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新老权贵初斗法

    曹芳继位，魏国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上换了很多新面孔。

    皇帝只有岁，比当年汉献帝还要年幼，再聪明也处理不了军国大事，因此他基本上只是个摆设，朝政都由曹爽、司马懿、刘放、孙资等人酌定，短时期内形成了集体领导的局面。

    曹爽和司马懿官职不变，一同加上两个头衔：都督中外诸军事和录尚书事，总统军政大权。两人各领禁卫军3000人，轮值宫殿内卫，共同享受“乘舆入宫、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这几项人臣的顶级殊荣。

    曹爽敬司马懿年老资历高，待之以父礼，司马懿则尊其宗室贵胄，客客气气。表面看来，朝中一度相安无事。

    大将军府内，屋宇鱗次栉比，装潢金碧辉煌，俨然一个宫殿。楼台舞榭不知几重，花园回廊幽深弯曲。此时在南花园尽头的一间密室里，一群人正杯盏交错，喝得热闹。

    “怪不得武皇帝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喟叹！还有什么比饮酒作乐更开心的了？”

    曹爽津津有味的嚼着一块鹿脯：

    “唔，好肉好肉！比之牛肉则细腻过之，比之豚肉则偏有嚼劲，肉质嫩，味道鲜。如评天下至味，我一定选它”

    “哈哈，大哥身为大将军，怎地会对鹿肉情有独钟？天下美味多了去啦，什么熊掌虎骨呀，燕窝豹胎呀，驼峰猩唇呀之类，是为山珍。鱼翅、海参、裙边，鲥鱼、干贝、对虾之类，是为海珍，真是数不胜数，美不胜收，大哥都不喜欢吗？”

    长着胖胖的圆脸，颇似其兄的曹爽二弟曹训，一边满嘴油腻的大啖鹅腿，一边笑嘻嘻捎带嘲笑的。

    曹爽为人谦让和气，几个弟弟都不怕他。

    他白了曹训一眼：

    “哼，还有龙肝凤髓呢！可是龙肝只是白蛇的肝脏，风髓却是锦鸡的骨髓。冒名顶替、徒有虚名的东西多了去了，哪里比得上鹿脯、鹿筋、鹿鞭实在？”

    话音未落，右边的何晏笑着朝邻座挤挤眼睛：

    “三兄怎么只看到现象，不懂其中奥妙呢？大将军喜食鹿肉，不就是为那个嗯嗯，什么什么啊阳气大补，雄风大振嘛！”

    “哈哈哈哈”众人恍然大悟，哄堂大笑起来。

    曹爽用箸指着何晏笑骂：

    “你个白脸！名震京华的美男子，有多少名妓想排队上你的床而不得，可是日日做新郎，夜夜换娇娘，还有脸我？”

    “哈哈哈哈！”笑声更响，众人笑得打跌。曹爽的幼弟曹彦撮口吹了一声尖厉的口哨，啸声将气氛弄得更加热烈。

    何晏唇红齿白的脸上泛起一朵红云，犹如美人般的动人，曹爽指着他摇头叹道：

    “如此俊男，我见犹怜，又何况那些风**人呢？依我看，既使春秋时的美男子宋玉、邹忌在世，也要相形见拙了！”

    他喝了一口酒，笑嘻嘻的道：

    “明帝听平叔（何晏字）别号'傅粉何郎'，不相信他的脸真有那么细腻洁白，特意在一个夏日，赏他当场吃滚烫的汤面，平叔吃得满头大汗，只好用衣袖擦汗，脸色却越擦越显白皙，明帝这才相信他纯是自然本色，没有擦粉呢”

    曹爽的大弟弟曹肇竖起拇指赞道：

    “平叔真是个玉人，不但长得美，岁就人称神童。当年太祖皇帝那么多螟蛉之子，最喜欢的就是秦朗和平叔了，还将秦朗的妹妹金乡公主嫁给他。

    “你们看他衣冠楚楚，风流倜傥，又聪慧博学，开一代玄学之风，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也不枉人世走一遭了！”

    “多谢多谢，大兄、二兄谬赞了，谬赞了！”何晏团团做了个揖，感叹道：

    “诸位兄长只看到我表面光鲜，未知我内心痛苦啊！吾父早亡，吾母尹氏被太祖纳为九夫人，武皇帝宠爱我，恩德高如山、深似海。

    “当年太祖与袁本初都是我祖父何进麾下，杀阉竖而为吾祖父报仇，悯其孙幼孤而收养我。然而文帝厌恶我，当面呼我为'假子'，明帝也不喜我。吾历两朝而不得为显官，只好埋头学问，写下了老子道德论，论语集解等多卷。咳，若无大将军赏识，吾恐老死牖下，终生只是个儒生而已呀！”

