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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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日暮,天阴阴的,云光好似蕴着水汽。

    左玟从孤山下来,独身一人,缓步慢行到西泠桥畔。

    自遇见青法海后,又过了几天。这段时日,她每次下了课,从崇文书院出来,便在西湖山水中游览闲逛。起先是与同窗一起,但后来发现大家相比起美景,更愿意趁出行的会去看美人画舫。

    左玟毕竟不是真男子,加上念着金华还有好几个“后宫”。唯恐招蜂引蝶惹桃花。故而对那些地方敬谢不敏。

    所以后面就独自出行地多了。

    今日课上恰好听先生提了一句“苏”,心有所向,便来到了这西泠桥畔。

    桥畔有亭,名为慕才。亭前石柱上刻着一副对联。曰“桃花流水杳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

    但凡到了西泠桥,就不得不来凭吊一番苏。何况左玟还是刻意为佳人芳冢而来。

    苏是人南齐名妓,貌美艳丽,且聪慧多才。曾与美少年相恋相离,也曾资助读书人求取功名。在美丽的年华病逝,只留下幽幽孤坟,与心爱的西湖山水相伴。

    美景美人,风雅韵事,相依相伴。怎不令多愁善感的文人怜惜感怀呢?

    作为文人中的一员,左玟走近了亭子。见一座古墓,静静伫立在里侧。

    墓而精致,幽绿的青苔爬上石碑,俨然刻着“钱塘苏之墓”几个字。

    却还有一个青年男子早来了一步。穿一身月白长衫,背对着她,独自站在亭内。

    那人背影清瘦,身量高挑。衬着凄清坟冢,显出几分孤单寥落之感。

    见此情景,左玟顿住脚步,正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过去打扰。

    却见亭内男子,像是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他生得一副极好的相貌,五官精致漂亮,眉眼有种道不出的风流韵味。苍白的肤色,有些许病弱之态。

    看见左玟,那人不自觉地迎出两步,漆黑的眼底霎时多了光亮。却是指蜷握,生生止住。只露出个忐忑的笑容,轻声问,

    “左兄,可还记得我吗?”

    左玟乍一见他只觉得眼熟,待他开口时才从记忆里翻出初见的片段。

    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度朔?”

    随后也迎上两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道,“记得的。自元宵一别,不想竟在临安与君相逢。”

    听见左玟还记得他的名字,男子的笑容愈发真诚和深刻。语声轻柔的像三月的春风,“我也没有想到,能在此偶遇左兄。”

    这当然是假话。

    名为度朔,实为郁荼的鬼王,前夜里就来到了临安。暗搓搓关注了恩公一天,得知她今天的行程。方才在左玟从孤山走过来前,先一步站到亭下,摆好姿势。静待恩公到来。

    这一番用心不能让左玟发现,可他的惊喜却是完全不做假的。

    郁荼走出了慕才亭,与左玟一起站到松树下闲谈。

    左玟从袖中取出那夜花灯里的明器宝珠,道,“上次度朔兄走得急,落下了这颗宝珠在莲花灯里没有取走,在下保管多时,今日总算能物归原主了。”

    郁荼摇了摇头,笑容减淡,缓缓道,“并非忘了取走,这珠子本就是送给你的。”

    “那怎么能行。”左玟摆拒绝,塞过珠子道是,“无功不受禄。此物贵重,还请度朔兄收回吧。”

    拒绝的话出口,左玟便看见对方眼中碎光点点,透出两分黯然。

    抿了抿唇,他道是,“触物伤情。左兄将此物予我,也是凭惹伤心罢了。若左兄实在不肯接受,就当是继续帮我保管吧。”

    左玟心软,最怕看到别人卖惨,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人。

    见度朔一副被提起伤心事的黯淡模样,还可怜兮兮又期许地看着她,便心软了。那珠子她已经保管了许久,也不是那么介意再多保管一段时间。

    只好应了下来。

    又怕他继续难过,便主动转移话题。起苏的韵事来。

    她信了郁荼编撰的情伤往事,有心开解他,便道是,

    “昔日苏在西湖遇见阮郁,一见倾心,作同心歌以诉情谊。

    千百年过去,少男少女初见钟情的美好场景,仍与诗句一起传作佳话,为后人所纪念。纵使最后未能长相厮守,亦是值得珍惜留念的。”

    “同心歌?”郁荼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微动,“是什么内容?”

