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章 月湖大道46号
“叮咚——叮咚——”
白姣上前按响门铃。
等了两三分钟,一点动静也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按门铃。
“凝渊前辈,我是青箬笠,您在家吗?”白姣喊了两嗓子,思忖如果再不开门,就打个电话过去。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冒出来,门就开了。
只开了臂长的空隙。
从外面只能看见凝渊的半边身体,他头发灰白,有巴掌大的长度,双眸空洞如一潭死水,嘴唇发干,微抿着。
炎热的夏日,大地几乎被烤干烤裂,他还穿着与身形极度不符的,满是褶皱的长衫长裤,活像一个流浪汉。
“怎么还有一个人?”他的嗓音暗哑粗粝,像在沙砾地上磨过。
白姣惊讶于他现在颓废的气息,又迅速收回,平静如常的介绍:“我男朋友顾瑭元,他也很喜欢您的作品,仰慕已久,所以来拜访一下,如果您介意的话我这就让他离开。”
顾瑭元瞥她一眼,这丫头睁眼瞎话的本事越来越溜了,他连凝渊的作品都没有看过,哪来的仰慕,还让他离开,得好像他乐意来似的。
凝渊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外面的男人看见他时,一点也不惊讶,更别惊喜,和看一个普通的糟老头一样,哪来的仰慕已久,无非是担心白姣在他这里吃亏上当,不放心跟过来的。
还有这个眉清目秀的丫头,八成是担心明出来会让自己不开心,临时瞎编的,脸不红心不跳,有点修为。
他点点头,让开身体,:“都进来吧。”
屋内的陈设也很简单,除了生活必备的桌椅,一点多余的用具也没有,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墙上一幅幅描写人性阴暗的暗黑系作品。
在灼热的阳光下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凝渊让他们坐下,自己去厨房沏茶,白姣注意到,他的左腿有点问题,走路一跛一跛的。
印象里有一次关于凝渊的采访,那是他还是保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还烫了头发,她一眼就想起物理课本里爱因斯坦的造型,和他如出一辙。
那时凝渊精神头十足,谈及作品的内核与灵感时他滔滔不绝,发音还有点大舌头,但一点也不影响他身上文艺的气质。
哪像现在这个样子。
顾瑭元没闲着,在墙上展示的作品前晃悠,以他外行的角度来看这些画,并没有感到特别惊心。
作品虽然主要以揭露人性丑恶为主,大多数作品的色彩是很丰富明艳的,不是所谓的非黑即白。
凝渊持一壶茶出来,给他们倒上,顾瑭元也坐回原位,细细打量茶几上的紫砂茶具,泡的是大红袍。
“阿皓他,还好吗?”凝渊干枯的双眼,在提及慕皓时,盈盈润出些水光,“我有八年没见过他了。”
一个父亲,和儿子八年没有见过,连他生病都是白姣告知的,可见平常也没什么交流。
八年,算算时间,应该是慕皓刚上大学那会。
白姣压下心头的惊诧,:“他有人格分裂的事情,你知道吗?”
凝渊眼神飘忽,话没有底气:“大概是知道些的。”
这模棱两可的答案,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哪有什么大概知道?
“所以他以前是怎么治疗的?”白姣直截了当的问,对于一个不负责的父亲,她也失去了对待前辈的恭敬。
凝渊抬头,双目无神的看着白姣,像是自言自语,:“以前有药的,会让他吃药。”
“什么药?他的主治医生是哪位?还有,谁叮嘱他吃药?”白姣可不相信面前的男人会在乎自己儿子有没有吃药,和病情的发展。
叮嘱慕皓吃药的应该是他母亲,成美,医院护士。白姣自己把第三个问题在心里解决了。
凝渊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拇指大的白色瓶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英文,递给白姣。
药片在里面摇晃出哗啦啦的声响。
白姣的紧紧包裹住药瓶,抬头等待男人的回答。
“主治医生是他妈妈成美介绍的,我不太清楚。”
提起慕皓的母亲,男人表情终于出现一丝动容,枯木般的身躯有了一闪而逝的生。
白姣有点心急,面对一位一问三不知,三问九摇头的父亲,生死未卜的主人格,能不急吗?
“那成美现在在哪?”她问。
凝渊的嘴角颤动,干涸的双眸像两汪泉眼,涌出蜿蜒的水流。
白姣余光朝顾瑭元扫去,他的注意力不在两人的谈话上,目光紧咬住一幅画。
画里一个穿着黄色碎花裙的无脸女孩,心口开出一簇灿烂的花,白色的花瓣上挂着鲜红的露珠。
乍看还好,盯久了,便莫名怪异,头皮发麻,好像那女孩似乎有了脸,在对你诡异的微笑。
顾瑭元还看得津津有味。
白姣目光又全部落回凝渊身上,听见他用被沙石磨砺过的粗噶嗓音:“前年去世了,艾滋病,后来得了肺癌。”
他一字一句:“有一次她抢救一个病人,过程中术刀的刀口划伤了背,后来才查出那个病人艾滋病阳性,那时候已经过了24时”
错过了最佳阻断时间。
凝渊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那个病人,担心自己担责任,一口咬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艾滋
凝渊心如刀割,握住茶杯的,指节用力,隐隐发白。
他的妻子死了,那个病人还活着,靠着药物,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好不惬意。
凭什么?!他凭什么毫无负担,凭什么心安理得?
凝渊不是没有找过那个病人,换来的却是:她是护士,救我不是应该的吗?她自己没有防护好,药物的阻断率失败率只有千分之五,她没成功阻断,只能只能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
凝渊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白姣足足愣了五秒才反应过来,前年,那时候慕皓在娱乐圈春风得意顺风顺水,没想到背后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凝渊变成现在这个不死不活的颓丧模样,跟成美的死有很大关系。
可是顾瑭元给她的资料上,没有成美已经去世了啊,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成美八年前离职,一直在陪凝渊搞艺术。
白姣侧过头望着顾瑭元,他回以一个我也不知道的眼神。
“对不起,无意提起您的伤心事。”她对凝渊。
凝渊抿了口茶,茶味在唇齿间游离,也洗不掉心中的苦味,“没事,她已经走了八年,我都快忘记她年轻时的模样了。”
只记得她缠绵病榻形销骨立不成人形只能靠仪器存活的样子。
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三年年,顾瑭元还查过她的情况下,也没有她死亡的信息。
实在是邪乎,凝渊也不像在谎,也不会拿这件事情开玩笑。
线索就这么断了,除了上拿的一瓶药,其他什么收获都没有,还牵扯出一团乱麻。
“那慕皓放弃艺术,转行娱乐圈的事情,您当时是怎么看的?”白姣突然很好奇,一个做艺术的父亲,和一个中途放弃学艺术的儿子,中间会有什么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