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章一一零
雨季之后,皇城的夏日愈发炎热,虽各宫皆植花草树木,但暑气日盛,冷热交替之间有不少人风寒生病,朱厚照也没逃过。
加上朱寘鐇造反一事,宁夏一边与顺天相距甚远、消息阻隔甚多,始终不知如今具体情况如何,算来他继位至今不过三年多,竟有藩王胆敢造反,出去也不大好听。纵使朱厚照时常自信于局面尽在把握,却还是难以避免担忧,嘴上还起了好几个火泡与口疮,每日疼得厉害,还是夏灵瞬用蜂蜜裹了面粉,时时给朱厚照敷着,朱厚照这才觉得好一些了。
碍于菜菜也在,朱厚照风寒正盛,只好自觉隔离去后殿一人休息,每日的视朝也免了,但还要时常召内阁李东阳等人询问对策。
夏灵瞬给他缝了个布制口罩戴在脸上,免得他把内阁众人也都传染了,到时候可就麻烦了,除此之外,朱厚照还穿了一身略微厚实的衣服,免得身上发冷,还能闷些汗出来。
首辅李东阳看见朱厚照这副打扮,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道:“万岁,您这是”
座下杨廷和、焦芳、杨一清等人也是一头雾水,看着朱厚照只露一双眼睛的诡异打扮面面相觑。
朱厚照咳嗽了两声,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这是皇后特意所制,此物名为口罩,乃是棉布所制,可隔绝部分气息,免得朕来内阁问策时传染给诸位。至于这厚衣物也是皇后叮嘱,大风刮过,极易加剧风寒。”他完又咳了几声,无精打采地开口道:“朕再坚持一阵子,你们有什么对策就是了。”
内阁众人将自己的建议了一边,朱厚照一一听过,道:“朕记得驻守宁夏的有总兵官及副总兵还有游击将军等人,事到如此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杨一清刚从宁夏回来不久,对此很是熟悉,接话道:“宁夏偏远,消息难免不甚通达,宁夏总兵官为姜汉,此人正直不阿,若无消息,怕是已经为人所害。至于副总兵杨英与游击将军仇钺,前些日子带兵出御鞑靼,恰巧不在宁夏,也真是因此,贼人方敢借发动叛乱。”
朱厚照只觉得嘴上的疮疼得厉害,不
由自主想到了夏灵瞬的蜜糖,好半天才又扯回道:“如今消息不畅,不知宁夏如何陕西按察使王守仁,叫他领军西讨。”
杨廷和似是有微词,道:“王守仁任陕西按察使不到一年,资历尚浅,万岁贸然委以如此重任恐怕不妥。”
“若论临近,当属固原,朕记得其总兵官曹雄拥兵众多。固原与宁夏相近,若其得消息,必然率兵平乱。”朱厚照接过孙吉递来的茶,拉下口罩勉强饮了一口,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好半天才道:“正因王守仁资历尚浅,才派他去今日不做、明日不做,何日才能历练出朝廷栋梁?待到将来皇长子继位吗?至此万事误矣。”
众人闻言都有些诧异。
在群臣心中,朱厚照始终是那个行事不羁的东宫太子,登基之后也时常做些荒诞之事,即使大婚之后有所成长,一时间也难以扭转他的形象——宠信刘瑾、赶走王岳、刘健和谢迁等人,实在不大像是个贤明君主。
今日他也没了往日里的嬉笑宽和之状,指点江山、言辞犀利,倒愈发像一位顶天立地的九五至尊了。
不过这样的形象也并未坚持太久,朱厚照又半带戏谑,道:“怎么,你们要炼丹成仙、长生不老吗?要是能行,朕就不派他去。”
李东阳闻言微微一愣,似是想到什么,没有话。
杨廷和无奈,道:“臣不敢。只是望万岁多多斟酌。”
“就这样吧。”朱厚照将口罩拉了上去,这才轻声咳嗽,他正准备起身,又叮嘱道:“既知宁夏与顺天相距甚远,便更应当注意消息往来畅通,如此贻误军,只怕胜仗也要打败了。内阁诸位看看该如何办才好,以朕之意,军往来与农事都理应另设一司执掌此事。你们好好想想,早日给朕一个答复。”
“是。”
朱厚照正要走,李东阳又忽然开口问道:“万岁,叛乱的檄文该如何处置?”
朱厚照身形一顿,倚着一旁服侍的内官,闷声开口道:“你想问刘瑾是么?”
李东阳不言,只是躬身行礼。
朱厚照有些头昏,轻叹一声,道:“如今边关卫所大多离散,你们可知是为什么?”他见内阁众人不话,道:“刘瑾行事虽偏
激,但却有成效,朱寘鐇叛乱是为何?不正是因为刘瑾整理军屯一事‘抢’了他的田地?难不成你们也要和朱寘鐇站到一边去?”