    左玟遂念诵道,“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桃花眼的少年郎侃侃而谈,眉目中含带着温柔与关切。直将西湖美景也衬得失了颜色。

    郁荼抬起头,见松叶如针,亭亭如盖。

    此情此景,让他一下子感受到了诗句中的情谊。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他与恩公,是否也能有此同心之时?

    想及此处,郁荼眼光如醉,似有群星点点映在眼底。偷偷注视着左玟的面容,待她看过来时,又窘迫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直叫左玟心中莫名。

    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这度朔的目光过于专注和火热。恍惚让她有种面对妙真颜如玉众女要对她以身相许的错觉。

    她暗道自己多想了。人家度朔是有过爱慕之人的,怎么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呢?何况她如今披着男儿身的马甲,真要对她有什么想法,岂不成了断袖之癖?

    郁荼不知左玟心里的想法,若是知道,少不得要委屈一下。他哪里会有龙阳之好?只不过是性向随着恩公改罢了。

    虚空中,一团浓雾静静远望,既不靠近,也无生息。

    左玟在这边想起了远在金华府的妙真等女郎,却没想到,被她惦记的一众女郎,正因为左玟无意透露出优昙的消息,给众女郎们招惹来一个大麻烦。

    —————

    金华府城内,一座新开张的盛芳酒楼,已经成了近两日城中百姓提起最多的名词。

    一个卖菜的贩兴致勃勃,“听了吗?那盛芳酒楼的老板娘前日在酒楼露面了,好一位倾城绝色,直把三生阁的花魁蕊娘都比了下去。”

    旁边卖肉的嘲讽他,“你见过蕊娘么?就敢这大话。”

    那卖菜贩把眼一翻,反驳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咳咳,我虽然没见过蕊娘,但有人见过啊!

    你没听到这两日那些秀才举人老爷传出来的诗篇?可全都是赞颂那老板娘的。”

    边上路过的一富贵商人打扮的老爷闻言,顿住脚步,不屑道,“你只知老板娘艳名,却忘了人家盛芳楼的名头可不是靠美色撑起来的。那以花为食的群芳宴才是真正的排面,连府君都称赞的。”

    他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向往之色,“美人闭月羞花,又以花入菜。别具巧思。啧啧,若能得此佳妇,我这辈子就满足了。”

    罢,整了整行装,又往盛芳楼的方向去了。

    像他这样的还有很多,哪怕进不去盛芳楼,也想从门口都经过几次,找到会看两眼貌美如花的老板娘也好啊。

    卖菜和卖肉的面面相觑,互相撇了撇嘴,没话。

    待其走后,才聚在一起,声嘀咕,

    “就他那丑模样样,不过就比咱们多点钱,瞧不起谁呢。”

    “就是!癞还想吃天鹅肉。人家老板娘怎么也看不上他啊”

    唾弃了那人几句,贩又八卦起来,道是,“听闻那盛芳楼的老板娘曾在元宵灯会跟某个丽泽书院的学子携同游,旁边还跟着其他几个女郎,个个是美人。”

    “唉,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世间难得的美人能得一个已是三生有幸,更别还有几个”

    正聊着,却有一道白色身影停在卖菜的贩跟前。问道,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盛芳楼,可是在那个方向?”

    贩抬头一看,竟是个持金钵,穿着白色袈裟的青年和尚。正是被左玟指引来金华的法海。

    他顺着和尚指的方向看过去,先是点点头,“是那个方向没错。”

    又忍不住多嘴八卦道,“怎么大师也有意思去看那老板娘吗?”

    白衣僧人目光锐利,看了看那个方向,淡淡道,“非也。贫僧是去捉妖的。”

    罢,脚步如风,快速穿进人群,消失不见。

    卖菜的贩挠了挠头,不以为然。“前两年还偶尔能听哪里有妖精鬼怪,这半年金华却太平得很,哪里有妖啊。”

    卖肉的贩猥琐一笑,“不定是大师脸皮薄,不好意思直呢。那传闻中的老板娘,可不就是比妖精还美吗?”