    在座的邓飏、李胜、毕轨等人纷纷附和：

    “是呀是呀，我等若非大将军提携奖掖，终老一个清谈客而已呀！”

    邓飏，字玄茂，是光武帝名将邓禹之后，明帝时的中书郎。李胜，字公昭，因其父李休历任太守、议郎等官而交友甚广，目前做了洛阳令。毕轨，字昭先，明帝时任并州刺史，其子娶了公主，也算是个皇亲。这些人都被曹爽搜罗为心腹，常在大将军府聚会欢宴。他们个个出身高贵，但崇尚清谈，被世人讥称为“浮华友。”

    忽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你们真是一个个无心无肺，整天只知道风花雪月，美梦连连。既为大将军股肱，便当为大将军分忧解难，做些实事，巩固大将军的地位才是道理，怎能只知饱食终日，歌功颂德呢？”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发言者丁谧身上。

    丁谧的父亲就是曹操在渭水大战马超时，放出牛马解了曹操之危的丁斐，本人也是个狂放不羁，阴沉多谋的人物，明帝时的度支郎中。曹爽与他是同乡，故特别交好。

    何晏有些不高兴了：

    “我固知彦靖兄博览群书，也不可目空一切，故作惊人之语呀！大将军位尊亲厚，朝臣第一，跺跺脚天下震动，何忧之有？何难之存？”

    丁谧慢悠悠的喝干一盅酒，抹抹嘴，用他没有感情色彩，冷冰冰的语调，不急不徐的道：

    “你们想想：幼天子辅臣有两个，大将军虽然为首，但只是沾了功臣之后、皇亲国戚之光，尚未建丰功伟绩；而司马懿呢，才高望重，功勋巍巍，在朝臣与君民心中威仪如山之高，如木参天，相比之下孰轻孰重，不是很明显了吗？

    “大将军谦虚礼让，对他十分尊重，每次被征求意见，司马懿表面客客气气，谁知他心中打的什么算盘？

    “此人城府之深，深不可测；心胸之险，险似山川。将来天子成人，一旦偏向司马懿，大将军的权威便岌岌可危了！

    “从古至今，变起于须臾之间，禍生于日常之中，荣华富贵与衰败毁灭，只在一念之差。一山岂容两虎？不是你吃我，便是我吃你，情势危急如此，你们还认为我是耸人听闻吗？”

    众人听了这番话，俱感心惊。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场面，立即冷寂下来。

    过了好半晌，曹爽沉吟道：

    “先父过太祖武皇帝曾梦见三马同食一槽，槽者，曹也。三马，曾以为是马腾、马超、马铁父子，故亟欲除之而后快现在看来是司马懿父子三人？然而太祖如此果断之人，为何不杀之清除后患，而贻害曹家天下呢？”

    “千真万确，正是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三人！”丁谧毫不犹豫的回答：

    “太祖爷不杀司马懿，是要留着他对付诸葛亮这个最厉害的对。文帝是被司马懿忠诚恭顺的假象蒙蔽了。明帝则在心中并无警惕之念。如今诸葛亮已死，司马懿就是天下最可怕的潜在威胁，该是除去他的时候了！”

    “可是司马懿功劳盖世，怎能无罪而诛？”

    曹爽挠着头皮十分为难地望众人。

    “杀之似乎太过了罢他官如何？”

    何晏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出了个主意。

    “不妥，不妥，无缘无故怎能罢他官？”曹爽摇摇头：

    “皇帝与群臣都会怪我不能容人。”

    “不罢官，反而升他官！”

    丁谧见众人神色疑惑，诡异的一笑，指着邓飏道：

    “邓飏先祖邓禹战功显赫，光武帝无官可赏，就拜他为太傅，位在三公之上而无实权。何不学而用之，架空司马懿，朝中大权不就尽归大将军独揽了吗？”

    “高，高，实在是高！”邓飏一拍案桌，伸出拇指赞道：

    “如此一来，司马懿即便是条龙，也只能困守枯井，是只老虎，也只能咆哮深洞啦！”

    “好好，此乃妙招，既不动声色解除了威胁，又免了忌贤害能之名，反获荐拔贤臣、大公无私之誉，一举数得！彦靖足智多谋，真乃我的良弼呀。”