他身体本就不大舒服,此时心绪激动,额前出了许多虚汗,只能勉强支撑,道:“在座都是我大明栋梁,朕肱骨之臣,还有教过朕读书的先生、师父,你们应当比朕更清楚卫所乃是太祖时所设,太宗时最盛,如今却一撤再撤,兵官们更是肆意倾轧普通军士的田地,致使卫兵纷纷逃兵,若是长久如此,鞑靼南下谁来抵挡?边关百姓谁来保护?祖宗基业谁来挽救?国不成国,你我还做什么君臣?”他完忽觉一阵晕眩,索性闭上眼没了话音。
乾清宫内一片寂静,乳母哄着菜菜去玩,夏灵瞬则听怀信起打听来的安化王叛乱一事。
“朱寘鐇有檄文,上书原因有二,其一乃司礼监刘瑾之数条罪状,诸如强占军田、贪污受贿之类,其二便是万岁非先帝亲子,乃太后为后时固宠而假充皇子,先帝不明,才以万岁为太子,继承大统。”
夏灵瞬听怀信一一念过,不由无奈扶额,道:“上次还是郑旺妖言惑众的事情,这次又成了‘狸猫换太子’的故事真真成了一桩无头案,不知道要传到什么时候为止。”
怀信念过檄书便退到一边,此时听她这样,便道:“娘娘何不将郑氏这件事查清楚?”
夏灵瞬微微一愣,指尖点了点下巴,沉思许久,道:“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怕是不能查清。”
“怀信在太后宫中时曾听人过,有一人名为刘山,在乾清宫为内侍,正是哄骗郑旺妖言惑众之人。娘娘知晓,宫中内官若要谋求高位,需得有人帮扶,往往以师生结伴。”
夏灵瞬微微颔首,这事她也是知道的,正如怀信拜高沛为师一般,是宫中内官宫女默认的升迁路子。
“此人之师为先帝内官何文鼎。”怀信见夏灵瞬疑惑,接着道:“何文鼎曾在辽东任镇守太监,有军功在身,入宫后见太后亲弟寿宁侯张鹤龄把玩天子之冠,以金瓜砸之告诫,因此得罪了太后。太后哭求先帝为寿宁侯做主,先帝无法,委派权阉李广前去略微惩治,未曾想到何文鼎就这样
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李广下”
夏灵瞬依稀明白了怀信的意思,道:“你是刘山是为了何文鼎才哄骗郑旺谎称万岁爷是其女儿所处出?”
她沉思许久,却越想越觉得契合。
郑旺妖言案一事伤害最大的就是张太后与张家,失了“诞育皇嗣、建储安邦”之功不,与未来皇爷则更加疏远了。至于先帝与朱厚照,倒也没什么损失,先帝至多是欺骗万民,但也无人在意太子究竟是谁生的,至于朱厚照,不管他是张后所生还是郑氏所生,都不影响他继承大统。
此事确实为一个内官能尽力实现的最好的计谋。
“至于朱寘鐇,此人意在谋反,必然是为此想要借污蔑万岁爷,好在礼法上占足了道理。其言荒唐不堪,只需借澄清‘郑旺妖言案’时轻轻挑破即可。”
夏灵瞬一托着下巴,道:“安化王藩地远在宁夏,如何知道太后假借他人之子充作皇子一事?若非亲眼所见、有人证物证在,不过荒唐言语罢了。”她见怀信恭敬俯身,沉默许久,随后还是挑明道:“怀信,我知道你恨张家的,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抽筋、灰飞烟灭。此事一旦出去,张家的名声必然坠入谷底,为众人所厌弃,无论是当世还是后世,绝不会再给他们一句好言好语。”
她冲着怀信招了招,等他走到自己身边,夏灵瞬揽着他疤痕累累的,轻声道:“可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这些只能是臆测。权谋心术或许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却不是根本之法,若是因此引起不正之风,反倒让这世间再无公正可言。”
更重要的是,朱厚照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再怎么公正,也不至于听信无头谣言,要将张家弹压至此,那岂不是把张太后和张家逼上了绝路?
怀信被她拉着,察觉到那一丝和蔼包容的温暖,终于忍不住攥紧了夏灵瞬的,跪倒在地,以额抵着夏灵瞬的十指,哀求道:“是我对不起娘娘,想借娘娘的彻底除掉张家,怀信自知有罪,但求娘娘成全我吧!只这一次,我死也情愿!”
能够像吴眉那样快意恩仇的人又有多少呢?
一个好好的孩子,明明有大好的前途,却远离家人,无缘再去实现
自己的理想,困于这的宫殿之中服侍着给予他一切劫难的高高在上的勋贵。
夏灵瞬沉默良久,她道:“这事我会和万岁爷,可用还是不用,要看万岁爷的意思。”
“怀信叩谢娘娘大恩大德,为报娘娘之恩,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门外有宫人通报道:“娘娘,万岁爷在内阁处昏迷了!”
夏灵瞬一惊,松开怀信的,猛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道:“怎么回事?”
宫人焦急道:“孙先生了,万岁爷本就生着病,因着与内阁大人们谈论起叛乱一事,心力交瘁,昏过去了!”
夏灵瞬心里一紧,又问道:“请太医了吗?一定要请吴太医去仔细看看!”她完还是不能安心,又道:“让人备车,我要亲自去看看。蒲桃与怀信和我来,其余人留在宫里看护着皇子。”
宫人早就习惯了两人形影不离,未曾多想就去备车了,倒是先前来传话的内官看到皇后车舆不解其意,只是他被再三催促着,来不及多想就跟着去了。
这还是皇后的车驾第一次离开内廷,缓缓行驶在皇城的宫道之上,有胆大好奇的,不不由偷偷抬起头去打量,猜测着这位传闻中倍受宠爱的后宫之主究竟要去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我又来了~
怀信想借灵瞬之给张家再来一下,被灵瞬发现了
朱:生病了,给他们来个直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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