    “嘿嘿嘿,对对,你的有理。”

    那盛芳酒楼矗立于柳云河畔,与对面的三生阁隔河相对。

    琉璃瓦,玉石台阶。漆红的柱子,高高架起盛芳酒楼的金字匾额。光从外边看,就是扑面而来一股“财大气粗”不差钱的气势。

    也能料想得到,里没有银两,是别想进门的。

    三楼的包厢里,妙真正提笔编写菜谱。她是老板娘,除了给左郎君会亲下厨,其他客人是吃不到她亲做的菜的。仅仅提供部分菜谱和食材,给招来的大厨罢了。

    倩坐在妙真旁边,边正拨弄算盘珠子,清算今日的入账。越算越喜。

    圆桌对面,颜如玉品着香茗,尝一口面前摆放的新菜,在纸上勾勾画画。却是在给新菜起名。

    又有一只白猫乖巧地趴在椅子上,舔着爪爪,长尾一摆一摆,好不魇足。

    青行灯百无聊赖,整理完自己的文稿。就拿着笔在本本上勾画白猫火腿的模样。

    包厢的围栏外,七看够了自家酒楼门庭若市的热闹,回到包厢里,也没关门。

    明明心里很高兴,还故作成熟的叹气道,“来了这么多人,群芳宴已经排到下个月了。也不知左郎君回来还有没有的吃。”

    听见“左郎君”三个字,众女郎皆放下中的东西。

    倩捂嘴笑道,“七多想了,少了谁,妙真姐也不会少了左郎君的。”

    妙真给了倩一个赞许的眼神,“那是当然。”

    颜如玉幽幽一叹,拧眉道,“也不知左郎何时归来,咱们碍于约定一个也不能去临安找他,可是我这心里还是不安稳”

    七坐到桌边,嘟起嘴,“左郎君答应了我们,不会再带人回来的。”

    青行灯翻开本本,纠正道,“左郎君,的是,尽力。不是一定呐。”

    众女郎:

    齐齐叹气,“唉”

    喜欢上一个过于有魅力的俏郎君,也是很发愁的。

    叹了口气,妙真轻轻敲了敲桌面,巡视一圈,眼中精光闪烁,“且不论有没有新人。你们不觉得当时约定时,郁薇答应得有些快吗?她平时可没这么好话。而且她已经三日没出现过了。”

    颜如玉眯了眯眼,“你是,她可能会偷跑去临安?”

    七歪歪头,“不会吧,她也答应了啊,还签了郁薇的名字。”

    顿了顿,萝莉对郁薇恶意满满,“我倒想她过去。如果郁薇或者郁荼真的去找了左郎君,左郎君不会不告诉我们的。到时候按照约定,她就再也不能来啦。”

    妙真犹豫,“你的也是但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她们却是没有想到,所谓郁薇,也不过是鬼王的第二张皮。而他现在,则披上了第三张她们都不认识的皮违规去临安了。

    还是同样的套路——

    郁荼:郁薇签的字,跟我度朔有什么关系?微笑jpg

    众女正闲聊着,却忽然听得一道冷厉男声,从外栏传来。

    “贫僧刚一进城就看到金华城内妖气冲天,还以为是大妖作祟。原来是一群妖胆大包天,混入人间,招摇撞骗!”

    那男声由远及近,待众女循声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白衣袈裟的僧人,已从七之前没关上的靠外的回廊走了进来。

    下方能听见阵阵喧哗。

    “那个大师飞上三楼啦!”

    “好厉害的大师!”

    众女对视一眼,均能看到忌惮之色。退到一处,警惕得看向白衣僧人。

    七站在最前,脾气最冲。

    挡在众女前方,指着白衣僧人骂道,“你是哪里来的和尚,懂不懂规矩?我们好好开酒楼做生意,与你何干?凭什么我们招摇撞骗!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吗!”

    妙真似笑非笑,语气嘲弄刻薄,“大师莫不是给不起饭钱,故意跑我这儿来喊打喊杀蹭饭吧?何必如此呢,后厨还有些剩菜,妾身布施给你便是了。”

    她为了左玟的择偶要求,忙活两个月。规规矩矩弄出个酒楼经营,却被是招摇撞骗,心里自然也不舒服。

    妙真的刻薄话语激怒了法海,冷声道,“大胆妖孽!人妖殊途,各有秩序。你等擅入人间本就是错,还敢出言放肆,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贫僧若不收了你等,人间正法何在!”

    罢,将中金铂掷出,厉喝一声,“大威天龙——”

    七:???

    “你大什么天龙?”

    见金铂佛光大盛朝她飞来,萝莉眼瞳瞬间成了金色竖瞳。因为上回撞破屋顶,她这次不敢再轻易变成龙身。

    遂一掐法决,怒气冲冲,“呸!雕虫技也敢班门弄斧!雷来——”

    作者有话要:法海:抢我台词???大威天龙般若诸佛世尊地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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