    曹爽十分高兴，频频点头。

    他见何晏脸色阴沉，顿悟是自已独赞丁谧，引其不快，忙补充道：

    “各位都是我的左臂右膀，我与诸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哈哈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来来来，为我等谋定大计干杯！”

    第2日，曹爽让文采甚佳的大弟曹羲执笔，给少帝上了一道表章。

    曹芳毕竟只是个不到0岁的孩子，自然一切照准。出乎曹爽意料，司马懿坦然接受了太傅的职位，毫不争辩。并坚决辞去了太尉职务。

    曹爽倒有些过意不去，为安慰司马家，擢升司马师为散骑常侍，另外子弟三人为列侯，四人为骑都尉。

    曹爽趁将朝中人事做了一番大调整。

    首先将兵权抓到里。司马懿的太尉一职，让领军将军蒋济接任，他原本执掌禁卫宫廷的大权，就被免除了。

    禁军五营中的中垒、中坚两营从中分离，直接交由中领军曹羲统领。曹训为武卫将军，统领禁军武卫营。曹彦为散骑常侍，入则规谏，出则骑从，成了皇帝的顾问兼保镖，当然也兼监督的作用。

    这样，皇家禁军和少年皇帝本人，就完全掌控在曹氏兄弟中了。

    曹爽又任命表弟夏侯玄，也就是已故姑父夏侯尚之子，为中护军，负责总统全军诸将。魏国的内外军队指挥权，就此全部被曹爽抓住了。

    几位心腹当然也攀龙附凤，直上云端。何晏、丁谧、邓飏三人，全被封为尚书，主持国家日常政务。

    李胜担任了京师所在地的河南尹，牢牢控制京畿地区。

    毕轨则做了司隶校尉，专司最高监察之职。又是首都最高长官。

    还有个曹爽的同乡桓范，有文才，善丹青，学问出众，曾参与撰写皇览，是个很自负的人。

    他认为自己早在建安末年就入了曹操丞相府，那时何晏这帮人还是拖鼻涕的乳臭儿，因此不愿与他们混迹在一起。只是与曹爽单独联系，出出主意，被何晏他们戏称为“智囊”，此时担任了大司农。

    一朝权在，便把令来行。

    何晏等三人倚仗曹爽权势，开始作威作福，在朝廷中培植私党。凡附会者大肆升迁，忤逆者一律罢免把柄，朝堂之上，渐渐没了违抗之声。任免全凭己好，官员荣辱皆由他们了算，就连刘放、孙资的风头也被他们压了下去。

    曹爽以为从此可以太平无事的做他的大将军，摄政王，几乎忘了天下还有吳、蜀两个敌国。偏偏孙权又来寻仇，曹芳即位的第2年，也就是魏正始2年（24年）4月，吴国十余万大军又一次发动了伐魏战争。

    前方告急文书飞传京城。

    曹爽既怯于亲征，又认为孙权数次攻魏总是虎头蛇尾，不必当回事。吴军失挫于坚城之下，也会像以前几次一样

    知难而退。

    但司马懿上书，认为必须去救。

    御前会议时，司马懿强调：

    “孙权贼心不死，老臣在平辽东时，他就派军驻扎于边沿地区，妄想浑水摸鱼，慑于我军之威末敢轻动。去年臣撤回后，这支部队在羊道、孙怡的指挥下，袭击我辽东守将，俘获了一些兵民才退回。

    “今年孙权变本加厉，攻势猖獗，派出数位大将：卫将军全琮攻寿春，威北将军诸葛恪犯六安。全琮决开了芍陂（在寿春南）塘，水淹寿春城，还烧了安城（寿春西南）的粮仓。

    “特别是车骑将军朱然，和大将军诸葛瑾，分别围困了樊城和柤中，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此乃社稷之大忧，刑势十分危急！边城遭侵，百姓遭厄，朝廷怎可置若罔闻，庙堂大臣还能安坐吗？”

    司马懿看了看曹爽，语调转平稳地对曹芳奏道：

    “大将军总领朝纲，日理万，不可轻离京城，老臣在家闲着没事，愿领军前往救援，击破贼军，免社稷之大患。”

    曹芳清脆悦耳的童声，快乐地响起：

    “太傅老当益壮，真是我大魏的福气呀！”

    曹爽有些尴尬：

    “这个呃，这个，只是太辛苦太傅您了”

    “为君分忧，为国尽忠，是人臣本分，何来辛苦？”司马懿淡淡一笑：

    “诸葛亮虽是敌臣，他的一句话得真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日老臣就借用一下，以表我心。”

    曹芳高兴得拍：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得好！”

    曹爽也无话可，于是司马懿领了征南大都督的任命。