,就发现那几本书,都是自己的。
“新春,这就是楼玉宇了,本名穆琼。”霍英介绍了穆琼,又给穆琼介绍江新春:“穆琼,这位就是江新春江先生。”
“江先生您好,久仰大名。”穆琼道。
“我也久仰楼先生的大名了。”江新春笑道。
几人寒暄了几句,江新春就邀请穆琼坐下:“穆先生想要见我,是有什么事情?”
江新春对穆琼挺好奇的,毕竟霍英对眼前这人莫名地看重,这次还专门给他送了礼,让他帮着眼前这人。
江新春这人,是不看的,虽听过穆琼的名字,但要了解……他是刚刚翻了翻霍英带来的东西,才对眼前的人有所了解的。
“江先生,能让周围的人下去吗?”穆琼问。
这边有不少人在,有些话不好。
“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江新春道。
穆琼道:“我只是有些事情,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完,还露出些不好意思来。
穆琼的年纪跟江新春的儿子差不多,江新春看了他一眼,对周围的手下道:“你们先下去吧。”他已经从霍英那里知道一点穆琼的事情的,琢磨着穆琼应该是想要对付自己的父亲,但不好意思让太多人知道。
对这事,江新春其实并不赞同。
穆永学到底是穆琼的父亲,他觉得就算当父亲的做错了,当儿子的也不该咄咄逼人。
不过霍英让他帮忙,那就帮忙好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对穆永学也有点看不惯——哪能发达了,就抛弃发妻?
江新春一开口,他那些手下就都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穆琼看着大门关上,直接开门见山道:“江先生,您有个手下,叫徐望恪的,他与您的对头有联系。”
穆琼是记得徐望恪这个人,毕竟在江凤鸣把人杀了之前,这个徐望恪,一度也是上海滩的大佬之一。
他算用这个消息,换取江新春对自己的帮助。
另外,江新春死后上海一度很乱,若是能避免这事发生,也挺好的。
“你什么?”江新春猛地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穆琼。
江新春这些日子的生活,堪称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他一方面很高兴,霍英的生意做得极好,他也就分到了无数分红。
另一方面,他又遇到了不的麻烦,他的对头跟日本人联系上了,处处跟他作对。
不仅如此,他这边还出了内鬼,害得他砸了好几笔生意。
江新春一直在抓内鬼,已经有所猜测,但他猜的人,可不是徐望恪。
穆琼突然这么……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新春盯着穆琼,无形之中给人很大压力。
不过压力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个心理作用。比如古代的人对皇帝很尊崇,很怕皇帝,觉得皇帝无比高贵,让人不能直视,自然只要走近皇帝,便觉得有莫大的压力,站都站不住。
江新春虽不是皇帝,也极有权势,自然也会让人怕他。
但穆琼并不怕江新春,这时候也就坦然地看着江新春,没有丝毫退缩:“江先生,我是无意中发现这件事的,也不能确定就一定是真的,江先生还是自己去查查为好。”
“徐望恪对我忠心耿耿,你是想挑拨?”江新春问。
“江先生,我跟你并无利害关系,没有挑拨你们关系的必要。”穆琼道:“我告诉江先生这件事,只是希望江先生能帮我一个忙。”
江新春狐疑地看着穆琼,穆琼坦然自若地跟他对视。
“你要我帮你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穆琼直接了。
穆琼想让江新春帮忙的,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在确认吕绮彤当真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拜托江新春,让那个吕绮彤花钱买通的混混,去敲诈吕绮彤和朱博源,并且要无节制地敲诈,把事情闹大,此外,朱博源的儿子的工作,也要毁掉。
“吕绮彤这么害我的母亲,我不做点什么,那就是不孝了。”穆琼道,他这么拜托的时候,没提穆永学。
毕竟那是他父亲,他直接要对付穆永学,江新春怕是要对他有意见。
可实际上,吕绮彤和穆永学就是一体的。
江新春果然因此对穆琼的印象好了一些,他看了霍英一眼,对穆琼道:“你这事,我马上吩咐人帮你去办。”
穆琼道:“多谢江先生。”
穆琼和江新春聊过之后,就离开了。
穆琼拜托江新春的这事,是在不过的事情,但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办,泄露出去到底不太好……江新春干脆叫来了自己那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不成器的儿子,然后跟他了这事,让他去办。
他对自己的儿子还是了解的,虽然爱玩爱闹,但嘴巴严得很,这种事肯定能办好……便是和穆琼的联系,江新春都直接交给他了。
江凤鸣接了差使,兴冲冲地走了,江新春确实开始查起了徐望恪。
他之前从未怀疑过徐望恪,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江凤鸣的动作非常快。
当天晚上,那个收了朱博源给的五个大洋,就等着有需要的时候去冒充朱婉婉的姘头的混混,在被霍英的人拷问过关了两天之后,被江凤鸣带人控制了,让他去之敲诈朱博源和吕绮彤。
江凤鸣是谁?那可是上海滩的霸王之一!
那个混混不知道之前拷问自己的,其实是霍英,只当自己一开始就是被江凤鸣抓起来的。
那朱博源让他对付的人,竟然跟江凤鸣有关系……他恨死朱博源了,已经定主意,一定要狠狠地教训朱博源一顿。
当然了,朱博源背后的那个婆娘也不能放过……
至于要把这事闹大……有江爷借给他的人,这事儿真的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